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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兴元年八月十五,凌晨。
钧州和密县交界的洧水河渡口前,四周都是一片静悄悄的,皓白月光洒下的天地间,除了河岸芦苇从中的阵阵蛙鸣,就只剩下马蹄踏过草丛间的沙沙声响了。
算了算时间,此刻差不多已经走出了郑州探马的包围圈了。
虽说在占据密县的这段时日里,从马伯坚的反应可以看出,郑州守军表现的相当软弱,除了偶尔用远哨隔着老远遮护瞭望密县外,根本就不敢逾越雷池半步,跑进密县势力范围内挑衅赵振的营盘。
相比之下,倒是赵振兵马为了扩张地盘,还不断试探性的派出少股步军,在密县势力所及的尽头前列阵,随时等待郑州守军可能立足未稳,然后或是偷袭,或是采取突然逼近等等方式,迫使着四周守军提心吊胆,不断后退,一点点维系住相对一段安全距离来。
对于马伯坚这样的部署,随着探马不断走回来的报告,密县上下对此也表示了乐观看法。
认为郑州守军的背后,定然是马伯坚有心避战,不愿与赵振为敌的结果。同样暗示了面对随之到来的大战,此人举棋未定的态度,正因为这样的态度,使得郑州城中人心浮动。
当然,这不代表对方就眼睁睁看着赵振一点点蚕食密县周边土地而不管不顾,至少在势力交界的边缘,郑州守军不断推后的同时,依旧有大量哨探在外围进行扫荡,看样子,对方并非是一再忍让,而是自始终,赵振的一切举动,都还在他的把控范围之内。
而这个发现,也同样附和赵振心中所想,毕竟郑州是马伯坚的根基,对方就算一时做出让步,也不会任由自己在他眼皮子地下胡乱折腾。
对此,那股刚刚绕开的探骑,就是最好的证明,这段时间,对方对密县的监控,怕是一点都没停下啊。
关於这点,赵振在的时候也许还不至于太过担心,毕竟有他坐镇密县,身下五千兵马守城,加上密县有天堑地利,万一对方采取个什么措施,自己也能够从容应对,叫这些郑州军讨不到半点便宜。
可现在又不一样了,因为赵振已经离开了,甚至还带走了最为依仗的两千骑兵,这就使得整个密县的防守力量,一下子被抽去了一半。
随之而来的因对危险的能力,也同样被削弱了,若是以前赵振还认为自己的密县是铁板一块,任他千军万马都破不开的话,这时候,就不敢再打这种包票了。
但这也没办法,昨日的会上,陈青池也同样提醒了赵振,他可以不必理会那完颜思烈的认命,可是帐下的众将官不能啊,提控的兵额就是三千满员,那多出的那五千人,吃穿用度可都需要赵振自己承担,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这时候的金军早就已步兵为主了,一步扎一营,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样一来,可就对粮草辎重的依赖,更为巨大。常常是辎重不运上去,后勤到不了位,三军战士就没办法进行野外作战。
正因如此,在这种机动力丧失的条件下,步军士兵只有采取阵而后战,稳步扎营,这样的下来,首当其冲的就是物资消耗了。
一支大军拉出去,无论是野地作战,还是攻城抢堡,盔甲箭矢之类的消耗就暂时不提了,单单是士兵身上携带的干粮,便要算足了三日的份,等到三日后,运粮的马队再一次从后方驶入大营,对士兵进行补给。
这中间还不提其他,诸如搭建帐篷之类的特殊尺寸的木料,铁制器具,夜间照明的火油等林林种种,全部都在这些民役辅兵在大车小车上面装运着,随着粮草的车队后面,一点点跟在大军后方,辛辛苦苦运上去的。
等到这些天文数字一般的物资运到了,扎稳了营盘,这时候,大军的主力才能拉出来作战。
当然,说的再难听一些,一般只有等到充足的物资,稳固的营盘做为依托,将士们才有足够的底气,将正常的实力发挥出来。
否则,历史上上百场战役,也不会都是以偷袭营盘,烧毁粮草而宣告失败,实在是在这种情况下,吃的住的,成了士兵心中最为原始的安全依托,等到二者中任少其一后,军心就会出现动|乱,这可是战场上的大忌。
正因为这样,一支远征的步兵集团,但凡拉出去打一仗,背后的消耗,足够相当数量的骑兵打上几十仗了。在这背后,打的是国力,拼的却是底蕴。
这也是为什么,同样时期的金国,却比宋国要弱上一大截,实在是随着骑兵被步卒所取代,当游牧民族的优势荡然无存后,同样是打消耗战的两个国家,仅靠着历经战火的中原北地,又怎么能和天下粮仓的江南米乡相比呢。
话说回来,当初从长葛出来的时候,赵振手头上只有七八千人时,尚且还闹出过一阵饥荒,后来靠一路打秋风,直到拿下了密县,才获得了粮草补充。
现如今,完颜思烈与武仙合兵二十万,这些张口可不是靠打秋风就能填饱,必然需要大量的辎重草料作为支撑,而赵振若是合兵一处,自然不愿看着别人吃粮,自己士兵饿着肚子的场面。
所以现在人家有钱有粮,赵振也没必要继续充作高冷,该开口讨要的时候还是要开口。
按照正常估算,郑州这场战事,从开始到结束,不拖延个把月,基本上是打不在一块的。现在这时候,赵振若不趁机再一轮扩兵,趁着这个战事前多捞些好处,真的打起来,哪能有足够的自保之力。
想到这儿,赵振不由的叹了口气,现在他,真是到了争分夺秒,算计一切的地步了。
此刻,远处天际,已经灰蒙蒙的开始发亮。
算了算时间,已经走过钧州交界了,士兵们三更赶路,此刻一个个都是人困马乏,连前行的步子都不由的放慢了下来。
赵振见状,遂对着一旁的程毅道:“等过了前面的岗口,就让兄弟们歇歇吧,照着目前的速度,傍晚,就该能到唐牛儿所说的郏城了。”
“嗳!”
见赵振下令,程毅也不含糊,只是一拨缰绳,就牵着战马往骑队后方绕去,所过之处,士兵们掀起阵阵欢呼,显然是听说了可以休息,个个都拾起了精神。
对此,赵振脸上却是没什么太多放松,他回头看了看身后,只见遥远的天际尽头,这时候还是一片漆黑。仿佛那片被黑暗吞噬的天地,久久不愿意被吐出来,不知怎的,赵振心里升起了一丝不详。
另一头,等到依次将军令传达,牵马掉头的程毅,却发现赵振正遥望郑州方向,不由问道:“大人可是在担心密县?”
“你不觉得从密县一路出来,咱们遇到的几路探骑,有些不太寻常吗?”
赵振思索着,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可是具体哪边不对,他又一时间说不上来。见他这般,程毅沉声道:“大人指的是马伯坚,担心此人食言,背地里欲对密县动手?”
“不过是当日的口头协定,他就算动手了,也不见得有什么不妥。不过,我担心的不是他啊,只是今日的气氛不对,我总觉得好像被人盯上似得!”
见程毅说马伯坚,赵振摇了摇头,对方好歹是一州防御,还不至于干出背地里偷营的事情,他只是觉得郑州的水,似乎比想象中要浑浊的多,搞不好下面,除了马伯坚外,还有什么大鱼存在。
对于赵振的忧虑,程毅倒是看开了许多,只见他微微一笑,道:“城中有董承虎他们驻守,还有三千步卒驻守,就算马伯坚亲来,也不见得能讨到便宜。大人若还是担心,那俺这就动身,带人赶回密县,让将士们严密坚守!”
此地虽说是钧州,但抄近路离密县也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眼看程毅就要动身,却又被赵振拦了下来。
“不必了,若真有事,就算你现在带兵匆匆赶回去,也接近正午了。你真以为敌军会赶在烈日当头的时候袭城?这样吧,等到郏城事毕,你我便早早动身,密县毕竟是我军根本,多离开一日,我心中就多有不安啊!”
感慨之余,赵振更是心知,那就是若真有敌袭,此刻怕也该开始了,毕竟凌晨十分,正是人几位困乏之时,此时攻城,自然事半功倍。
不过这种话赵振自然是说不出口的,毕竟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臆测,说的难听些,那就是标准的被迫害妄想症,他还不至于拉着所有人一起疑神疑鬼。想到这里,赵振觉得这段时间应该是闷在城里,压抑的久了,是时候应该趁此机会,好好放松放松。
毕竟人与人要多一些信任,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吗!
心中如是安慰着,程毅的声音又跟了上来,“要不然,还是派一支人马回城里,让守军加强戒备吧!”
“速去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