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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浓伸出手指挑开车帘向外张望了一下,又拿了帕子沾了沾鼻子,在一个男人面前擤鼻涕她实在有些做不出来,“你真以为女人们都没长脑子?琴棋书画哪一样是容易学的?可永安的贵女们哪一个没有两把刷子?她们不懂这些,要么是关注点不在外面,要么是她们不能表现出对这些事情的关注,你以为人家是真的什么也不懂得?当然,这也有你们这些男人的劣根性在,生怕女人比你们强了,恨不得捂了她们的眼耳口将她们养成傻子,才会老老实实的守在内宅为你们这些男人生儿育女,奉夫为天。”
秦翰已经被云浓这奇谈怪论给弄傻了,“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什么男人女人生儿育女的你怎么大张口就出来了?”
瞧瞧?云浓给了秦翰个白眼,当她傻呀,在别人面前说,不过为什么可以在秦翰面前说?因为知道他喜欢自己?还是因为他刚才说相信自己?
车帘缝隙中透过的晨光将秦翰黑曜石般的凤眸照的熠熠生辉,云浓有些晕,晃晃头不去与他对视,“我这不是在跟你说么?”她瞟了一眼一直垂着头装背景墙的白荻,“她是我的贴身丫鬟,我要是有什么事,她也跑不了。”
“这些我都是自己想的,其实这也是明摆着的事儿,偏偏有些人身在局中,确切的说是被贪念迷了心智,在他们眼里,” 她伸出两根手指在秦翰面前一晃道,“这位是个没娘孩儿,舅舅又离的远,老婆还不会生,现在看来也没有什么作为,哪里及得上另一个年纪小,长的好,娘又正当红?噢,现在还多了个当权的老岳丈?”
“行了,我知道你有多聪明了,快别再说了,”秦翰心里一叹,这丫头的心肝到底是什么做的?成天脑子里想的跟旁人不一样?用她刚才的话来讲,就是跟别人的关注点不一样?“今天的话到我这儿就完了,再不要跟旁人说起,妄议朝政,还是储位的事,是死罪。”
“我当然知道,所以才敢跟你讲一讲,”免得你会以为我对靖王有什么想法,就是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讲,而且讲了也未必有人相信,所以她才挣扎的这么累,就像自己刚才所说,想攀附靖王的人,看到的自然是太了的短板和靖王的长处,哪里会相信一个女子所说的话?
如果将这此话告诉祖母和像样,以自己一向在他们眼中的印象,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反而会引起胡氏的怀疑,直接将她困在府里满十五就送出去。
只是跟他才讲?秦翰心里砰砰直跳,到底自己在她眼里是不一样的,他看了白荻一眼,“咱们的事我会先跟师太说的,将来有她帮着,谁也拦不住咱们的!”
“啥?可别,”云浓直接被秦翰的话吓的头也不晕了,连堵着的鼻子也通了,“你可别胡来啊,师太可是准备给你在高门里再寻个贵女呢,要是知道你的打算,我成什么了?再说了,你也知道我的打算了,咱们就不是一条道儿上的人。”
“你说什么?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你宁愿找个什么都不是的穷小子,也不想跟我?”秦翰头一次尝到了心如刀绞的滋味,只因为眼前人的一句话,风眸一瞪,“你不许我告诉师太,是怕坏了你的好事吧?”
不论云浓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她要的都不是自己这样的人,云浓直着脖子叫自己别胡来的神色,已经清楚告诉了秦翰,她并不是在说假话,这认知让秦翰如坠冰窟,“你就那么讨厌我?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不能再叫他再陷下去了,云浓轻咳一声,“我的性子你也了解,你觉得我这样的人能做什么世家的宗妇么?尤其是那些宅门里的争斗,想想就烦,而且我也没有想找个穷小子,左右云家也是有些家底的,我再低嫁也不可能寻个市井平民,男人么,只要没有什么野心,就不会做出卖妻求荣的事,这样平安清静的过一生不好么?”
“其实侯府也没有外面传的那么邪乎,我爹是个好性子却没有什么大主意的人,至于夫人跟三弟,以你的性子,也未必镇不住,秦家外头也没有什么亲戚,”云浓肯跟他解释自己的想法,秦翰觉得自己好像能喘过气来,“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应该明白的,自问还是可以护住妻儿的,而且,你这样的容貌,也不是寻常人家可以护得住的。”
有那么一刻,云浓差点儿说“好,我等你来娶我,”可是,她自失的一笑,她从来不是将命运交付在一个男人手上的人,何况,秦翰跟染尘师太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叫染尘师太点头,无异是与虎谋皮,她正要再说什么,却听车外有人轻扣车壁。
“好了,马上就要拐弯儿了,我也该下车了,这些事你都不必考虑,我自有分寸,”秦翰的目光在云浓略带苍白的脸颊上流连片刻,一咬牙道,“我走了,你病了,见了师太也不必强撑着,今天左右师太是另有目的,你只管请她安置你去歇着便是。”
车外轻扣声再次响起,秦翰一掀帘跳了出去,只留下沉默不语的云浓和一脸怔忡的白荻。
“姑娘,您要不要歪一歪?”半晌,白荻缓过神儿来,轻声道。
“算了,我估摸着也快到了,再弄乱了头发,”云浓摆摆手,“白荻,你说,秦应淳这人-”
秦翰说的是,以自己的长相,就算是没有靖王,也未必没有其他的人,寻一个家世清白,人口简单的容易,寻一个家世清白口简单且能护住自己的,就不太容易了,难道自己真的就如小说里写的,成天自污其面不敢以真面目视人?
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云浓颓然的靠在车壁上,一度她确实打的是这个主意,可是,当秦翰出现,云浓发现自己居然被他打动了,确实如他所说,在秦翰这个东宫太子的近臣的羽翼之下,想来可以获到一份平安,尤其是,秦翰在永安也算得上是数得着的好男人,而且对自己还清深一片。
可是,问题又来了,秦翰是自己的前准姐夫,退了婚后再订妹妹,她都可以想像外面会演绎出什么样的话本儿来,还有染尘师太,那个一心认为秦翰可以配得天下最好女子的女人,就能接受她?没准儿还会认为自己勾引了她的宝贝儿呢。
“其实奴婢觉得秦世子挺好的,对姑娘也真心,若是他来提亲,老太太一准儿答应,”白荻可是记得当年秦家来向云裳提亲,胡氏高兴的赏了全府下人们两个月的月银,若是这门儿亲事又回来了,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哼,一个靖王,一个隆平侯世子,傻子都能猜到胡氏和云天和会怎么选,云浓看着白荻,“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老太太是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所以秦应淳的事跟谁都不能提,就算是红泥和绿蚁。”
“是,奴婢记下了,”见云浓一脸郑重,白荻也不敢玩笑了,狠狠的点了点头。
“既然你病了,何必硬撑着过来?”果然如云浓料想的一样,染尘师太看到她并没有好声气,前儿个不是还听说你去了上阳湖,怎么?累病了?
“可不是么?真真是累人又累心,这不,回来就热伤风,还严重的很,”云浓对付染尘师太的方式就是无论她说什么,自己都不生气,装作听不懂就行了,“可是跟师太到长公主府里来是一早就定好的,臣女自然不能失约。”
“你倒还有点儿记性,”听云浓这么说,染尘师太脸上才有了些笑意,“你跟着我吧,一会儿外头还有许多人来,有好事儿给你,到时候眼亮着些儿。”
“啊?有好事?师太快告诉臣女,”染尘师太的笑容里分明带份促狭,云浓紧走两步,“师太告诉了臣女,臣女才知道要看什么嘛。”
“嘁,你问我就跟你说啊?”染尘师太一甩袖子率先上了已经候在门口的凉轿,根本不理会云浓的追问。
好吧,左右等一会儿自己也是会知道的,云浓也跟着上了另一抬小轿。
“我这里怎么样?比慧安长公主府和靖王府如何?”因为是要赏景,所以二人在大门处就乘上了一早就备好的二人抬的小凉轿,两轿并行,也不影响互相交流。
“各有千秋,靖王府磅礴大气,慧安长公主府颇有江南园林的格致,师太您这里,处处显出异国风情来,这里竟然还有竹楼?这不是云南那边的么?”云浓惊奇的从小轿里探出身子,这照壁,门墙还有窗户上的雕刻,串角飞檐,斗拱重叠,分明就不是中原的风格,“原来师太喜欢这样的?”
“我是南平侯嫡女,九岁之前都是住在云南侯府的,”染尘师太没好气的嗔了云浓一眼,“怎么?看着不像?”
“嗯,师太就像是江南水乡里走出来的水墨美人,浓妆淡抹总相宜,”云浓满眼艳羡的侧头看着染尘师太连一点儿细纹都不见的脸,“您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没有之一。”
“嘁,你这小嘴,病了也还那么会说话,你当我不知道,永寿大长公主府的那个安氏,也是朵难得一见的娇花,纪汝珍苦等五年才等到她及笄,现在更为了她不顾纪家会不会断子绝孙。”
“安大奶奶?她也很美,只是这人要是病久了,就没有什么精气神儿了,”云浓摇摇头,在那么重的心理压力之下,正常人也会病,何况这个安氏身体又算来不好,现在人虽美,也终是一朵纸花。
说的倒有几分道理,染尘师太不由颔首,“她就是想不开,生生将自己磨成了那副样子。”
这一点云浓也赞成,只是安大奶奶怎么也算是她的长辈,再多的评论她也不好说,何况是人家的生活方式。
“师太,您还没有跟臣女说到底是什么事儿呢?慧安长公主不过来么?”待到了正院,云浓先下了轿过去扶了染尘师太下来。
“你看看,”染尘师太一指正院门楣那空荡荡的匾额,“这里原来叫朝华院,不过既然是给了琳嘉,我便叫人将这里所有的匾额都撤了,给她换新的。”
“师太?您不是准备叫臣女跟您一起将这长公主府的所有院子都起一遍名字吧?”就算是她能记起来《红楼梦》里大部分院子的名字,可也未必就应景啊,这里走的可是民族风。
“呸,就你那两把刷子?真以为写了个‘为得玉郎顾,时时误拂弦’就真的成了才女了?”染尘师太被云浓的脸皮给惊着了,不由啐了她一口,“我有胆用,你有胆写么?”
“你用胆用没用啊,关键是慧安长公主能受得住不?”云浓对染尘师太的挖苦不以为意,“哪咱们今天?”
“一会儿琳嘉就从宫里过来了,而这牌匾自在大才们来题,”染尘师太淡淡一笑,扶了云浓的手迈步进了正院的大门,眼前熟悉的景象叫她心里忍不住唏嘘,也就是怕自己会触景生情,染尘师太才特意叫了云浓过来,“这次我叫太子以东宫的名义遍请京城才学出众之士,过来帮我题写匾额,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有权真好,想当年宁国公府也不过是弄了些清客相公来干这些事儿,师太您则是“遍请京城才华出众之士”?这手笔,云浓除了感慨也只有感慨了,“那臣女可是要好好长长学问了,这些人想出的名字定然是极好的。”
“今天来的人能不能想出好名字是次要的,”染尘师太得意的一笑,“关键是他们都是三旬左右且没有家室。”
“啊?您是要给长公主相亲?”云浓有些吃惊,这速度也太快了吧?慧安长公主离婚才两个月有没有?“长公主知道么?”她真的肯来?云浓深表怀疑。
“我又不是叫他们立时就拜堂,大概先看一看,今天这事儿可是连皇上都点了头的,咱们只管放眼去挑!”
尼玛,这才是公主好不好?染尘师太话语间的轻松写意,仿佛立时要在大把美男间指点江山的风范差点儿叫云浓惊掉下巴,“可那些人都年过三旬的话,还没有妻子?”
要当驸马,家世清白自不必说,而且也不能是平头百姓,再加上慧安长公主是和离之人,已经快三十岁了,想找门第相当,相貌堂堂,身体健康的未婚男青年可不是件易事,云浓真心拜倒在染尘师太的行动力之下了,“今天来的人多么?”
“嗯,不少,而且这事儿也不能做的太明显不是?今儿就当是应淳将长公主府修缮的事情做个最后的了结,奉了东宫的旨意请了饱读之士过来给题个匾,顺便呢,他再请些朋友一起过来看看,”染尘师太计划的特周详,“刚巧,我跟琳嘉也来了,他们过来拜见不也正常么?若是琳嘉心情好,一起在园子里走动走动,对那些人想出的院名现场品评一番也不错嘛。”
“呃,”主意倒是不错,云浓啧啧嘴,“那,师太,臣女呢?臣女来做什么?”她拖着病体跑到染尘师太面前,然后呢?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跟一群大老爷们儿逛花园?
见染尘师太只不吭声,云浓耐不住又问道,“您既然听说臣女前天去了上阳湖,就没有话问臣女?”在云浓的认知里,染尘师太最少也会对自己冷嘲热讽一番,这来了这么半天,人家愣是提也不提,叫她反而不安了,总有等着另一只未落地的鞋子的揪心感。
“问你?问你什么?你要真是想给靖王做小老婆,我也拦不住啊,我算你什么人?一不是你爹娘,二不是你祖母,轮得着我管么?”染尘师太悠悠的抿了口杯中的茶,慢条斯理的说,“现在啊,大家可都知道半路杀出来的云家二姑娘独得靖王的青睐,飞上枝头变凤凰喽,我呢,不也上赶着来巴结下我们未来的靖王侧妃?”
好了,有染尘师太这些话,云浓一颗心才算落了地,“师太臣女长辈打什么主意臣女无法左右,但是臣女的心思可是一直未变,您可不能不管臣女!”她最怕的就是染尘师太一生气撒手不管她,让她再次落入孤军奋战的境地。
前天上阳湖的事染尘师太已经打听的一清二楚了,靖王年纪轻生的好,加上还有个“贤德大度”的王妃,是像云浓这样女子最好的归宿只怕就是靖王府了,若是她改变了主意,染尘师太也不拦着,只是她们的缘分到今天也尽了。
但现在听见云浓这么说,染尘师太是真的对云浓刮目相看了,在画舫中一首诗暗讥罗家二小姐,给池霜挖坑,引得三位王爷侧目的云浓,竟然真是个视富贵如浮云的性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放心,今儿来的人里,也有跟你年纪合适的,你要不要看看?”
“啊?师太,您这是?”云浓这回是彻底蒙了,敢情要相亲的还不只慧安长公主一个?“你帮臣女找到合适的了?”现在可不是她羞涩的时候。
“嗯,家世么今天来的这几个,家世么,配你们云家足够了,人才也都不错,都是世家旁枝,在京城也算得上有名有户的,家境还算富裕,我也叫应淳打听了,风评也都很好,”染尘师太说的云淡风轻,其实心里很是得意。
家世清白,人才出众,没有不良嗜好,还有家族的庇佑,将来云浓到了这样的家里,顶多就是亲戚多些,可能会受些气,大麻烦倒是不会有,染尘师太对自己挑选的这几个人的资料基本满意,今天就看看人长的如何,云浓看中哪一个了。
“师太,您是叫秦世子打听的?他也知道您找这些做什么?”云浓骇然,秦翰帮自己找对象?这是叫他捏死自己的节奏么?还有,自己怎么对面对那几个秦翰经手挑出来的男人?
“是啊,我哪里认识你要的人?”染尘师太理所当然道,“好在这应淳办事是越来越老到了,跟他说一声,什么都帮我办好了。”
“哈哈,是,”云浓干笑一声,这个秦翰,一个东宫侍读不好好为太子服务,成天干着修房造屋保媒拉纤儿的活,也不觉得寒碜?
“今儿的事不能在琳嘉跟前走漏一丝风声,她那个人,如果知道今天我叫她来是做这个,非生气不可,”说到这儿染尘师太冲云浓眨眨眼,“咱们先替她看看,然后再从长计议。”
咱们?染尘师太现在是完全不拿她当晚辈的节奏啊,现在她都可以和长公主一起,为另一个长公主挑选夫婿了,这是不是自己地位提高的节奏?还有,慧安长公主相亲不能告诉她,我呢?您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未出阁的大姑娘啊?
“那个,师太,您怎么就直接跟臣女说了呢?”难道我脸皮比较厚?尤其是,您干嘛告诉我秦翰还经手了这件事?
染尘师太给了云浓你个“你懂的”的眼神,“怎么?这可是你托我的,不喜欢?那算了,左右你也病着,我叫人送你回去。”
“唉,别,我不还没有参观长公主府么、怎么着来了也得看看哈,只是咱们就在这儿等着秦世了将人领来?”这种体能还真是奇特,唉,要是秦翰不知道,就完美了。
染尘师太自认对云浓有几分了解,也很喜欢她私下里真实不做假的性格,但这么“奔放”的姑娘,梁家也不多吧?“你不用急,一会儿琳嘉来了,咱们到揽翠楼去,那楼极高,眼线也开阔。”
“这主意好,咱们躲在帘子后面,看到合心意的就叫秦世子将他们领上来,要是没有一个合适的,就悄悄跟秦世子说,这些人诗词不行,让他闲了再找一批来,”
“呸,以当我永安的男人是田里的菜,割了一茬再长一茬?”慧安长公主的夫婿且不说了,不好挑是正常的,云浓这丫头的要求,也不好看啊,染尘师太可没本事再去弄这么一批年貌家世相当的来了。
“你可给我瞧好喽,就这一回!”染尘师太冲云浓一瞪眼,眼中却满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