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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秀春被砸伤了腿,但生产队的活还得继续干,可不能因为秀春的事耽误修河坝的工程。
王满武心里烦躁的不行,但他是监工,队里社员出了事,这责任他得担着,何况伤的还是孙有银的侄女,要真有个啥,孙有银头一个会找他麻烦。
奶奶个腿,尽是糟心事!
王满武把围着秀春的其他社员撵去继续干活,他去河坝下套马车。
等王满武走远了,何铁林瞧着秀春满是划痕的右腿,眼中心疼不掩,低声道,“春儿,你这...不值得啊,以后离我远点吧,沾了我可就没好下场...”
何铁林说的声极低,秀春假装没听见他声音里的哽咽,用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爷爷你就放心吧,我皮实耐打,这点小伤我还没放在眼里。”
何铁林张张嘴,刚想说话,秀春忙抬手制止了,大声道,“死老头,赶快扶我起来呀,满武叔把马车都赶来了!”
说话间,王满武驾车到他二人面前,跳下马车,跟何铁林一左一右,把秀春抬上了马车,随后冲何铁林道,“还在这干啥?给我赶紧干活去!最好别看我不在就想偷懒!”
秀春紧抓住何铁林的衣裳不松手,固执道,“不行,他把我腿砸成这样,他得跟着!再说了,满武叔你赶马车压根顾不上我,你看我现在连坐也坐不住。”
说完顺势向后仰倒,被王满武赶紧一把扶住。
“行行行,跟上就跟上!”王满武被秀春弄得没了法子,他自己整秀春这个半残确实费劲,有个人给他搭把手抬人也好。
王满武没敢打岔,快马加鞭把秀春送到乡卫生站,卫生站的医生检查了一遍后,摇摇头,对王满武道,“估计是骨折了,去市里吧,伤口也挺深,我这里整不了,眼看到夏天,处理不好伤口容易感染,可别破伤风了。”
王满武一听还要去市医院,气急败坏,一脚踹上何铁林,六十多岁的老头了,哪能禁得住年轻人踹,愣是被踹得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
“死老头,瞧你那呆瓜样!赶紧的,还不把人背上,去市里看看!”
秀春死捏住拳头,忍住要给王满武一脚的冲动,喊道,“满武叔,你让他背我,他一把老骨头了能背的动吗?!摔到他自己没关系,要是再磕了我,谁担这个责任?”
说着,秀春张开两胳膊,“满武叔,我看还是你来背!你背我放心。”
王满武狠狠瞪了一眼何铁林,只能认命的蹲下,秀春不客气的往他背上一扑,用力之大,差点没把王满武冲个狗吃.屎。
去市里之前,还得回生产队开介绍信,一通折腾下来,到达市医院时,医院的工作人员就快下班了,王满武哼哧哼哧的背着秀春,指挥何铁林去挂号。
挂号窗的工作人员就等着下班了,没想到这个点了还有人来挂号,面露不耐烦之色,冲何铁林喊道,“是什么病!”
何铁林也不知道伤了腿是啥病,忙道,“受伤,流不少血。”
“那就去外科!”工作人员从窗口里扔出挂号条。
何铁林忙不迭拿上,秀春之前去过外科,知道在哪儿,一路指挥王满武,还不忘回头喊老地主跟上。
秀春怎么也没想到,在外科看门诊的竟然是陈学功。
呆滞了片刻,秀春讶异道,“苗苗哥,你啥时候又回来了?”
陈学功回来已经两三天了,在市医院办理入职手续后,就被分到了外科,本来依他的资历还不能单独出门诊,只是今天出诊的医生刚好有手术,科室里缺人手,陈学功只好过来看一下午。
他也没想到竟会在下班之际再见到秀春,还是腿上裹了纱布的秀春。
思及前些时候,秀春给他拍过电报,问他如何开受伤证明,陈学功虽然还没整明白她为何要开受伤证明,眼下看秀春真拖着个受伤的腿过来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臭小孩,两年不见,还长本事了,为了开个受伤证明,还真把自己整受伤了?!
陈学功多了解她,一看她躲闪的眼神就知道,指定是她故意把自己整成这副样!
事有轻重缓急,眼下陈学功也顾不上其他了,赶忙指挥王满武把秀春搁治疗床上,蹲下来,两手在秀春腿上摸了摸。
医疗器械不先进的年代,干他们这行的,摸骨的本事是必备技能。
如果没有判断错,应当是斜型骨折。
为了确定,陈学功又上下摸了摸,确定不是粉碎性骨折。
“嘶...”随着陈学功两手的移动,一阵阵钻心的疼传来,秀春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疼死你算了!”陈学功脸色发沉,手上动作未停,麻利的解了绑在秀春小腿上的纱布,待瞧见原本白嫩的小腿上被划开几道口子,重的地方伤口还挺深,皱眉问道,“怎么会伤成这样?!”
陈学功话音刚落,王满武便没好声道,“怪这个老家伙,整筐的土压在春儿腿上,堆河坝的土,石头块铁钩子,里面啥都有,那能不划成这样吗?!”
陈学功没心情搭理任何人,沉着脸一声不吭帮秀春处理伤口,酒精棉擦在伤口上,那滋味,不要太爽,爽得秀春直吸气。
“疼?”
秀春不迭点头,“疼死了,疼死了。”
“疼也忍着!”话虽这么说,但手上动作却轻了不少,仔细的清理伤口,固定夹板,再绑上绷带,整完之后,又道,“今晚不能回去了,明天还得挂几瓶盐水消消炎。”
闻言,王满武犯难道,“那可咋整,队里明天还要开工呢!”
秀春巴不得王满武回去,忙道,“满武叔,你就先回吧,死老头害我受伤,他不留下来照看我谁留下来!”
队里还有一堆的事要干,王满武也没闲工夫陪秀春在这挂盐水磨时间,听秀春这么说,想也不想就道,“我看行,明个我让人赶马车来接你。”
直到王满武走了之后,秀春才算松了口气,拍拍治疗床,赶紧对何铁林道,“爷爷,你快坐着歇一会儿。”
何铁林连哎了两声,脱了力一般瘫坐在治疗床上,出了一整天的重力,年轻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他这个一脚已经踩进棺材的人。
秀春这前后脸色转变之快,令人咋舌,陈学功看在眼里,想了想,约莫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眼下有何铁林在,陈学功没张口询问。
抬手看看表,已经快六点了,陈学功道,“走吧,晚上去我家住一晚。我父母都回了泽阳,我现在的家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家属区里。”
秀春想了想,拒绝了陈学功的好意,道,“苗苗哥,今晚我跟何爷爷就先住招待所吧,等我伤好了之后再去你家拜访大伯大娘。”
她现在这副样子,去了太麻烦二老。
陈学功朝何铁林看了一眼,有何铁林在确实不方便,就道,“那我们先去饭店吃个饭,就近找个招待所先住一晚。”
说着,又问道,“介绍信带了吗?”
秀春不迭点头,转而问何铁林,“爷爷,在你身上吗?”
“在,在。”
国营饭店就在不远处,陈学功背着秀春在前面走,絮絮叨叨向秀春问东问西,何铁林跟在后面倒显得有些沉默,他这一辈子啊,风风雨雨,就没停歇过。
国营饭店里,陈学功要了三盘绿豆芽炒饼,又点了一盘青椒炒黄瓜,三碗蛋花汤。
知道何铁林一天没吃东西了,秀春把绿豆芽炒饼推到何铁林面前,“爷爷赶紧吃,别吃太急了,多吃点菜,再喝点汤...”
“咳咳...”陈学功清了清嗓子。
饭是他请的,钱是他付的,还搭了一斤的粮票,为什么没得到该有的重视。
“苗苗哥,你也吃,你也吃。”秀春赶紧给陈学功夹了几筷子青椒炒黄瓜,狗腿的不得了。
“我不吃青椒。”
“那我吃,我就爱吃青椒。”
“不行,你也别吃,腿伤成这样,辛辣走窜的东西暂时都别吃,吃点黄瓜片...”
......
几口饭下肚,何铁林的心情好了不少,笑眯眯的听着小年轻两人你一句我一嘴,只顾吃自己的饭,也不插话。
吃了饭从国营饭店出来,陈学功带两人去了招待所,两层的红砖楼,进门左手边就是服务台,里面的服务员看到他们三个进来,将视线停留在了陈学功以及他背上的秀春,反复打量了几眼,神色严肃道,“女同志跟你是什么关系?!”
别看秀春年龄小,可招架不住个子高,不知年龄的,一看就是大姑娘,一个长得漂漂亮亮的大姑娘趴在男人的背上,怎么看都是有伤风化的事,服务员不得不提高警惕,仔细询问。
陈学功递上介绍信,正色道,“这是我表妹,腿受伤了来医院看病,天太晚回不去,只能在这住一晚,身后的是她爷爷,我本人是中心医院的外科医生。”
服务员仔细读了介绍信,随后又道,“开三间?”
陈学功回道,“两间,我不用,再要一张澡票。”
招待所一楼有个公共澡堂,陈学功觉得秀春口中的老地主应该很需要。
“我也想洗...”干了大半天的活,身上脏的难受。
陈学功瞪眼,“你准备怎么进去洗?单脚跳进去?!”
秀春不吱声了,任由陈学功把她背上楼,何铁林没跟着上去,澡票买的都买了,他要好好去洗个澡睡个觉,明天该咋样还咋样,小丫头费尽心思帮他,可不能再抹灭了她一番好意。
陈学功气喘吁吁的把秀春背上楼,房间里收拾的还算干净,靠窗户下有张单人架子床,挨在门口处有个脸盆架,上层放洗脸盆,下层是洗脚盆,暖壶也有,但牙刷和牙缸都没有。
把秀春放在床上,陈学功打量着四周。
同时还不忘数落秀春,“小春儿,你是不是平时吃的太多,这么重!”
闻言,秀春不服气的单脚站在地上,比划了下,冲陈学功道,“之前我才到你这里,现在我及你肩膀了,长了个子,能不重吗?!”
陈学功似乎才意识到,秀春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个大姑娘,还是个长得比小时候更漂亮的大姑娘。
灯下不能看美人,只会晃花人的眼。
陈学功扭开了头,竟有点不敢直视秀春。
秀春全然不觉,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打了个呵欠,使唤陈学功,“苗苗哥,能帮我打盆洗脸水吗,我困了...”
这才几点,就困了?那不行,还不能睡。
陈学功端了洗脸盆,开门去走廊尽头的洗手池接水,看秀春洗了手脸之后,拖了椅子在秀春床前坐下,问道,“好好的,怎么把自己整成这样了?”
对陈学功,秀春一百个放心,直接道,“因为老地主挨批了,我想帮他。”
闻言,陈学功皱眉道,“所以你就把腿给整折了?”
秀春忙道,“不这样的话,我实在想不出啥好的法子了,与其让老地主成天在农田基建会战工地吃苦头,还不抵想点法子让他以后‘伺候’我和我奶。”
说着秀春又道,“我都这样了?医院能给开证明了吧?最好是开个要在家躺上一年半载的证明,两年也行,越长时间越好。”
陈学功气结,“你是瘫痪了啊,能躺这么久!”
说归说,次日陈学功亲自给秀春开了份证明,把秀春的病情尽可能往重了写,末了在建议一栏写上建议休息两年。
外科办公室里,跟陈学功一组的方医生是医院的老职工了,瞧见陈学功开的证明,愣住了,讶道,“小陈啊,证明可不能这样开啊,这是要得多大的病,需要修养两年呐...”
陈学功为了秀春,也是豁出去了,厚脸皮管方医生要了科室公章,啪一声在上面盖了戳,一个戳不行,还得再去挂号窗口再盖一个医院公章。
整好之后,拿去给秀春,秀春在输液室挂盐水,一大早孙有银就找来了,把钱寡妇也带了来,加上何铁林,三个人围着秀春一个。
秀春接过证明,按捺住心中欢喜,转手就把证明给了孙有银,脸上露出苦恼之色,“大伯,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骨折一时半会都好不了,近两年估计都干不了重活,我不干活,挣不到工分,年末队里分钱就没我的份,大伯你可不能不管我,以后我和我奶的开销就管你要行不行?”
闻言,孙有银差点没跳起来,一个拖油瓶不够,还一次来两?管吃管喝,还得管上学的学费?
不能答应不能答应,他要是答应了,他女人还不得跟他闹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