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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一直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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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清第一次有负罪感。

    她手里拿的,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那日去漠辽的军营,她本是打算试试看的,试试劝说一下金子弟弟,也就是楚德兄。她花了好几个晚上将战争造成的伤亡数据罗列得清清楚楚。从小就生活在战火中,自打有记忆起,她眼前的画面就一直与杀戮并存。她的生命,似乎一直是血色的。

    善于打仗,但是,她不喜欢打仗。

    她也相信没人愿意打仗,特别是在当前这种局势下,天下为三,几本可以太平了。

    临行时路过街道,一个老汉正在卖儿卖女。那小姑娘干巴巴瘦得可怜,小脸儿脏兮兮的;小男孩也瘦得只剩下了两只骨碌碌的大眼睛。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想起了当年的小金子。虽然见到他时他已经“珠圆玉润”,但她知道小金子也是过过这样的生活的。

    于是她给了那老汉银钱,老汉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感激的将一对儿女交给了云清身后的护卫。云清本不打算让这一家分离的,可她也知道,凭老汉一人,在这样的年月里,要想养活这一对儿女已是不大可能。与其让他再将这一双儿女转手一次,给他们一个未知的命运……云清想了想,还是将那小儿女收了。

    老汉握着手里明显高于市价好几倍的银钱,嗫嚅了半天,终是战战兢兢的说了句:“小……小姐……”云清一直长得很年轻,不要怪别人不管她叫“夫人”。

    “有事吗?大叔。”云清站住脚,语气温和,面容亦温和。

    老汉壮了壮胆,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问道:“您,您会让她们做奴隶吗?”他声音极低,低到自己可能都听不见。

    云清深吸了口气。他知道,好多有钱人家都来这里买小孩,然后买回去当牛做马的使唤。想了想。她才尽量放柔声音说道:“不会,我会让他们念书。”对,是念书,只是念书。如果他们喜爱学武,她也可以找人教教,甚至自己去教,但不会再让他们去杀人。

    眼望前方,那里还有没散去的烟尘。有生之年,她不想再看到战争了。

    一双小儿女开始不愿意走,以为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爹爹了。侍卫们走上前。面对身形已经佝偻的大叔。语气尽量温和:“孩子在夫人那里。随时想家,你都可以去看。”

    这才松了手。

    一双小儿女似乎很喜爱小玩意,他们死盯着一个首饰摊子不走。临时建起的城镇,自然不会有什么质地优良的饰品。小姑娘要了一个无论造型还是质地都极普通的玉佩。在云清的诧异下。她让老板将玉佩一分为二,自己留了一块,别一块儿给了弟弟。她刚刚听侍卫大哥说,她和弟弟可能要分开学习,不能再住在一起了。

    看着两个小家伙跟着侍卫朝低头朝营房走去,云清看了看,也买了一块儿。

    现在,她手里捏着的,就是其中的一半。

    骗楚德说是他姐姐。本来没抱什么希望。临行时给了他那半块玉佩,她也没多想。但清楚的看到,楚德的眼框湿润了。他很孩子气的用绣龙纹的精致袖口狠狠的擦着眼泪。但那眼泪似乎越擦越多,永远流不完了一样。

    云清很想上前拍拍他的肩,可手抬到半空还是止住了。

    在楚德的带领下。漠辽的军民已经学会了种植粮食。其实他们过冬的食物几本能够自给自足了。所以,大军挥退之际,素来有狼军之称的漠辽儿郎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悲伤,好战,只是表象。如果有吃有喝,估计都想回家搂着老婆热热炕,白天再看着孩子满院子的撒欢到处跑。

    ……

    八月十五,在一个月桂飘香的日子里。漠辽、大越、大齐三个大国正式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

    地点在业城,当然,为了庆祝百年难得的和平,业城现下已经改名“清城”。至于是不是为了和平,没人质疑。大越和漠辽的君主甚至没有质疑这个地点,照理说应该选择三国交界处的。

    宫殿里喜气洋洋,普天同庆。

    三国君王为了和平共饮之。本来是邀请了皇后同行,可偌大的宫殿里,竟然是清一色的男人。

    大越还没有皇后,据说正在如火如荼的竞选中,其实已经选了十几回,可硬是没选出个越皇可心的;漠辽有没有没人知道,只是听说耶律皇帝洁身自好,自好的过份;大齐……嗯,好吧,实话实说,皇后自打进了解语轩,还没出来过。想让她参与这种场合,慕容皇帝不会傻到前去讨嫌。

    满园荷香。

    慕容风第七十八次将他的奏章什么的都搬了过来。他批改,她看花,互不干涉。碧波荡漾的池边,俊美异常的男子俯首细细阅读着什么,偶尔有笔尖沙沙的划过纸面。

    另一旁,十丈开外,一个身着绿裙的女子将裙摆铺在栏杆上,斜倚着不知道在看夕阳还是在看荷花。她斜倚着栏杆,姿态慵懒。偶有微风吹过,牵起她瀑布一般的长发,那长发轻轻柔柔的顠着,有时候,慕容风会从一堆奏折中起身。

    他常常看得发痴。即使不能上前,看看,也是好的。

    如此往复。

    如果是不是知情人士,定认为这是一副极和谐极俊美的画面。可如果这画面中的二人就像这副画一般不声不响的将这个造型摆了几十天,估计就不会有人认为和谐了。

    慕容风只说过一次,请云清搬回凤先殿。

    她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无波无澜,感觉就像是看荷花一样。

    之后,他没再问,她也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习惯,对他一直不闻不问。

    这日,如果她还倚在栏杆上,恐怕这样的画面还得持续很久。但今日,她竟然没来。

    将奏折摊开,提笔。刚刚写下一个字,慕容风便蹙起了眉。不行,这画里少了她怎么成?

    命人将纸案收好,慕容风提着袍角大步朝内殿走去。

    这里他没光明正大的逛过一次,但夜间没事儿练轻功的时候,他来过。所以,路找得不算不顺。

    走着走着,就看到云清身旁的贴身宫女丫头。那姑娘只顾着走路,差点没一头撞到皇帝身上。

    她惶恐。即使自家主子拿这个皇帝不当回事,她做为宫女,自是怕的。这个皇帝也就在自家媳妇面前一副温良模样,平日里不言不语,不喜不悲的脸面,时时让人猜不出他心中所想,所以,那一张再俊美不过的脸,是有十足的威慑力的。

    “皇,皇上……”丫头结结巴巴,太久没与皇帝行礼,一时竟忘了要说些什么。

    慕容风一摆袖子,面色有些发沉:“皇后呢?”今天怎么没去看荷花。

    丫头吓得一个哆嗦。其实她原来胆子挺大的,但跟在云清身旁太久,云清对她太好,她一时有些不太适应这样一个威慑力十足的男性嗓音。

    她朝着后面的一间屋子指了指:“娘娘,娘娘她昨夜……皇上,皇上……”看着慕容风大踏着步朝那房子走了去。丫头舒了口气,心想:娘娘你不要怪我,你心底的小秘密,也是时候让该知道的人知道了。

    昨夜下了雨,从池塘那边刮过来的风有些潮湿阴凉。门没关严,一推,就开了。

    慕容风怔住了。

    本以为是间寝室,可入目的,竟是满眼的画卷。

    一张张,一副副,画得到处都是,飘得到处都是。

    有晨起练武的;有俯首读书的;还有指着远方谈笑风生的。他走到桌旁,拾起案上的一副,这副的墨迹最是鲜亮,想来是最近才画的。画中,男子俯首低笑,像是在看着什么人,可对面的位置,却是空的。

    望着满屋的画像,从十几岁画到二十几岁,一个人,足足画了上千副。

    慕容风笑了,好久没笑得如此开心。好像心中一扇久闭的大门,终于敞开了。

    执笔,研墨,在那最近一副之上,他画下了一个在心中描摹了千百遍的女子。

    山坡上。

    女子娇俏纤细的背影隐在一片青葱之中。

    慕容风信步上前,在她身旁坐定。

    他从身后掏出已经装裱好的画卷,递到云清面前:“画,我已经画完了。你给指点一下吧。”

    画中,男子俯首,怀里,是个美眸微敛的女子,女子贴着男子的胸膛,模样,是幸福的。

    云清看了好久,直到看得两眼发酸,才将画小心的卷了起来:“画的很好。”她喃喃道。

    慕容风微笑。

    “那里,是我督建的,你知道吗?”她指着山坡下的大齐皇陵。慕容风刚刚隐出的欣喜又落了回去。看着她。

    她在脚下勾勾画画,指了其中一处,抬眸看向慕容风,眼中是好久未见的清明:“百年之后,我早已给自己留了安身之所。从前,是在你的外面,现在,我把自己移到你旁边了。”她顿了顿,继续:“我很善妒,你的旁边,只能有我。无论是外面还是内里。”

    山坡上的味道真好,有清草香,还有隐隐从远处传来的荷香。深吸一口气,慕容风一把将云清搂在了怀里。搂得极紧极紧,仿佛要将十几年的心事都化作这个拥抱。他顺着她的发,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这里,只有你,从前是,以后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