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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是只深山溪水中的红鲤鱼,当然现在也是只河里的红鲤鱼。好像从最初的最初她就是只红鲤鱼,无论转世多少次都自愿投胎为红鲤鱼。
原因……原因似乎是因为一个约定,至于约定是什么她早就忘了,只记得跟一个眉间有朱砂痣的人定了个约定。
别人都说鱼只有七秒的记忆,她觉得对却又有点不对。确实,很多事情发生过后她很快就会忘掉,可为什么那个约定还记得,那个人的大概模样还记得?
真奇怪,她吐着泡泡想。
泡泡破碎化为虚无,她又吐了个泡泡,思考自己刚才在想什么。
记得那是初夏傍晚,也许是晚上或者早上。谁知道呢,反正也不会有人在意。
她跟随修炼多年的兄弟姐妹从这条溪流游到那条山涧,呼吸过最甘甜的空气也闻过最肮脏腥臭的水。吃过肥美的鹿肉也啃过涩涩的水草,被鱼钩勾过也差点成为某个人的晚餐。
水流渐渐变得清凉澄澈,前方几百米的地方突然出现一道高坡。凝固的黑土形成一道彻底拦住道路的简易提坝。
周围的兄弟姐妹很快就跳过去,唯有她,跳了无数次都跳不过去。
“真笨,”乍然响起的清亮男声发出善意的讥笑,水面映出弯弯曲曲的怪诞人影。她反射性的藏到灯心草丛,从缝隙处往外看。
岸上的人或者说妖怪有着翘起的两只毛绒绒黑色耳朵,凌乱张扬的黑发下露出一点殷弘的朱砂痣。脸上长着很多细碎的黑色绒毛,上半身还有着凡人的形状,下半身完全就是兽类的模样。
她看了几秒,忘记为什么自己要看。遂只好遵照前几秒的行为继续盯着看了几秒。
“好丑,真君给的法术怎么不管用啊,”古怪的少年蹲在半边,揪着脸上的绒毛与耳朵苦恼的嘟囔着。他对着水面端详面容,目光错看,与灯心草丛的她对视,“好肥的鱼,都怪真君给的修炼之术,搞的我现在都不想吃肉了。”
他长满黑乎乎毛发的胳膊伸到水里擦过她的身体。陌生的触觉让她害怕,慌不择路的在灯心草丛胡乱游动,身上一轻,原来是少年拨开密集的灯心草丛。
她趁机游到远处,瞥到少年脸上落寞的浅笑,神差鬼使的转身游回去。
“你怎么又回来了,”少年惊讶的叫道,俊朗的脸逐渐被黑色毛发覆盖,很快就变成一只魁梧健壮的大黑狗。他抬起爪子瞅了几眼,嗷呜的叫声带着委屈难堪。
她觉得好笑,唯一能证明她笑了只有一个泡泡。
尽管兄弟姐妹们一再强调不可以靠近岸边,她还是禁不住胸口里弥漫着的陌生感觉急冲冲的游到岸边,眼里满是黑色毛发簇拥下的那点艳红朱砂痣。
好红,好圆,像个成熟的红果子。看着好漂亮,一定很好吃。
想吃的欲-望根深蒂固的扎在心里,导致她以后看到大黑狗就想咬一口。
大黑狗移动几步,趴在岸边低下头,伸出红润宽大的舌头舔着溪水。
她游过去,凑到大黑狗旁边时加快速度将自己的嘴唇贴在狗嘴上啃了一口。
大黑狗受惊的跳起,呜咽一声慌的四肢乱动掉进溪水中。她眼前一花,黑色的胸膛变成凡人光洁的胸口,来不及反应身子就紧巴巴的像被人抓住,水面离她越来越远。
少年抓住她,脸色通红的支支吾吾问道,“你突然冲过来做什么,害的我全身湿透了。”
她张大嘴巴,努力想从空气里得到赖以生存的氧气。缺氧的窒息感搅的她头昏脑涨。
少年了悟的拍着额头,急忙将她放在提坝对面。“真倒霉,喏,我把你送到这对面了。你以后修成妖怪了记得要报恩哦。”
报恩?
她懵懂的点头,心里下定决定。
报恩,找眉间有朱砂痣的人报恩。
。
他的眉间曾有一颗朱砂痣,大如黄豆,艳如鲜血。
他还是只流浪狗时遇到了偶然路过的真君,结交于他并成为真君的伙伴是他一生最幸运的时刻。学习修身之术顺利化为人时,窝在廊檐下看书的真君瞥了他一眼,语气随意的说道,“把朱砂痣割掉吧,为仙的人不该有情缘。”
“情缘?那是什么?”他蹲在地上用爪子挠着耳朵,行为举止上还有犬类的习性。
“很麻烦的一种东西,”真君拿书盖住脸颊,深深地叹息,低沉的尾音带着一股无能为力的惆怅寂寥,“一开始很甜很甜,比你吃的蜜糖还要甜,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腻在一起。”他顿了一下,继续说。
“可要不了多久就会变得苦涩痛苦,麻烦的要命。无论是在修炼、战斗、还是在吃饭睡觉你的脑海里想的都是她,乱哄哄的疲惫不堪。
即使是世上最平凡普通的人,你都会担心会不会有人抢走对方,每天提心吊胆的恨不得拿根绳子把她绑了拴在身上,太麻烦了。”
“咦……那我赶紧割掉算了,”他打了个寒碜,利落的将眉间朱砂痣割掉,随着真君踏入仙界。
他助真君降妖除魔、陪伴他、照顾他。在仙界,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优秀猎犬,不需要真君出面的时候他们大多在野地黄页狩猎。主要是野兔、狐狸或者野鸡之类的,偶尔还有鱼。他曾经很喜欢吃肉,可至从修炼后就很少食肉亦或者说是不再吃肉。
平淡的日子如白驹过隙很快消失,天庭突然出现了一个称号为弼马温的猴子。这个被所有神仙所不耻的猴子后来竟成为威胁天庭的齐天大圣,他随真君下凡与他战斗,一时不察被孙悟空打伤后腿掉到深涧。
醒来时天色已晚,身下的溪水表面晒的温热最底下依然是冰冷的不被任何东西所改变。瑰丽的晚霞铺满半个天空,半透明的月亮在绯色的水面上不断摇晃。那条红鲤鱼像只灵巧的鸟儿掠过漫天云霞飞到他身边。
他仰面躺在溪边,挣扎着想要起来。除了溅起无数水花没有半点作用,受伤的右腿麻木迟钝,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身侧。
水面剧烈晃荡,四周的鱼类全部逃走。让他惊奇的是那条红鲤鱼没有害怕离开。
它顶着旋转的水流摆动尾鳍慢悠悠的在他身边转悠着,守着他的姿势像是将他当作私有物品似的。
他打了个哈欠,眼角泛出泪花。无聊至极的开始观察以前从未注意的鱼类。
它有着媲美天边晚霞的金红鳞片,一片片密集的鱼鳞在余晖下反射着莹莹光泽。流线型的脊背随着肌体随意变动姿势,毫无光彩的眼睛一直盯着他。
“你围着我转干什么?”他微蹙眉头,口气很冲的问道。
红鲤鱼当然听不懂他的话,依旧缓慢迟钝的转悠着鱼鳍游来游去。悠哉游哉的样子对于不能动弹的他来说很是刺眼。
他那是大概是穷极无聊,竟一时兴起用手捧起水中的红鲤鱼。那条鱼居然也傻愣愣的不逃,乖乖的呆在他掌心随着溪水的减少加快喘息的速度。
他笑出声,为了它的傻。朝小鱼的嘴吹口仙气,这样便能让两人能够沟通。
“为什么要朝我游过来?”他放低胳膊将掌心的红鲤鱼浸在水中。
小鱼欢快的转动着鱼鳍,尾端偶尔擦过他指腹带来酥酥-麻麻的微弱感觉。
“你跟我长的不一样哎,头顶那两个毛绒绒的是什么?”红鲤鱼的嗓音意外的软糯。它顺着掌心的方向游到他腰部,目不转睛的盯着渗出鲜血的伤口。
“当然不一样了,”他折根狗尾巴草放到水里,像逗猫似的在红鲤鱼面前晃着狗尾巴草,“我是狗,你是鱼。”
“哎,你长的好奇怪,居然没有鳞片。”红鲤鱼又问了一遍,没有光泽的死鱼眼呆呆的盯着他右腿断裂的地方。
“……你这个问题问过一遍了,”他控制着狗尾巴草的方向用上面毛绒绒的地方擦过红鲤鱼的脊背。它抖了几下猛地往外游,游到一半却又跑回来。“你长的真奇怪哎,好可怜。”
他脸色瞬间僵硬,无语凝噎不知说什么。
红鲤鱼凑到他右腿处,静静的望着泛白的伤口。看着看着它突然加快速度往伤口游去迅速咬了一块肉吞下。
“你咬我干什么?”他不觉得被咬到一口肉有多痛,就是很好奇。
“什么?”红鲤鱼呆呆的回答。
“我问你为什么要咬我。”
“我咬你了吗?”
“咬了,”他斩钉截铁的说道,微微抬高右腿,认真的向它说明,“看,伤口有一块缺了,这就是你咬的。”
小鱼瞅着他发白的伤口,凑上去又咬了一口。
他丢掉狗尾巴草,悄悄的将手探进溪水一把抓住红鲤鱼。虽然他是只狗,但鱼不能离开水的常识还是知道的。他低下头靠近水面,眉头紧皱不解的问,“喂,你咬我干什么,死肉好吃吗?”
“什么?”手里的红鲤鱼发出软软的声音,说出耍赖的回答。
“不要转移话题,我问你为什么突然凑上来——”他的叫嚷声戛然而止,嘴唇上的触觉湿湿凉凉的,还有一点疼。当然疼了,被鱼咬一口还是会疼的。
他动作激烈的丢掉红鲤鱼,使劲往后靠。两颊涨红,心脏跳动的速度奇异的加快。
红鲤鱼得了便宜就逃,大黑恍然记得应该要擦嘴的。他慢半拍的用手背蹭着嘴唇,擦拭嘴角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这条鱼……这鱼……”他捂住通红的脸颊,毛绒绒的耳朵晃来晃去。闷闷的声音从掌心发出带着羞赧的窘迫,“这鱼……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