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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砚沉默地走了,并没有给出明确回复,明珠也没再追问,只是低头看着架子上的羊腿,半晌才伸手,试图去转一下那木杆。
可惜她离得太远,伸直了胳膊竟都碰不到,正要挪动一下,一只手就伸过来,轻轻转动了一下羊腿。
“小心些。”
窦兢低声开口,在钟青方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瞥了眼羊腿,微微一笑,“好像烤得差不多了,可以吃了。”
他拔出匕首,擦拭干净后弯腰去割羊腿上烤得焦黄的肉。
明珠没想到他还没走,怔怔看他两眼将手收了回去:“你刚才是不是都听见了?”
窦兢稳稳割着羊肉,又撒了各色香料,这才插上签子递了过去:“你想我听见,我便听见了;你不想我听见,我便没听见。”
他将羊肉又往前递了递,明珠看着他的眼睛,那双平日里十分凌厉的柳叶眼,此时只有温和包容,看得人不自觉放下了防备心。
明珠抬手插起了一块羊肉,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等一块肉咽下去,她再次笑开:“其实听不听见的,都没什么,谢姑娘说过,我能活下来就已经很厉害了,以往的事,错不在我身上,所以旁人知道或者不知道,都没关系的。”
窦兢也笑了一声:“原本我还想着要怎么安慰你,没想到你这般通透,倒是省了我的口舌……味道如何?要不要再添些香料?”
“这样就很好……”
她偷偷瞄着门外,“我不敢多吃的,唐姑娘说伤口刚缝合,现在还不能吃羊肉,我就再吃一块……”
窦兢抬手就将盘子拿走了,明珠插了个空,不敢置信地看着窦兢:“你……你干什么呀?”
窦兢脸色发黑:“大夫不让你吃的东西你还吃?钟青就没问吗?”
明珠心虚地低下头,钟青是问了的,但是她听说今天军营里都在烤羊,她就也想试试……
“你呀……”
窦兢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这个年纪的姑娘,任性点也没什么,他那个妹妹也这样,说了不能吃,总是想尝一尝,也不知道这些年在宫里过得怎么样,上次都没好好说几句话……
“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他当着明珠的面将割下来的羊肉两口就吃完了。
明珠拿着光秃秃的签子,幽怨地看他两眼,委委屈屈地舔了下嘴唇,早知道刚才就不说了,她还以为窦兢会帮她看着点唐停的……
“吃这个。”
窦兢见她一直看着自己,摇头失笑,擦干净刀子给她削了个苹果。
明珠得到了补偿,心满意足地吃了半个苹果,她毕竟身上有伤,刚才和祁砚一番交谈又费了不少心神,苹果还没吃完便有些昏昏欲睡。
窦兢隔着毯子将她抱起来送回了床榻上。
“睡吧,等你养好了伤,带你在城里逛逛。”
明珠本想说一声好,奈何困意上涌,声音只到了咽喉就停了。
窦兢收拾好院子,将没吃完的羊腿给了门口值守的禁军,抬脚一路回了军营,打算去找钟青算账,平日里在军营里大大咧咧也就算了,可对着伤患还这般不上心,实在是欠教训。
军营里正热闹,酒到兴处众人都没了顾忌,有摔跤助兴的,有扯开嗓子叫好的,还有喊着想家又哭又笑的,众生百态,他虽习惯了这幅场景,却还是会忍不住唏嘘。
冷不丁火头军敲着锅冲了出来:“谁偷我羊腿了?我好好的烤羊少了条腿,那还叫烤羊吗?”
窦兢的愁绪瞬间被这句话喊没了,下意识侧了下头,他还以为钟青那羊腿是自己掏的腰包,感情是在厨房里顺的,还好他没拎回来。
他放轻脚步悄悄回了大帐,里头的热闹比外头也不差多少,皇帝面前并没有人顾忌身份,众人喝得东倒西歪,看不出谁是谁来,他扫了一眼,试图找到钟青在哪里,却一眼对上了殷稷的眼睛。
“皇上。”
他远远抱了下拳。
“躲哪里去了,一直没露面?”
窦兢迈过横七竖八挺尸的将军们,抬脚走到了殷稷身边:“方才去行宫探望了一下明珠姑娘。”
眼见殷稷提起酒壶要给自己倒酒,他连忙弓下身去拦:“不可,皇上折煞臣了……”
殷稷摁住了他的手,“今天不谈君臣,这些年朕也时常怀念当年在谢家家学的日子,那两年,是朕最舒心的时候。”
窦兢神情有些恍惚,他何尝不是呢?
“那时候与你们骑马射箭,踏雪寻梅,好不快活。”
殷稷举起酒杯,用眼神示意窦兢,窦兢沉吟片刻才放下拘谨,端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当年能与皇上与诸位同窗相识,真是大幸。”
两人一饮而尽,殷稷面露怀念:“的确是幸事,尤其是你们几个,若非你们始终站在朕这边,这场大胜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咱们这些人,真的是该好好喝一杯。”
“说的是。”
谢济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手里拎着一坛子酒,凑到了桌案旁:“这一晃多少年没好好喝过酒了?臣真是怀念当年……”
他话里满是唏嘘,神情也有些恍惚,显然是在追忆往事。
殷稷的脸却瞬间拉了下去:“传召你了吗?过来干什么?”
话里带着浓浓的嫌弃,谢济有些无语:“不是皇上你追忆往昔的吗?”
那时候他们四个人一直在一块儿,他也是他往昔的一部分,凭什么这么嫌弃他?
他挪了挪位置,坐得更稳当了。
殷稷扯开嘴角笑了一声,是该追忆往昔,尤其是阿蕴刚会做衣服,就先给你做了一套的事。
虽然这在情理之中,他完全没什么余地计较,但想起之前谢济在自己面前炫耀的嘚瑟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虽然炫耀是他先开始的,但他不管这个。
“来,这一碗,臣敬皇上,也敬窦兄你。”
谢济一无所觉,抱怨过就算了,至于之前在銮驾上炫耀的事……早就忘在脑后了,欢欢喜喜地想同两人一起喝酒。
他这般盛情,窦兢自然不想扫兴,抬手捏住了酒盅,目光却落在了殷稷身上,等着他先举杯。
“难得高兴,舅兄你用这小碗太扫兴了吧。”
殷稷慢悠悠开口,谢济兴头上没听出来殷稷的不怀好意,还点了点头:“说得有理。”
他拍了拍身边的酒坛子,“臣用这个喝。”
殷稷满意地点点头,抬手与他碰杯,谢济仰头灌了一大口,心里十分畅快,一垂眼却见殷稷正看着他:“……皇上看什么?”
“朕都喝尽了,你只喝一口?”
谢济茫然的“啊”了一声,他看看殷稷那精致的小酒盅,又看看自己硕大的酒坛子,神情空白一瞬,慢慢悟了。
“臣又哪得罪你了?”
殷稷啧了一声,他也还是要脸的,知道这事说出来自己不占理,也没好意思太过分,“知道你海量,怕你喝得不尽兴。”
谢济先前是没多想,现在一想就知道殷稷那点小心眼又犯了。
“出息……”
他鄙夷地开口,拉着窦兢就要走,殷稷却又喊住他,扔了个玉盒子过去。
“贡药,别明天爬不起来。”
这说的是銮驾上两人打的那一架,谢济咧嘴一笑:“多谢。”
殷稷却没理他,抬脚朝谢蕴去了,烂泥一般糊在了她背上:“娇娇,身上疼,回去给我上药吧……”
谢济瞥了一眼,怪不得想起来给他药了,感情是疼了。
他正打算把药还回去,他摔摔打打习惯了,这点伤其实不算什么,结果下一瞬——
“就一盒贡药,我给舅兄了,你得奖励我。”
谢济:“……”
这个诡计多端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