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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弗里克驾车的老车夫今年已经六十二岁了,是本地车行中资格最老的成员之一。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地之民,他从幼年就开始看着终北之门,见证了小镇从当年的规模成长为现在的城市。
听着马车轮子碾过石板街道的声音,弗里克也在尝试从老车夫的嘴里打听关于终北之门的各种信息。一路上虽然话题时常不知为什么拐到莫名其妙的方向,但两人之间勉强也算得上是相谈甚欢。
老车夫那夹杂着怀念的闲谈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但却能了解到不少关于城市街道变迁的情报。这个城市在最近十多年里的变化比过去数十年还要多,有不少东西可能连弗里克的父亲也没有机会看到。
“我小时候,这附近还只是一块长满草的小河滩呢。”
当他们驾车驶过沿着河岸修筑的街道时,老车夫慢悠悠的说道:“我们当年除了帮忙家里干干农活之外也没什么好做的,闲下来的时候也会在河里钓几条鱼打打牙祭——谁也没想到几十年后会变成这番景象。”
那或许不是一个好时代,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每天都要为如何填报肚子而烦心,这个城市还不叫做这个名字,人们口里说的“终北”也是在指街道外的城堡与高墙,以及更北方那些没有人愿意踏足的白色大地。
可是说到这里的时候,老车夫眼神中那种名为“怀念”的成分变得更加深刻了,这或许对于他有某种特殊的意义吧。他的视线扫向周围的街道,仿佛透过那些占据了街道两端的灰色建筑物就能看到昔日的风景。
“我、我说你们这些商人,怎么能这么做生意呢!”
就在老车夫怀念着自己过去的生活时,不远处忽然传出了一声刺痛人耳膜的喊叫声。被大喊声怔到的弗里克与老车夫下意识的循着声音望过去,终于在街道前方发现了如墙壁般围在一起的人。
那是一个临街开放的杂货店铺,远远能够看见散乱摆放在陈列架上的商品。弗里克将脑袋伸出马车,能够看见在高于人墙的位置,灰色的墙壁上挂着一面写着“林德和瓦利的百货商店”字样的铁艺招牌。
它的商品也大多数是绳索、绷带或者简陋调制的药剂,显然是这个城市之中众多针对冒险者的商店之一。可是说来也奇怪,这个商店虽然占据了临街的好位置,但是无论是招牌还是陈列架看起来都脏兮兮的,商品也没有什么吸引力,难以想象它的门前居然会聚集如此数量的冒险者。
只不过他们显然并不是来买东西的——从为首者大喊的话来看,倒是有几分像来找店老板讨要说法的。看他们全都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如果不是附近有巡警在控制局势,恐怕他们就已经动手了。
只从只言片语的嚷嚷声中难以了解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弗里克也没有兴趣去插手与自己无关的东西。他与老车夫在短短数息之间便达成了无声的默契,选择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咳......又是些利益熏心的家伙。”
走出了好一段距离后,老车夫才慢慢的开口说道:“这些年想要前往终北的冒险者越来越多了,老实说,我在这些家伙的身上看不到任何荣誉的存在,他们简直就像是闻到血腥味聚集在尸体上的苍蝇......”
回头看了眼还在商店边上嚷嚷着的冒险者们,他的脸上忽的蒙上了一层阴影,就像在看着什么脏东西一般。他将空着的那只手伸向冒险者们所在的方向,先是让五指如叉子般直直指伸出,再轻轻描绘出奇妙的纹路。
那是北地之民用于辟邪的手势之一,弗里克看得出来老车夫显然很不喜欢从异乡来到这里的冒险者们。这些乌合之众显然破坏了城市中的秩序,但以老车夫的性格,却很难说出包含攻击性的咒骂。
毕竟如果不是受到了来往于此处的冒险者的影响,此处只是偶尔依靠出口一些来自终北之门那侧的特产品终究无法发展到现在的程度。终北之门能够有如今的发展,绝大多数的贡献都来自于冒险者们。
随着前辈们从终北那还未开辟的土地中带回帝国核心领土的“宝物”逐年增加,冒险者也显然变得越来越多了——毫无疑问,正是这些想要前往终北之地寻找珍宝证明自身价值的冒险者们将财富与活力运输到此处。
“虽然既不太清楚了,不过差不多是最近十年吧......来到这个城市的年轻人们,与他们那些前辈相比实在显得太浮躁了。”
他寻思了好半天,最后也只能选择用“浮躁”来形容近几年的冒险者们——这可能是他绞尽脑汁才勉强想出的、比较温和的形容词了。事实上,最近这些冒险者远比围堵在商店门口这些还要浮躁。
作为商业上蓬勃发展的代价,便是城市周围地区的治安上出现了许多问题。非法前往境外的探险团伙、屡禁不绝的走私线、城市以及公路上泛滥着的盗贼......各种各样的问题一直困扰着城市的管理者们。
曾经有人调侃道,至少到现在为之,在终北之门里制造混乱的还只有来到此处的人,而没有什么人力不可及的怪物出现。对于这里的绝大多数居民来说,富足的生活要比其他琐事重要太多了。
老车夫年轻时的终北之门,那实在不是一个能够让太多人感兴趣的所在,就连住在这里的他也承认这一点。长满野草的河畔、大半抛荒的田地、常年缺乏维护的围墙......这些便是这个城镇当年最直观的写照。
虽然说它曾经是一座“城镇”,但是其发展程度恐怕还比不上帝国中部平原上一些经营得当的村庄。虽然没有贫穷到起早贪黑的工作也难以糊口的程度,但是居住在此的人们依然过着勤俭刻苦的生活。
而到了今天,曾经满是荒草的河滩变成了繁荣的大街,城外农庄里的人手也再也没有出现过短缺。毫不客气的说,住民们的生活远比还没有冒险者来访时的日子要好太多了,这些全都可以用肉眼看到。
这些原因可能在很大程度上左右了市政厅的决策,那些管理事务之人对外来者惹的麻烦也尽可能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无论出了多少乱子,这个新兴城市正在逐渐繁荣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老车夫接着呵呵笑了两声,然后放慢了些许语速说道:“这话让我这种市井小民来说好像有些不妥吧......但是在十几年前,前往终北的冒险者还只有寥寥数人时,我看到的那些人才是真正有资格自称为‘冒险者’的人......我还记得其中的一个年轻人,嗯、好像是叫做塞拉利昂还是什么来着......”
说道这些东西时,他的眼神稍微显得有些飘忽,似乎是在尝试尝试从久远的记忆中搜索着当年的碎片——这也难怪,那距今大概也已经有十多年了,就算记忆能力非常好的人也需要花不少时间回想。
显然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提到“塞拉利昂”这个姓的时候,坐在后座的客人眼神忽然亮了起来。这对于他来说可能只是偶然间想起的一个名字,然而在弗里克那里,则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老车夫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让弗里克全部神经都崩了起来。他原本以为还要花不少时间在城市中寻找关于父亲的线索,没想到线索现在居然撞上们来了。
“你说塞拉利昂么......”
于是他压抑着自己的心情,平稳的说道:“能请你告诉我更多关于他的事情么?我想我大概知道你说的那个冒险者是谁——恐怕不只是我一个人,这条街上的冒险者们,很可能也没有几个不认识他的呢。”
他边说边将双手环抱在胸前,装出一副对老车夫所言颇有兴趣的模样,邀请他将话题继续下去。然而与他稳重的语气截然相反,他的眼神中已经透露出了兴奋的光芒,几乎将他的心情表露无遗。
马车已经远离了先前冒险者们闹事的区域,稍显狭窄的街道两边顿时变得冷清了不少,连行人都罕见了。华灯初上,天边的太阳收敛了最后一丝光辉,在夜幕方才降临的此刻,这条街道稍显安静得过分了。
“咳咳!如果书士先生你都这么说,那看来老头子我真没有看错人,那个年轻人——不、现在应该算不上年轻了——果然不是什么小人物呢!”仿佛是为了驱散随着这阵异常的安静一齐包围而来的不安,老车夫刻意的清了清嗓子才说道,“这也难怪,我记得他当时在那些同伴中就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
说话间,马车在老车夫的操纵下已经走上了横跨白河的大桥,离开新城区向旧城区驶去。这里距离弗里克现在要去的终北之门图书馆还有好几条街的距离,足够他从老车夫嘴中问出不少情报了。
于是他露出了温和的笑容,默默倾听着对方述说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