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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风雪归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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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到年关了,这边儿雪还没化干净又开始下了,几个家距离近的知青已经申请了探亲回家,批准后等不急雪停就出发了。一大早天没亮,众人就已经睡不着起来开始收拾了。回家的女知青有聂曼卿,夏雪玲和李思琪,男知青有慕云昌和另外两个人,其余人要么家太远,要么想着将这一年一度的探亲假放到天热时。这个时候物资紧张,在城里都是限量供应的,有的东西有钱也买不到。聂曼卿收拾着东西,想着家里人都没吃过这些东西,将平时舍不得吃的特产,省下来吃的,都想着打包回家,柿子饼,红薯干儿,花生,玉米,高粱面儿什么的带了整整一大包,她拎着只是走到牛车边就已经是气喘吁吁了。其余几个人也不比她少。从红花寨到县城的路连牛车走着都费劲,更何况现在路上又是厚厚的积雪,队里的牛车送众人下了沟上去时,老牛就拉不动了,人只好都下来让牛车只驮着行李了前进。

    雪没到了脚脖子的地方,路又不平,完全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聂曼卿就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她被夏雪玲几乎是拖着走的,眼前已经是一片模糊了,口鼻齐呼吸肺部还是因为氧气不足压抑的闷痛闷痛的,里衣已经湿津津的,外面的雪却还是在不停的下,即使披了雨披还是有雪滑进衣服里,双脚早就麻木的不是自己的了,全身到处都酸痛,湿黏很不舒服。夏雪玲也不好受,却是比聂曼卿体力强了点儿。

    慕云昌走在前面向后望了两次,到第二次时,看到聂曼卿一下子趴到了地上,夏雪玲弯身去拉,却拉了几次没拉动,不禁长吐了口气,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大步走到后面一把将聂曼卿给捞了起来。

    “我背她,你能做主给点儿好处不?我的要求不多,就一条红梅,一瓶大曲,怎么样?”慕云昌单手拉住聂曼卿的手臂,看了眼夏雪玲说道。聂曼卿此时完全站不住了,被慕云昌拉起来就抓着他的胳膊挂起来了。

    “你趁火打劫啊,就,一条件,爱背不背…”夏雪玲瞪了瞪眼,看聂曼卿实在是撑不住了喘着粗气讨价还价道。

    “得,我就吃点儿亏吧…”前面的人已经走出一段了,牛车都快看不见踪影了,慕云昌也懒得废话了,矮身下来,聂曼卿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就趴到了那宽阔的背上,软软的说了声谢谢。

    几人走了不到十分钟,拐过了一个路口就遇到了等在那里的沈修然。他正依着一棵老树抽烟,身上的军绿色大衣落了一层厚厚的雪,护耳的雷锋帽也几乎要变成白色的了,穿着一双系带的短军靴站在那里没什么站相,不看脸都让人觉得懒洋洋的样子。巡回批斗会几乎要了他半条命,哪知道刚刚结束没多久,上面就有了新指令,说他父亲的问题暂时搁置,他的问题也就跟着变了性质,那些人立马转变了态度,吃住医疗条件都上了一个档次,也才让他现在一扫一个多月前的落魄样,过年也能被批准回家探亲了。

    “挺准时的嘛,没行李?”慕云昌看到沈修然问道。

    “没什么好带的,就是回去看看”沈修然淡淡的说了句瞥了眼慕云昌背上的人,完全看不出样子,整个脸埋在了慕云昌的背上,只是看上去小小一团。

    “那给你个行李背背”慕云昌矮身喂了声却没听到回应将人转过来扒开围在脸上的围巾才发现人已经睡着了,脸红扑扑的像秋天的苹果,顿时有些黑线。

    围巾被扒开,烟味就冲了上去,聂曼卿皱着眉头咳嗽了几声,沈修然忙将手中的烟给掐灭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又碰到这个小丫头,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到了她整张脸,似乎依旧是三年多前的样子,小小尖翘的脸型,闭上眼没了那黑亮显得越发的清淡了,像是随时会被雪模糊掉一样,因为有脸上的一点红晕才固定住了色彩,不至于飘散了…

    “喂,你还不快点接着,大包袱一个…”慕云昌不由分说的将人塞到了愣愣的沈修然手中。

    “你当我是苦力啊…”沈修然将人抱了个满怀才醒神,有些忿忿的说道。

    “哥我都背了一路了,你就不能行行好啊,亏我还给你送吃的呢”慕云昌看沈修然抽烟自己的烟瘾也犯了,将人甩出去之后就远离了沈修然边大步往前走,边卷起了烟。

    “这小孩怎么背啊,像泥巴一样扶不起…”沈修然嫌弃的对慕云昌说道,慕云昌转身嘿嘿的笑了声便继续轻快往前走着了。

    这一小团子东西软的就像都是棉花做的一样,就那样趴在他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他动了下,她就往下滑,沈修然真不知道该怎么背她了,干脆拍掉了她身上的雪,解去了她的雨披将她裹在了自己的大衣里像是抱小孩一样用胳膊托着她的臀部将人整个抱起,聂曼卿的胳膊则自动环住了他的脖子侧脸趴在了他的肩头,提升的温度让她的睡眠渐渐加深,似乎做了什么梦,嘴角还挂上了一丝笑,沈修然看着那微微上翘的嘴角勾勒出的暖暖的笑容,如同春天照在冰雪上的暖阳一般,也被感染了,眼里露出笑意,抽出一只手点了点她的脸才将她的围巾重新拉上。就这样抱着她,他才知道她是多么的娇小,多么的绵软,真是像孩子一样,他不禁在心里感叹了句。

    慕云昌刚点了一只烟抽上回头看去,就看到沈修然那样抱着聂曼卿向他走来,心里突然感觉有些怪异,还有一丝不舒服,眉头不觉间皱了下,又觉得自己太神经了,甩了甩头上的雪继续往前走了。

    上坡路还是下雪天,正常走个十几里地都会累的不行。聂曼卿再轻也有几十斤的重量,沈修然却没觉得丝毫分量,反而有种舒心的感觉。慕云昌不会去主动要背,沈修然也只是象征性的抱怨了下,竟然就这样一直被他抱着眼看着就要到坡顶的大路上了。

    低低的抽泣声从耳边传来让沈修然吓了一跳,转脸去看时发现女孩的眼睛里渗出了泪,眼睛还是闭着的,眉头微蹙,不会是做梦了吧?

    沈修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倒是看到过那些村子里的女人哄小孩,他便学着样子轻拍着她的背低声说着“别哭,别哭了,没事儿的…”

    “爸爸,曼曼好想你,呜呜呜…”伴随着那收紧的手臂还有蹭到沈修然脖颈处的微热的小脸类似呢喃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嗡嗡的带着鼻音传出来。

    沈修然正在拍聂曼卿背的手被这声爸爸叫的僵住了,挑了挑眉毛,那呢喃声还在,好吧,就充当回爸爸吧,沈修然有些无奈,继续拍着低低的说着“爸爸也想你”,就这样说着,那情绪明显的恢复了些。真是个孩子啊,他不禁又叹了口气…

    牛车在坡顶的大路上等着,还要再走几里地才能到火车站,这会儿到了平路众人都可以上车了。

    “累死我了,喂,快点儿把这小东西接过去啊,还睡着呢”到了牛车边时,沈修然也不好意思抱着人了,想把聂曼卿扯下来,稍微拉了下,换来的却是脖子被紧紧的环着,还有抽泣声…

    “曼曼,小宝贝儿,醒醒了…”夏雪玲拍了下聂曼卿想叫醒她,聂曼卿却一点儿反应也不给,继续抱着人不下来还撒娇说着只有沈修然听的见的梦话,“曼曼好累,不要走路…呜呜…”“爸爸不抱,哥哥抱…”等等,听的沈修然有一种时空错位的感觉,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心疼,听着她这么的说着就是当着众人的面继续抱下去他也豁出去了…

    “嘶,好烫,发烧了,你怎么不看着点儿啊,都烫成这样,你是木头啊,有没有感觉!”夏雪玲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平时聂曼卿也没睡的这么死啊,一摸她的额头才发现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发烧了,便有些恼意的对沈修然说了句,也不管认识不认识。

    沈修然被训的没话说,小孩趴在他的肩头只露出眼睛,蹭上来时,他被那痒痒的感觉弄的发懵,又被叫了“爸爸”怎么还有正常人的思维啊…

    “现在怎么办…”沈修然说了句,拉扯小孩用蛮力还是可以拉下来的,可是这蛮力他可不想用。

    “先抱着她上车吧,省的再着凉,裹好点,我找下退烧药”夏雪玲下了命令,沈修然给了看好戏的慕云昌一个白眼上了坐在了牛车的行李上,将聂曼卿放在了自己的腿上抱着。

    好在大家穿的都很厚实,在牛车上也是挤成一堆子的,倒不存在占不占便宜的问题,况且在夏雪玲眼里聂曼卿就还是一个小孩子。

    众人都走的累的不行,人到齐了就都挤到了车上,也没人管这边儿。

    平时聂曼卿三天两头的没少得病,从家里来时就给她备了好多的药,这退烧药还剩一点,夏雪玲找到后就到沈修然身边将聂曼卿的围巾拨下来一点儿往她嘴里塞药。

    “不吃,苦…”聂曼卿仍旧闭着眼,脸颊更红了,尝到了药的苦味儿一伸舌头就要吐,夏雪玲赶忙的接到了。

    “乖,吃了药有糖吃…”夏雪玲哄着小孩说道。

    小孩似乎在权衡一般,皱了皱秀气的眉毛在夏雪玲第二次给她喂进去时,她就着夏雪玲递上来的水就把药给喝了。

    “苦…糖…”小孩吃了药微张着嘴巴要糖吃,只是夏雪玲手中没有糖,看她已经吃药了也懒得理会这个一生病就倒退到儿童时代的小孩了,靠在了牛车的边沿长出了口气。

    “妈妈骗人,呜呜…”久久等不到糖的小孩瘪了瘪嘴巴,眼泪说出来就出来了,声音很小软软糯糯带着无限委屈,也就靠近的沈修然凭借耳力听到了…

    呃,沈修然一直看着,觉得小孩实在是太可怜了,比自己当初被批判时挨打还要惨,怎么能这样欺骗小孩啊?!没有糖怎么办?!

    “谁有糖?”沈修然皱眉问一圈儿人,这年头糖可是稀缺东西,要凭票购买,只是就算有糖票,作为大人谁舍得直接来买糖吃啊,更何况还是他们这群知青…

    慕云昌一直扭头看着另一边儿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烦闷着,听到沈修然突然问谁有糖才转身。

    “你吃糖?”慕云昌瞪大了眼睛问沈修然。

    “她吃,你有没有?谁有,我买,这有一块钱,就买一口”沈修然说道。

    慕云昌有些愕然的看着沈修然,这个人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他所认识的沈修然不是他认同的人,都是冷冷的,即使有人死了,他也不会眨下眼的,现在竟然为了这个小孩用一块钱买一口糖,要知道现在一块钱都可以买一斤多的猪肉了…

    “呃,我有一点麦芽糖…”一个他们同来的男知青说了句,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纸包,从那不规则形状还微微发黄的结晶体上掰了一点下来递给了沈修然。

    沈修然没说多余的话塞给了那个知青一块钱,那个知青不好意思想推让下,沈修然已经不理会他了。

    聂曼卿吃到糖便停止了抽泣,嘴角又翘了起来,安静下来趴在沈修然的怀中继续睡觉做大梦了。

    沈修然这才舒了口气,刚才因为聂曼卿苦着脸也有些压抑的心情,仿佛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推走了心头一块儿大石头一般畅快了许多,重新轻轻拍着聂曼卿,随着牛车的走动摇晃着。

    雪花还在飘舞着,越临近县城前路的积雪就越来越少,人声也越来越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