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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米、白面,外加挂面,一百多斤的粮食到手了,还全是细粮!
对秀春来说,这些细食无疑是宝贝,她可不敢搁在地窖了,把橱柜腾出地方来,全装上细粮,眼看橱柜被塞得满满的,秀春琢磨着,要不要再去黑市买几担干木材回来,自己动手敲几个箱子?
上回卖野味换的工业劵还剩几张,能不能再买两把大锁回来?
秀春把这事搁在了心上,只是一时半会都腾不出时间去干,一来她开学了,白天上课,放学还得拔点杂草回来,剁碎了拌上麸皮喂鸡,赶上周末还得去生产队出出工。
这天秀春刚从生产队放工回来,钱寡妇听见动静了,忙喊她进屋,指指地上的粮食,对秀春道,“春儿,你大伯扛来的,快看看,是不是一口袋粮?”
秀春解开布口袋,里面确实是脱了棒的玉米粒,估计有□□十斤的重量。
“大伯真管三婶要来了?大伯有没有说咋要来的?”被人糟践的粮食又重新回了来,秀春不是一般的高兴。
钱寡妇也高兴,笑道,“管他咋要来的,赶紧收到地窖里...不对,别搁地窖了,我看就放西间,以后咱们只要出去就锁门!”
秀春哎了一声,先把玉米粒拎了进去,□□十斤的粗粮,加上原先买下的一百多斤细粮,还有野味腊肉做辅食,足够她和钱寡妇美滋滋的过到年!
当晚秀春就奢侈了一把,揉了白面,烙了三张油饼,油锅直接倒上水,切上葱花,挖一块猪油搁进去化了,下半把挂面,又搅了一个鸡蛋,油饼抹大酱,稀的就吃面条和面汤。
祖孙两吃饱喝足后,刷了锅碗,钱寡妇坐炉膛口添柴禾烧洗脸水,秀春把剩下的一张油饼端着,又把在供销社买的大生产和打的散酒带上,去了孙有银家。
不管孙有银用了啥方法,反正粮食是回到了她手上,帮了她的人,秀春是不介意破费两个钱,让彼此心里都痛快。
秀春又送烟又送酒,还有大油饼,孙有银两口子自然高兴,他家还没吃饭,孙有银当即把秀春打的散酒倒上,几盅酒下肚,心里舒坦极了,对秀春道,“春儿呀,以后有啥困难,别不好意思,直接来找大伯,私事找你大娘也成,咱都是一家子,啥话都好说。”
不管孙有银说得是不是客套话,眼下秀春赶忙乐呵呵的应下,既然孙有粮两口子难缠,秀春是不介意拉拢孙有银两口子去跟他们缠,看谁能整得过谁!
一场秋雨之后,秋忙开始了,马牛喂足了食,镰刀锄头打磨光,拖拉机加上柴油,架子车一律不外借,整个生产队预备好了,全力以赴应对秋忙。
秀春他们也放了假,成日在农田里劳作,终是赶在过中秋节把庄稼全收了回来,后续工作秀春就没再参与了,因为趁着这个假期,比起挣工分,她有更重要的事做,这个时候的秋兔最多,她要多储备上,一来为过冬准备,二来她要拿去卖了换钱,手里存点钱,有备无患。
中秋节前后,黑市买卖的人极多,有了上次的教训,秀春格外小心,察觉不对就赶紧撤退,这段时间查得紧,有好几回秀春都碰见买卖双方正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却被公安逮了个正着,秀春可不想进公安局,反正她也不缺粮食,没啥再好买的。
原本秀春还想从黑市里买几担柴禾,可后来她发现了更好的地方,废品回收站。
这里和粮站、副食品商店、土产门市以及劳保店一样,公有化合法化,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出,虽然里面的东西不一定都能卖,但至少还有一部分是允许外售的,像废书还有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旧床。
这些都是废品回收站从下级开始,一层一层回收上来的,多数是解放前被破坏的东西,堆在家里还占地方,索性就一股脑卖给收破烂的。
一分钱两斤,不给挑,爱要不要。
对秀春来说,一分钱两斤的东西很划算,跟买柴禾的价钱差不多,何况还有废书,买回来挑有用的,正好她可以学习学习。
在废品回收站转了一圈,秀春先称了二十斤废书回去,才花了一毛钱。
又过些时候,等生产队的马车彻底空闲下来了,秀春又央求何铁林和她一块套马车去趟市区,专门去回收站拉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旧床。
这点小要求,何铁林没有不应下的,花一块多钱,从回收站拉了两百多斤废材还有一堆旧书回去,这两人私用生产队的马车,正好被孙有银瞧见了,忍不住要骂秀春两句,但到底是老孙家的人,孙有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从回收站拉回来的废材,秀春全堆在了地窖里,至于旧书,就暂时搁在西间炕上。
“就堆在里面准备当柴禾烧?”何铁林指指地窖,虽然是瘸了腿的桌椅床柜,但何铁林识货,那里头可以有不少好货,小叶紫檀的桌,黄花梨的竖几,印尼鸡翅木的床框...
何铁林能认出来,秀春眼睛也不瞎,摇摇头道,“当柴禾烧多可惜了,我准备拿来打小板凳小桌椅,再打个书架子出来搁书,大点的木板就拿来打木箱。”
何铁林反问道,“你会打这些?”
秀春不好意思的笑了,“暂时不会,但我可以自己摸索,还能去向陈爷爷请教请教。”
何铁林笑道,“这么麻烦干啥,这点小事交给我了,丫头你管我一天三顿饭,这些我都给你打出来!”
何铁林说话算话,隔天就从陈木匠家里借了锯子、刨刀、凿刀等家伙,天天坐在秀春家堂屋门口敲敲打打。
秀春也爽快,端茶倒水,三顿饭管饱,隔两天还有个肉菜,小酒也少不了。
钱寡妇跟何铁林两个,一个是老地主,一个是地主家的长工,这两死对头搁在一块,天天打嘴仗,钱寡妇嘴巴厉害,何铁林也不示弱,经常把钱寡妇气个半死,嚷着让秀春别烧饭给他吃。
秀春就乐呵呵的听他们吵架拌嘴,要是老地主能住在她家就好了,见天吵吵嘴,家里也能热闹不少!
“春儿,给你的信!”
月初,宋建武照例去邮局,顺带把秀春的信件取了回来。
秀春以为是她大舅寄来的,接到手一看,竟是陈学功的名字,招呼宋建武来家里坐坐,宋建武膈应钱寡妇,照旧婉拒了。
等宋建武走之后,秀春把信拆了开,从头到尾念了遍信,其中泰半是陈学功在唠叨她没良心,不知道给她写封信件,剩下一半是唠叨他学校的情况,还附带了学校地址,让秀春寄信给他。
秀春提笔想来想去,实在不知道写啥,难不成要写她是怎么打猎,怎么收庄稼,怎么念书的?
不成不成,太啰嗦了...
凑来凑去终于凑够了一张纸,想到家里刚打的野味,秀春给陈学功寄了一只过去,至于其他的,家里也没啥好东西了,实在想不到能寄啥。
隔天去了趟邮局,把东西邮出去,每天上学打猎干家务,时不时去生产队出个工挣工分,日子还是照常过。
不知不觉中,天气渐冷了起来,衣服也越穿越厚,何铁林敲敲打打了一阵,家里成样的东西越来越多,小板凳多了好几个,炉膛口放一个,堂屋搁两个,东间还放了一个,书架子也敲好了,虽然有点丑,但靠在西间墙角放书,家里瞬间就利落了许多,还有脸盆架子,搁油壶盐罐子酱油瓶支架,小炕几...
随着这些东西的成形,钱寡妇渐渐没话说了,跟何铁林吵嘴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甚至两人有时还能坐一块回忆回忆解放前的事,她说自己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大罪,何铁林说他有多少多少地皮,一年尽收租都收多少钱。
上海第二军医大学宿舍楼内,陈学功前脚从实验室回来,室友何新阳后脚进门,递给他一个包裹,“从泽阳寄来的,快拆开看看是啥好东西!”
宿舍是两人间,两张上下铺架子床,分别靠东西二墙,中间是过道,过道之间挨窗户口的地方摆了两张书桌,陈学功在他的床铺上坐下,瞧见包裹上寄信人的名字写的是孙秀春,嘴角弯了弯,嘀咕了一声,“还算有心,知道给我寄东西...”
忙拆了看,一股肉腥混着盐巴的味道扑鼻而来,是只风干的野兔!
陈学功气结,他住的是宿舍,吃的是食堂,给他寄只风干的野兔过来干什么,是让他直接手撕开了生吃吗?
“风干肉!”室友何新阳一声惊呼,顿时羡慕不已,“谁这么有心啊,知道我们伙食差,给你送点肉改善改善伙食!”
凭良心说,二军医的住宿条件还可以,食堂的伙食是真心差,粮票不少给,打菜的钱也不少花,可花出去的钱就是没花到刀刃上,掌勺的大厨烧菜做饭全看心情,心情好了做的还成,心情差了,盐放多了咸死人,忘记搁了也只能照常吃,投诉本上写了多少回意见了,就是没给解决...
“这还叫有心?这是缺心眼吧,给我送只风干兔,也得看看我有没有地方烧饭!”
“怎么没有地方了?”何新阳从他床底下掏出来一个烧柴油的小炉子,笑嘻嘻道,“这不就是?”
陈学功瞪眼,何新阳这个饭桶,什么时候整到这玩意的!
关门合窗,点上柴油炉,把洗干净的兔子搁在里面,何新阳又从床底下一阵摸摸索索,把他存有的佐料能搁进去的全搁进去,紧守炉子,没一会儿,肉香四溢...
隔天一大早,陈学功趁没课,出去了一趟,昨天何新阳吃了秀春送的风干兔,陈学功从他身上一阵搜刮,搜出来五斤粮票,一张桃酥票,还有几张工业劵。
何新阳的父母都是军人出身,这小子不缺这些玩意。
加上自己手里有的票据,陈学功去了趟一百,在一楼食品柜台买了一斤桃酥,桃酥得用桃酥票,两斤糕团,萨琪玛、大白兔奶糖、果脯蜜饯等,统共花了五斤粮票,再上二楼,羊毛线柜台,花了手上所有的工业劵,称了两斤羊毛线...
零零碎碎的东西,搜罗了一包,连带着昨晚写好的信,一块寄出去。
寒假之后,他们就该外出实习了,陈学功想好了,他老家在泽阳,那就回老家服务泽阳人民好了。
一个多星期后,秀春去邮局给宋建军两口子邮风干猪肉,顺带把她的包裹取了回来,拿家去拆开看,不同大小的纸盒,包装精美,清一色全印了上海第一百货。
挨个打开来看,居然还有羊毛线!
对着这么一大盒羊毛线,秀春有点发愁,苗苗哥这是要她帮忙织毛衣?可她也不会啊。
包裹里还夹了一封信,秀春拆开看了看,通篇也没提羊毛线的事。
把信封塞进书架上,秀春伸手摸了摸羊毛线,洋红色的毛线,苗苗哥喜欢这种颜色的羊毛衫?
思来想去,秀春决定去问问郑二婶,看看她会不会织毛衣,如果会,就让郑二婶教教她,苗苗哥给她寄了这么多零食,还有他说过的上海本地糕团,不就是帮他织件毛衣嘛,想学肯定能学会!
一问之下,郑二婶还真会!让秀春把羊毛线拿她家,她手把手教。
“还是洋红色的毛线!这颜色,我从来没见过红得这么正的颜色,春儿,想织啥样的?圆领的还是鸡心领?对开衫也行,我都会织!”
秀春记得暑假去兰州,她和大舅妈帮苗苗哥挑了一件洋灰色圆领羊毛衫,要是再织一件套头的,就有点重复了,想来想去,秀春还是道,“那就织一件对开衫吧!”
郑二婶上下打量着秀春,“春儿呀,对开衫大人穿好看,你穿的话,还是织一件圆领套头合适!”
秀春笑了,忙道,“不是给我织,给我亲戚织的。”
秀春估计了一下陈学功的身高,让郑二婶按着郑二叔能穿得上的尺寸织。
郑二婶愣了下,再看看手里的洋红色毛线,想了想道,“既然是你苗苗哥穿,那扣子就用黑色,要四眼,指甲盖那么大的,要是面皮白的,男孩穿洋红色也好看,里面搭个白衬衫,可精神了!上回我在哪儿看到有人这么穿来着!”
接下来的日子里,秀春除了上学打猎干家务之外,又多了项织毛衣的活,好在她手不巧,但学东西快,织对开衫要先把前后两片还有后片先全织出来,郑二婶说织开衫就要用平针,本来洋红色就颜色就艳了,男孩子穿的衣裳,不能再用多余的花色,三片织好后,袖子起头太复杂,还得郑二婶亲自上手才行。
磕磕绊绊织了一月余,天更冷了,农村不少人已经把大棉袄拿出来穿上,觉得热的就敞胸,这件羊毛衫除非穿里面,否则就得等明年才穿得上了。
秀春没打岔,织好之后就赶紧给陈学功寄了过去,要是上海没变天,那没准寄过去了还能再外穿几天。
织完一件开衫,还剩下一斤羊毛线,郑二婶道,“指定是你苗苗哥特意多称毛线,这剩下的一斤足够你织两件毛衣,或者毛衣加毛裤也成,想要啥样花色的,我来给你织!”
秀春摇摇头,她已经有过两件羊毛衫还有一条羊毛裤了,想到钱寡妇天一冷就浑身发疼,秀春道,“剩下的我给我奶再织一件吧,冬天让她贴身穿,暖和!”
郑二婶摇摇头,“我说话不好听,这么漂亮的羊毛线,织出来给你奶穿,糟践了,成成成...你想给你奶织,就给她织一件...”
农历十月底,一场寒流来袭,上海的气温骤然下降了不少,大街小巷的市民们已经把冬天的衣裳都找了出来,他们冬天的衣裳可不像老农民那般,清一色的土布棉袄,长款短款的羊绒大衣,中山装列宁装,高低筒皮靴,羊绒围巾,还有帽子...样式繁多,颜色鲜艳,这座城市并未因为冬天的到来而显得沉闷。
寒流来袭后的一周,陈学功已经套上了大衣,黑色长款,他身姿挺拔,穿起来格外好看,阔步走在校园里,惹得同龄女同志频频侧目。
“小陈,你的包裹!”楼下宿管喊他。
陈学功止住了脚步,去宿管室取包裹,鼓鼓囊囊的一包,不知道装了啥。
看见来信地址是泽阳市,陈学功忙拿了包裹上楼,虽然鼓鼓囊囊的一包,但拿着还挺轻,臭小孩寄给他寄的是啥玩意?肯定不会再是风干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