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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浓又等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听到有丫鬟禀报说染尘师太请她到前头去。不过她还没有走到恬达院,就看到秦翰等在路边的花丛里,午后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将原本就英朗不凡的眉眼镀上了一层浅金,云浓放慢脚步,偷偷打量着不远处的男人。
他身材颀长,一头乌发没有完全束在乌木冠里,在阳光下倾泄如乌金,微眯的凤眸在看到自己时蕴满了笑意,原本冰冷的脸也瞬间温暖了起来,云浓被他看的红了脸,原来自己未来的丈夫比她印象里还要帅的多,这可是个不错的发现。
“终于叫我看到你了,你身上的伤可全好了?还疼不疼?”见云浓在廊下驻足,秦翰含笑上前,仔细打量她。
“伤早好了,你跟母亲说什么呢?”叫自己等了这么久?云浓微睨了秦翰一眼,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她跟自己一样,都想念对方,秦翰心中微甜,柔声道,“就是你交代的事情啊,你要的人过几日我便叫他们进来,不论庄上还是铺面里,都靠得住,里面有姓常的一家,女人你就叫她进来伺候,她男人有几分本事,你想查什么,只管叫她送消息出去。”
听秦翰给她送人,云浓心里便有了些底气,毕竟没有自己的人手是云浓现在的致命伤,“好,我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手了,母亲身边的人太少,外头的那些这么多年过去了,根本就不敢用。”
“其实你还有一处人马可用的,”秦翰冲云浓眨眨眼,“而且你已经开始用了,索性就用的彻底一些,不过是两方得利的事,大家你情我愿,彼此便宜。”
“你说我姑姑那边?霍家?”云浓睁大眼睛,将女儿送人为妾的人家,她内里可不敢苟同,“那家人为了钱什么手段都用的,若不是姑姑一向待我好,而我又实在找不到帮手,我并不愿意理会他们。”
“商人重利,自然无所不用其极,而且行商之人银子再多,身份地位却极有限,他们向往上走,自然要用些非常手段,其实凡是有贪欲的人,最终都是一样,”云家虽然是官宦之家,卖女求荣的事不也做的积极主动?
可也有讲诚信重义气有所为有所不为的行商之人,不过今天云浓可舍不得拿宝贵的时间跟他抬杠,“你是要我多跟她们来往?外头的铺子将来也交给他们?”
“交给他们大可不必,以你的聪明,打理几间铺子也是顺带的事儿,我的意思是,账房,掌柜,咱们都可以从霍家寻,他们断然不敢跟你留一手的,”霍家是大商贾,却不是最大的商贾,永安像他们这样的也不在少数,秦翰相信永昌郡主府这条路,他们一定不会错过。
“好吧,我跟姑姑说一说,最好能再帮我寻个妥帖的女账房,母亲名下的铺面可不是几家,是几十家,她怎么那么有钱呢?”云浓想想这些天捋的东西,心里都骇的慌。
“南平侯当年送师太走的时候,叫她带上了几乎半副家业,先皇又怎么会亏待功臣之女?将那些都换成了京城的田产和铺面,后来封了公主,又有公主的俸禄和食邑,你说哪里用的完?这还是师太手里散漫,不留银子呢。”
染尘师太指头缝宽云浓是领教过的,自己才见过她几面?成箱的珠宝就砸了出来?“所以啊,那些东西要是叫我来料理,我看我每天什么都别做了,就算账对账吧。”
听云浓说起染尘师太的家业,秦翰赧然道,“这次的聘礼有些少了,你不会在意吧?等将来,我补给你。”
他说给自己的聘礼少了?云浓纤指一划,“你的聘礼哪里少了?这些不都是?你是想嫌我没有嫁妆故意来寒碜我的吧?”染尘师太东西再多,秦翰才是继承人好不?就算是现在自己得到的,也是因为染尘师太的功劳,说白了,她除了从云家带的那么一点儿跟染尘师太比起来连蚂蚁腿都不是的私房外,简直就是要人一个要命一条的穷光蛋。
这小丫头就是多心,秦翰无奈的摸摸鼻子,“师太的东西自然是你的,而这府里的一切也皇上赐给你的,跟我可没有关系,不过么,你的我的都是咱们的,以后都留给咱们儿子就是,不对,要儿子太多将来一分也不会剩多少,咱们还得多赚一些。”想想这偌大的庭院中跑满了自己的儿女,秦翰忍不住喜上眉梢,“明年一成亲,你可得赶快给我生一个。”
这弯儿也拐的太大了!而且还是在丫鬟们面前,云浓脸一红,给了秦翰一记眼刀,“你胡沁什么呢?丢不丢人?”
“咱们已经定亲了,成亲之后生儿育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有什么可丢人的?谁敢说你丢人?” 秦翰偷眼扫了云浓身后的白荻虹霓一眼,见她们都低了头,立马轻轻撞了云浓一下,就算是这小小的接触换回的是云浓恶狠狠的瞪视,秦翰心里也甜丝丝的。
而白荻跟虹霓两个丫鬟自从在无垢庵里被他教训之后,她们看到了秦翰,心里就发虚,好像当初是她们偷偷跟人私会了一样。现在跟在两位主子后面,根本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只恨自己怎么带了耳朵出门呢?
两人你来我去的瞪了一会儿,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么幼稚,“走吧,带我在府里转转。”
慧安长公主府只怕秦翰比她都熟,云浓抿嘴一笑,安静的随了秦翰踏往园子里去。
“秦老太太的事你别在意,她的那点儿小心思谁都看得的,”秦翰半天幽幽道,“只是想用两个女人来拿捏我,真是太小看秦某了。”
“以前有句话,叫做‘男人征服天下,女人征服男人’,看来许多人都相信这句话啊,现在这府里,给你准备的女人还有四个呢,秦公子要不要先过过目?”
“还有四个?难道师太?”秦翰歉意的看着云浓,“我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最烦这些了,若是你不好处置,就先扔到那儿,等以后我帮你打发了她们。”
见云浓兀自不语,秦翰还以为她没有消气,不由挠头,“师太原不是这样的人,这回怎么,兴许是你想错了,她只是怕你没有人服侍,毕竟你是郡主,位分在呢。”
“我跟你说了是母亲给我的?如果是母亲给我的,我为什么要想着是给你准备的?”云浓可找到了反击的机会,一脸不屑道,“你自我感觉怎么那么良好啊?还是以前母亲时不时的就给你准备个丫鬟的么?
“没,没有,师太身家都是出家人,”秦翰吓得连连摆手,“除了师太,这府里谁还敢给你送丫鬟?你怎么就知道是给我准备的?”
“怎么?你还挺在意的?我带上给你看看,再叫她们都自我介绍一下出身来历,都有什么才艺?”见秦翰细问,云浓不高兴了。
佳人生气了,自己除了赔礼还能做什么?不过秦翰也挺吃惊谁那么大的胆子给云浓送丫鬟,片刻道,“是永寿大长公主?前些日子她送了几房下人给你?”
“是啊,其中就包括这四个漂亮妹子,真是各有千秋啊,”云浓对那四朵花的相貌和才艺充分肯定,虽然她们动机不纯,可是漂亮的事物人们还是无法讨厌的。
“她送来的你也敢收?算了,那毕竟是长辈,你也不能辞的,先扔一边儿吧,以后寻了机会打发了就是,”秦翰冷哼一声,这永寿大长公主府,也幸亏有些长命百岁的大长公主,不然早倒了。
“你现在不错嘛,都定了亲的人了,桃花运还这么旺,可别辽东一游带回几个红颜知己回来,小心到时候我都给你打回去,”云浓似笑非笑的瞟了一眼秦翰,人在异乡的,万一空虚寂寞冷,犯了什么错误,那他们这一路算是白走了。
秦翰并不在意云浓的警告,因为这个对他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你就安心在家里绣嫁衣就好啦,我也就去几个月就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就是一家人,什么桃花运梅花运的都不会找我。”
两人你侬我侬,禁不住时间过的飞快,待灵珀来请时,秦翰才发现还有重要的事情没跟云浓说,连忙道,“你送的那个话本子我已经请了先生去写了,不过排戏费时,估计要演就得到年前了,还有这阵子你若要出去走动,外头乱的很,说什么的都有,你别放在心上就是了。”
“走吧,我送送你,”云浓看着秦翰一副“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的表情,忍不住唇角微扬,“家里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那些乱七八糟的议论关她什么事?又能把她怎么样?
待两人说完离别的话,秦翰已经走到二门处了,“我走了,你自己保重,也帮我照顾好师太。”
“嗯,”及至看到秦翰迈向门外,云浓才意识到自己的爱人真的要出远差了,而且一去就是千里之外,自己想跟他联系都十分的困难,“你记得给我写信,叫我们知道你走到哪儿了,身体好不好,遇到了什么事?”
“送走了?”儿子要远行,染尘师太也没有了精神,“别担心了,他那么大的人了,一路同去好多人呢,何况辽东虽然远,却太平的很,”她在安慰云浓,也是在安慰自己。
“其实他就算在京城,我也见不着,可是这一走,心里还是,”云浓寥落的坐到染尘师太身边,“母亲,这下真成咱们两个了。”
见云浓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仿佛自己才是她的主心骨,染尘师太不由一乐,“行啦,小可怜样,”这副样子怨不得儿子死心塌地呢,就连自己看了也会心疼啊,“你的账算完了?快去忙吧,有点儿事儿忙就少了许多心思。”
染尘师太说的也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了,云浓苦着脸道,“我跟云家姑姑说一声,请她叫霍家帮着物色几位账房先生给咱们,母亲,您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我已经从最初的狂喜到现在的欲哭无泪了,不找外援铁定不成啊。”
染尘师太已经从秦翰那里大概知道了宗人府那些管理皇家产业的人手底的猫腻,自然自己这儿也不能免俗,可他们吃了这些年,也该歇歇了,“瞧你那点子出息,这才哪儿到哪儿?就吓成那样?那些老国公府比这个只多不少,”梁家人几代为永安付出的,这些才算什么?“我知道你云家姑姑那边是皇商,你有什么想法只管找她们帮忙,吞了我的都得给我吐出来!”敢拿梁家人的卖命银,她定叫他们有福拿无命花!
染尘师太同意了,云浓做起事来就有底气多了,左右秦翰也去了辽东,而她因为是定亲之人,只用守在院里绣嫁妆就行了,有大把的时间筹谋这些事,刚好可以练练手。
没过几日隆平侯府那边正式传来消息,世子秦砚跟直隶吴家的女儿吴尔妍的亲事正式定了下来,婚期就定在腊月里,虽然跟吴尔妍并不算多投契,好歹也在曾经有一面之缘的,云浓便带着白荻和红泥翻检自己的收藏,想寻出一件适合送给未来弟妹的添妆礼。
两人关系不近,身份悬殊,以后还是妯娌这种只要意会的身份,云浓烦躁的揉揉头,看着明晃晃的几只大匣子,真不知道送什么合适。
“郡主,云奶奶来了,”繁花在外面扬声道。
“姑母来了?快请她进来,这些就丢这儿吧,我闲了再挑,”看来云敏仪给自己带了什么调查结果来?
“姑姑快坐,”云浓拉了云敏仪在自己身边坐下,“怎么没带苗珍过来?”
“我哪里有那闲情啊,真真是,唉,”云敏仪一拍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讲了,昨天你姑父把查到的账目拿过来后,我一夜都没睡着,那些黑心烂肚肠的,他们的胆子怎么就那么大呢?”
看到云敏仪递给她的账目,云浓也只有苦笑了,“这也太过分了,竟然吞了一多半儿去?这是什么?”
霍以良也算是个有真本事的人了,不但将染尘师太二十多家铺面周围同类型的店铺大概收益给一一列了出来,甚至连和染尘师太名下店铺的细微差异也都标明了,这一条街上同类型的店面,人家一月上百两的收益,到染尘师太这儿,直接三四十两,而且,还是没有扣下人工的,而且,同样大小规模的店铺,人家用了一个掌柜,三个伙计两个学徒,到了染尘师太这里,一个掌柜就要带了四个甚至五个伙计三个学徒!
“你看这个,这是你姑父买通了在滇香楼做二掌柜的人偷出来的,许了他二百两银子跟事发后送他一家到东南霍家铺子里去,不过听那姓贾的说,这阵子可能是预备着你查账,那边大掌柜跟账房先生准备着把过去几年的账给平一平,说是要是风声紧,就一把火烧了。”
“一把火烧了?”云浓一嗤,看来跟这些人讲道理真是太抬举他们了,“谢谢姑姑,这些东西我收着了,还要再麻烦姑父派些人手将他们盯紧了,只要那些掌柜的不举家跑了,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你要做什么?若是没有证据,你抓他们,可是会坏名声的,以后再找人管铺面也不会好找了,”云敏仪生怕云浓贸然乱来,“你放心,你姑父说了,人过留名,他们不敢二十多家铺子拿失了火,而且就算做的再细致的假账,到了霍家账房先生手里,都瞒不住。”
霍家是正经商人,做事自然有顾忌,要讲什么证据,但对于染尘师太和郡主府来说,对付一群利欲熏心的平头百姓,要什么证据?“姑姑不必担心这个,郡主府还会怕了这些人?只要有银子还怕请不来掌柜?再说,他们贪了这些年,同业们会不知道?恐怕都等着这一天了吧?”
云浓就不相信,做为同行,别的掌柜累死累活一月十几两二十两的月银,他们却将东家的店当自己的来经营,顶着掌柜的名头过着东家的日子,同行们会平衡?
“唉,你要真是想收拾他们,你姑父说了,全力助你,只是你的那些庄子和铺面,都是从宗人府出来的,能在这些地方当庄头做掌柜,都通着宫里呢,你可不要掉以轻心,”云敏仪倒是佩服丈夫的眼力了,来之前他就跟她说过,自己这个侄女儿绝不会善罢。
“你替我谢谢姑父,我还真是要请姑父帮忙呢,”既然秦翰都说了可以跟霍家多来往,云浓索性也不客气了,“霍家那样的大商家,想来手下的掌柜伙计都不少,我也不要你们的大掌柜,要是有觉得不错的,能不能给我荐几个?还有会算账的女先生,不知道霍家有没有?”
在家里时霍以良就跟她说过,要想办法叫云浓同意他们霍家来帮她的忙,出钱出力都在所不惜,只要能搭上郡主府这条线,便是千金难觅的好机会,“这都是小事,姑姑不怕跟你说大话,霍家虽然不是顶尖儿的,但能比得过的也不多,我们霍家的伙计出去,能顶别的铺子里一个二掌柜了,回去我就跟你姑父说,叫他从京城里的铺子里给你调。还有你说的账房先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江南专门有调理这种会算账女子的地方。”
“唉,若没有姑姑,我这头三脚还真不好踢,”云浓也很庆幸自己有个大商人的姑父了,“你也不用为我担心,既然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上头都有人,我自然不会轻举妄动,起码得一击必中使其不能反噬才行啊。”
“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我也是平白嘱咐一句,”云敏仪点点头,“不论你现在姓什么,在我心里你都是我的亲侄女儿,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跟姑姑说,但凡我能办到的,绝不会推诿。”
送走云敏仪,云浓也没有了给吴尔妍挑添妆礼的兴趣了,随手捡了对玫瑰晶并蒂莲海棠修翅玉鸾步摇递给红泥,“装起来吧,得空你亲自去送到隆平侯府,我现在不方便出门,就不过去贺喜了。”
云浓跟染尘师太都是行动派,证据拿到,计划定好,便开始行动。
“今天请几位姐姐过来,是有样东西想给你们看看,”染尘师太示意灵珊将准备好的一摞册子一一给在座的长公主、公主还有郡主分发了下去。
看着手里的账册,慧敏长公主最先沉不住气,“你叫人查的?查来了有什么用?难道因为这些小钱,叫我们去跟那些掌柜们吵闹去?还是去跟宗人府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去争?”除了给自己添气生,查这些又什么用处?
“看来这些人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事,大家都是心里清楚的了?”染尘师太轻呷一口杯中的银针,“若不是这次帮着浓儿置办嫁妆,我竟不知道原来这市面上银子居然已经这么不值钱了。”
“姑母,不是银子不值钱,是咱们这些出嫁的女儿银子不值钱罢了,”见染尘师太请她们过来是议论这个,宣宁公主强忍着没有叫眼泪流下来,她是公主不错,可是出嫁时的嫁妆全是曾经的李贵妃一手置办的,本来封邑就不如人,可那些庄子铺面的,生生被人扒了层皮才会送到她的手里,加上驸马家本就不是显族,“现在我最怀念的就是在宫里的时光,这里我最小,我也不怕几位皇姑姑笑话,现在我才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做‘捉襟见肘’。”
在座的几位,除了慧安长公主一脸懵懂,其他的几位都垂了头,她们原就不是今上亲姐妹,宫里也没有个正经的主子,想递话也找不到人啊,半天慧敏长公主才道,“慧淑,你今天叫我们几个过来,肯定是有话要说的,你说吧,准备怎么办?”如果她想出头,自己没理由不跟着,要知道出嫁这近二十多年,长公主府流失了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个故事比较长,话说写长篇写惯了,有些改不了,这故事还有一少半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