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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幕,在赵振看来,不亚于一颗火星溅入了油桶,那一瞬之间的爆发,使得四周的黑夜被迅速引燃,就连黑云笼罩的天空,也被这满地的火光映的通红。
寒风裹着浓烟,就仿佛蛇似的,直往鼻孔里钻。赵振深深的吸了口气,心中也着实被震撼了一把。
究竟什么人,能在城外,埋伏这样一支兵马。难不成,今夜许州剧变,早已被预料到,所以才有刚才一幕?
赵振若有所思的朝吴刚望去,直到这时,他才明白对方发笑的缘由,看样子,对方是一早就知道了。
想到这里,赵振心中有了猜测,他问道:“是程毅派你们来的?”
“都统正在城中清缴叛军,他料到叛军会夺城逃路,便在入城时,将长葛的驻军都抽掉了过来,沿途把守在各处大门外……俺们从帅府出来后,才知道驿馆被烧,这时候刚好听到城楼有打斗,便急急赶了过来,没想到老天开眼,真叫俺们遇见大人你了……”
吴刚断断续续的解释着,他道:“不瞒大人,俺们刚潜入帅府时候,以为死定了……谁想到却在最后关头,居然遇到了程都统……他说,他是收到大人口信,才匆匆赶来……”
“果然是他!”
得到吴刚亲口承认,赵振大喜,想到自己一共派出了三人,他又下意识道:“你可知,是哪个给程毅哨的口信?”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赵振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完颜靖,若一切顺利,那丫头与其他二人,应该早就抵达了长葛。
不过吴刚明显不知道此事,他摇了摇头,“这个都统没说,大人等见了面,再问便是。”
“也好!”
不知怎地,赵振此刻忽然有些忐忑,按理说,此刻城中叛军已经被镇压,夹谷琦、何魏等贼首落网,他应该心安才是。可一想到完颜靖,若看到了自己给她的,是一份空白书信后,对方究竟会暴怒成什么模样?
这让赵振心头一寒,就连走起路来,脚下都有些打飘……
城楼下,一人一马的何魏,仿佛一头暴怒的困兽,他疯狂的驾马,想要冲开四周包围他的人群,可是战马刚刚嘶鸣着冲到人群跟前,便又被数不清的火光,吓得扭头狂奔。
如此往复,也不知道来回跑了多少次,早就累的嘴角起泡的战马,在一次冲锋中,终于双腿一软,连带着何魏一头栽倒在地上。
而四周,僵持了半天的长葛步卒,眼瞅着机会,此刻一拥而上,将其困了个结实。
至此,整个许州动|乱,方才告一段落。
当看到程毅一身黑甲,威武不凡的带领大军,来城门收押何魏和夹谷琦时,赵振感慨万分。
这几日的来回奔命,令他异常的疲惫,此刻只想找处避风的落所,好好地睡上一觉。但看到大军在列,无数许州军民翘首瞩目,赵振还是咬咬牙,使劲的撑着,尽量让自己单薄的身子,在众将士面前,看起来不那么瘦弱。
“先生,长葛一别,俺们的终究是在许州相见了。今日,能平许州之乱,先生功不可没,还请受毅一拜!”
看到赵振在唐牛儿一行的搀扶下,缓缓走下城楼,程毅眼中闪过一抹异彩。
就在刚才,他还与吴刚几人有过接触,几人对赵振尊崇备至的口吻,也引起了程毅的注意。而此刻,众人对赵振的前簇后拥,也让程毅意识到,这似乎不仅仅是个个例。
这一切,似乎在向程毅传达一个讯号,那就是他派出护卫赵振的那群人,已然选择了归附。
短短数日,能令他精挑细选的一干精锐折服,这让程毅对赵振的手段,又多了几分倾佩。
想到这儿,纵然程毅是三军都统,等到赵振走至他跟前时,他也恭恭敬敬的下马,朝着赵振叉手一拜。
这一拜,他发自内心。
毕竟,若无赵振,他怕是早就死在了均州,甚至在临死前,他还被鼓里。而整个许州,连同千万百姓,也将落入敌手。
于私于公,这一拜,赵振都受得住。
三军瞩目,眼看着自家都统,朝着一个身材单薄的青年拜倒,场上所有人都肃穆以待。
赵振也被庄重的气氛感染了,他长笑一声,抬手扶起程毅,“都统请起,许州有今日,非我一人之功劳。当日,我在长葛时就曾说过,许州之地,关乎中原未来十年之运势。我既是汉人,就该出一份力……”
赵振说着,目光已经越过程毅,扫向了其身后,无数汉人士兵的脸庞之上。
那是一张张与异族人,截然不同的面孔。
大而宽的颧骨,横亘在那方正的脸廓上,就像脚下这片世代耕作的黄土地,在广袤无垠的粗狂中,又透着浓浓的质朴和憨厚。
然而,就是这样一支纯朴的农耕民族,自古至今,一次次遭受着异族的侵占和掠夺。在侵略者的屠刀下,他们像牲口一样被屠戮,被压迫。
三百年前,石敬瑭丢了燕云十六州。一百年前,徽宗皇帝丢了大半个中原。若等到南京覆灭,蒙古兵锋南下,丢无可丢的国家,还剩下什么?
见赵振默然,他并非是伟人,当然,在这个世代,也没有伟人。
但他就是不甘心,他道:“无论如何,许州城,都要坚守下去,中原之运势,未必不能逆转!”
似是被赵振的语气感染了,程毅喟然长叹,“若真有那一日,俺宁愿做一支先锋,为先生驱驰……俺可就日日夜夜盼着,终有一天,这片土地上,由俺们汉人做主……”
说罢,程毅咳嗽一声,重新打起精神道:“眼下何魏一行已经被擒,先生不妨与俺同行,一道去帅府复命,俺也好为先生请赏。”
程毅本以为赵振会欣然前往,谁知对方却拒绝道:“不了,都统好意,我心领了。此次叛乱,终归而言,是昌武军家事,我一个外人,便不多掺和了。等到节帅何时召见,我再去也不迟。”
赵振说的不无道理,所以程毅想了想,便不再勉强,他道:“也好,来人,送先生去营房休息。”
驿馆被烧,帅府等一干重地,又在满大街清缴叛军,程毅只得让赵振在城西军营暂住。
见他吩咐下去,赵振像是想起什么,忙又问道:“对了,你此番过来,是得了谁的口信?”
“口信……”
程毅被问的一怔,他看了看赵振,黝黑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神色。他不但没回答赵振,还反问道:“先生以为,俺该收到谁的口信?莫不是,你指派的不止一人?”
“自然是三人,怎么,只有一人去到长葛?”
听他口气,赵振心头突然涌出一阵不好的预感,陈毅绝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和他开玩笑。
赵振的脸色突然间,有些难看,见状,程毅这才道:“确实只有一人,而且奇怪的是,此人……”
程毅说着,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这令赵振更是焦急,他忙道:“此人什么?”
“俺的是说,此人分明是那个宗族女子,若俺没记错话,当日,与先生纠缠不清,便是此女……而且有一事,俺至今不明,当日指派给先生的护卫,都是俺从军中亲自挑选的,绝不可能混入一个女子。除非……”
说到这儿,程毅的面色更古怪了,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到了赵振身上,上下审视着,好像赵振瞒着他,与那女子干了什么似的。
“我也是到了均州,才知道此女一直躲在粮车中,为避免蒙古人怀疑,我便将她留在了身边。”
当听到,完颜靖是那个唯一回到长葛的人时,赵振心中忽的一松,继而又揪了起来。
显然,他安排的另外两人,在这次回来的道上,做了完颜靖的替死鬼。那二人,赵振至今还不知道他们姓名,就像是死在驿站的十几个兄弟一样,对此,赵振能做的,唯有在心中默默哀悼。
他道:“正因如此,此次回程许州。未免旁人生疑,我便让那小娘,与队伍中另外两人,去长葛给你报信。而这其中,想必有蒙古人作梗,否则到达长葛的,也不会只剩下她一人。”
“原来如此,到时俺误会了那女子。”
得知完颜靖冲破了蒙古追兵,才能回到长葛,程毅目中流露出一丝丝倾佩,他苦笑道:“那女子一回长葛,便扬言与你一道,是从均州过来的,俺听她所说详细,不像是作假,这才认定许州有变。只是此人张口闭口,便对你喊打喊杀,俺还当她与你有仇,怕她坏事,便干脆将她轰出了长葛。”
“你……”
赵振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安到现在了,完颜靖之所以对自己喊打喊杀,多半因为信封一事,与自己置气。他正愁怎么和对方解释呢,这下倒好,程毅一言不合,干脆将她赶出了长葛,这压根就给他拉仇恨啊!
想到这儿,赵振只觉得眼前一黑,心道:完了,完了,这丫头只怕恨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