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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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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草的官道上满是碎石,姜白的手脚都已经磨破,只得用手肘继续爬行。走到了官道,就等于离开了聚集地,姜白心中暗暗激动。不眠不休的爬了一天一夜,为的就是这重获自由的一刹那。如释重负。

    沿着官道一路向北,栖身于一侧的草丛中,姜白艰难前行。晨光将天空渲染成淡淡的金黄,有城郭隐隐现于眼前,姜白大喜,心中狂呼:“天不亡我!”她兴奋的看向遥遥的城池,昏死过去。再次醒来已是星月满天。有零落的马蹄声响起,一行人沿着官道疾驰。一颗石子飞起,砸中了姜白的头。她费力的抬起头,只能看到马上人的帷帽在夜色中飞舞。姜白咧嘴笑了笑,啃了两口路边的蔫草,有缓缓的向前爬去。

    翌日午后,高大的城郭已出现在眼前。城楼上书写着临安二字的牌匾高高悬挂着,姜白看了,也不由得生出些恍如隔世之感。她摇头轻笑,这再见,可不已是隔世。

    城门前排着长长的两队难民,尽是衣衫褴褛。多是青壮年扶老携幼,满面愁容。姜白向其中一队的队尾爬去。饶是伤口已经被泥土堵塞不再流血,她爬过的地上仍留下两道褐色的印记,使得众人竞相躲避。一个年轻的妇人手中抱着一个干瘦的孩子,走到姜白的身边,心疼的看着她:“这是谁家的囡囡?怎的这么可怜?”姜白费力的抬头,那妇人穿着破旧的布衣,背了一个小包袱,脸上灰扑扑的,却带着温暖的笑。这使她骤然想起另一个笑容温暖的母亲----张何氏。

    姜白嘶哑着回答:“还活着,死不了。”那妇人笑笑,放下手中的孩子,把姜白从地上抱起来,眼里尽是心疼。她一边用手托了姜白,一边向城门口走去,那孩子跟在身后,趔趔趄趄的走。姜白将头靠在妇人的温暖臂弯里,那瘦弱的胳膊像是安定的港湾,让她不由得沉沦。她轻轻阖上了眼,却又被摇醒,耳畔传来妇人的惊呼:“呀,这囡囡发热了!”

    姜白觉得像是有一簇火焰在体内炙烤,让她极其干渴,一种疲惫涌上心头,让她想要沉沉睡去。妇人的低语一直在耳畔响起,她说让她不要睡。她说她叫素娘,她儿子叫宝哥,她是城东李屠户家的女儿,嫁给了一个种地的乡下人。她说她平时不怎么回娘家,但是当家人打井时死在了井下。她说宝哥是当家的唯一的血脉,她得让他活下来。她说她爹娘都住在城里,她带她回家就有饭吃。

    姜白在她的唠叨中沉沉睡去,她对自己说,就这样放纵自己一次,因为贪恋那温暖,所以愿意放下戒心。

    日暮时分,素娘进了临安城。她将姜白斜倚在墙边,手里牵着宝哥,温柔的道:“囡囡,我须带着宝哥去投奔我娘家,带着你我哥哥却是不愿,你且在这里等我,待有了吃食,我取来给你。”姜白发热烧的天昏地暗,只轻轻的点了点头。

    夜里有人悄悄靠近,姜白骤然从假寐的状态清醒,却是素娘换了件深色的衣裳,趁着夜色摸到她身边来。素娘带来了几块大小不一的干馍,还有布条和水。她将干馍化在水里喂姜白喝了,又用水替她清洗伤口。姜白一声不吭的任她清洗,素娘却洗着洗着哭了起来。

    张何氏当年知道她的腿天生不能走路时也是这样,哭得像一个泪人。姜白心中隐隐发涩,软了口气:“没事的,我的腿本就有问题,感觉不到疼。”素娘听了,却哭得更加厉害了。

    素娘是一个善良且守信的人,她每一日都回给姜白带来各式的吃食,红薯梗,萝卜条,干菜饼,第五天的时候,变成了一小块土饼。她很抱歉的说:“囡囡,哥哥家里也只剩下土饼可吃,你莫要嫌弃。”姜白让她喂了,眼睛却盯着素娘手腕上夜色也掩盖不住的伤痕,默然不语。

    最后还是姜白预料到的结果,靠人施舍的生活绝不会长久,素娘哭着来找她的时候,姜白已经猜到她将要说的话。她塞给姜白一个整个的大白馍,哭着说:“我娘家不许我再供你,我哥哥把宝哥带走了。我也没了别的办法,你自己保重。”

    姜白默默靠墙直起身子,冲着素娘行了端端正正的三叩首:“姜白落难,乘您大恩无以为报,若有一日苟且于世,必将此恩铭记在心!”素娘听了,抽噎起来:“这世道生活不易,我又岂是图你回报?只是健全之人也难以生活,你又如何?我今日所为莫不是断你生路!你又谢我什么!”

    她将姜白拥入怀中,压抑着哭声。姜白咬着牙推开她,转身爬走,再没回头。

    素娘的哭声在身后爆发,姜白一点一点的向前挪去,眼中也流下两行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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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安城的夜从不安定。姜白时常听到暗夜中响起的马蹄声。今日却是正面见得了。她朝着马蹄声密集方向爬去,不出意料的看到了一家驿站。姜白心中憋着一股坏,听驿站人员的谈话,住在驿站中的是不知从何来的大人物。听骑马的黑袍人所说,住在驿站中的却是某位钦差。姜白不由得冷笑,赈灾的钦差龟缩在驿馆中,任城外流民遍地,饿殍盈街,当真是好样的!

    她偷偷潜入了驿站的马厩,小心的在皮毛油光水滑的骏马中穿行。新来的钦差据说有一只嗜之如命的宝马,颇通人性,姜白此行,便是为了它。那是一头枣红色的马,四肢强劲有力,背脊挺拔,头脸峥嵘。好一头胭脂马!只是她来可不是为了赏马。姜白双手扶住马腿,半直起身子,将头探到马腿下。腿部拥有最粗壮的血管,在最柔软好下口的地方,姜白用牙齿研磨出了一个小口,让带着异味的马血流入喉中,火辣了整个胸膛。那匹红马动了动腿,姜白抱紧了,不肯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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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白在她的唠叨中沉沉睡去,她对自己说,就这样放纵自己一次,因为贪恋那温暖,所以愿意放下戒心。

    素娘见她睡了,露出一缕狞笑,和她哥哥一起,把人放进了锅里。

    姜白卒,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