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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总是这样出人意料,谁又知道下一秒将要发生什么?当陈无遇离开后,龙虎主任示意秘书将门带上,他要单独和姚远说会话。
姚总知道,一般这种情况,都是主任有大事要说。但却看龙虎主任不紧不慢地说:姚远,你是个有理想,有才华,有能力的人,但作为老哥,今天一定要给你说几句。
姚远听着,点了点头。就听主任接着说:高新区的发展,已经到了中流击水。基础设施已经基本建设完成,房子也建了不少,甚至社会上有些人都说,我们这里就是靠卖房子赚钱。我想和你说的是,要发展产业经济、发展高新技术,就要有强大的资金做支撑。因此,这两年要把主要精力,重中之重,放在长安地产的上市上。只有地产上市了,高新集团才能持续发展,西高新才能具备现代化城市的吸引力,从而招来更多的优质企业和人才,形成产业聚集效应,构建完整的高新技术产业链。姚远,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
说着,看姚远点了点头,似乎想说话。但龙虎主任却又接着说:段惊鸿是我当初从京都挖回来的人才,胆子大,有魄力,你们以后要好好合作。你多了些书生气,他多了些江湖味。最让我不放心的,其实是你,如何在困难的局面中坚持走好自己的路。作为领导干部,特别是改革者,只要面子,从本质上来说,对我们正在发展的事业不利。很多路,都是趟出来的,改革的步子一定要大一点,再大一点,这是高新区现在最需要的魄力。希望你能永远记住那句话:想事干事干成事,信人用人造就人。
姚远听主任说了这些话,总感觉有什么事,但主任不说,他也不好主动问。于是,又说了几件具体工作,便准备走。刚走到门口,就听主任又说了句:你招的小陈不错,好好培养,我觉得有点我们的影子。
姚远回头说了句,好的,主任,便心事重重地走了。
再说陈无遇,和王雪儿一出管委会的办公楼,就问她:“王姐,我一直在想办法给你争取补偿,你怎么就这么急?”
王雪儿却说,我知道你为我想,就是你们那个张成,总是忽悠我。以为我不知道呢,他给人家超市说,继续开,不会有事的,闹两天就消停了。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在超市也有熟人的。
陈无遇其实已经看过清洁公司的方案,也发给古桥看过,古桥都已经同意了。但陈无遇觉得价格有些高,总体施工下来估计也在10万元左右,就让清洁公司再核核预算。估计清洁公司最迟明天应该出来了,但现在急,他就当着王雪儿的面,给清洁公司的老板打了个电话。老板接了电话,说是最多压缩1万元。他却反而说,如果你一天能搞定,这一万就当是奖金了,还按10万算,但可不能超出一分啊!老板听了,当然高兴,满口答应。其实,很多工艺,那是当天能够搞定的,但民营老板都这样,为了多赚的钱,口都很大。陈无遇也知道这些老板的习惯,如今被逼到这一步,也没有办法,反正施工开始了,谁也不好半截停下来。
于是,在他们三人回到王雪儿家时,那个清洁公司的小面包就停在长安高层小区的门口了。但没有业主同意,这种高档小区,是不允许车辆随便出入的。保安正在和司机吵着,让司机将车挪开,陈无遇来了,告诉保安自己是地产的,可保安没有上峰的命令,谁也不认。无奈,陈无遇就给物业公司的李文打了个电话。李文一听是陈主管,便高兴地笑着说,领导怎么想起我了?一听是高层的保安不让进门,就让陈无遇将电话给保安。保安接了电话,一听是天天考核自己服务态度的“女督查”,便连声说“是是是”,开了门,将小面包放了进去,还非常周到地给陈无遇推着进入的小铁门。进了门,王雪儿看陈无遇官不大,倒是很有一套,便打趣说:“看了,小陈还很厉害啊!”
陈无遇却说,其实,我也是个农村娃,并不是瞧不起保安,只是见不得人欺负人的事。说到这里,王雪儿的女儿拉了拉母亲的衣服,低头说了一句什么,王雪儿立即态度大变,就在陈无遇到她家后,又是倒水,又是取水果,忙了很一阵子。坐下来,王雪儿又说:“以前是大姐说话太直了,对你有时态度也不好,你不要介意啊!”
陈无遇看到王雪儿对自己突然这么友好,这么热情,还有些不适应,忙问:“大姐,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新要求?”
王雪儿这才说:“刚才,我这宝贝女儿才给我说,那天在车上替他出头的人,就是你。我刚才也纳闷,在管委会,怎么我还没说话,一听你的话,她扭头就走了,原来是这。瑶瑶,快叫叔叔。”
陈无遇似乎想不起来,还是王雨谣提醒了一句,“不就是在公交车上嘛!”接着又说,“我才不叫他叔叔呢,也比我大不了几岁。”
陈无遇这才想起手机被骗那天,自己挤公交的情形。再看了一眼王雨瑶,便客气地说,“那天啊!我都忘了。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接着又看了看王雪儿,说了句:“王姐,你以后可不要让女儿一个人坐车出门了。现在这公交车上,复杂着呢。”
他还是不由得想起了他的那部手机,心里暗自说了一句:所有的贪婪,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施工的确当天没有搞完,还是用了三天,但王雪儿却没有任何怨言。在她看来,陈无遇是个善良的人,况且这种善良还是对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她自从和丈夫离婚后,虽说也有上千万资产,可只有一个宝贝女儿。母女相依为命四年了,为了她的女儿,她都做好了一生不再结婚的准备。如今,怎么能为这么点小事,再为难帮过女儿的小陈。
5月14日上午,施工结束后的第三天,她专门做了两面锦旗,一面送到了管委会的办公室,上面写着“人民的好领导”几个金灿灿的大字,还写了一列小字“感谢龙虎主任对老百姓的关心”等等;另一面锦旗,送到了长安地产,上面写着“业主的贴心人”,也写了一列小字“感谢长安地产姚远总经理的关心帮助”等等。西高新管委会随后在开发区导报上撰写了一篇专题报道,对长安地产认真负责的为业主排忧解难的事迹进行了宣传。长安地产不但在内部刊物上,对古桥带领企业管理部作出的成绩进行了系统总结;还以报告的形式向长安高新集团做了全面汇报。这个汇报就是陈无遇起草,姚远亲自修改定稿的。报告提交了的一周之后,古桥就接到了集团提拔他为副总经理的文件。只是,在这份任命文件之后,章文明也被长安地产任命为总经理助理。
而陈无遇还是陈无遇,只是一个新兵,没有任何变动。他在业余时间,通过给长安地产建网站的公司,找了个能开发程序的工程师,花了5000多元,建了一个比较简单的网站;又租用服务器、购买域名、安装调试,完善内容,直到7月1日,姓名库网站才完成了内测。又过了一周,正式上线了。但网站上线后,陈无遇也不会运营,只是为自己认识的一些人做一些记录。也偶然有人注册的,但始终是访问的人很少,便就这样一直挂着,每月还要支付400多元的费用。这让陈无遇有些压力,总想着,是不是自己糊涂了,办了件傻事。反正现在一个月的工资,已经到了2600多元,支付这点费用还能吃得消。如此,一日一日地撑着,边走边看。
这段时间,他似乎又进入了一种刚来长安城的苦闷之中。想到这里,便在每天下班后,一个人守在电脑旁,等待着,和那位叫“小马”的网友聊上一阵。有时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但只要聊一会,就好了。
生活在各种复杂的条件中重复,但每一天都不同。
时间飞快,转眼到了十月。十一黄金周前,他得知高长功的火锅店因生意不景气,已经在节前一个月转了出去。虽亏了几万元,但终究也实现了高长功多年来的这个梦想。本想打电话安慰几句,但不知道该怎么说,也就放下电话,等节后当面问问情况,再说了。而肖子厚打电话来,说是和长安建筑集团的刘得志小兄弟已经约好,十一聚聚,问他能不能参加?这个刘得志他没见过,但听肖子厚说过几次,知道是个小年轻人,很有心计,只说是自己想回家,便婉言谢绝了。郝大通邀请他回玉泉县看看,说是小吴想他了,一起喝喝酒、唱唱歌;他也知道吴思邈的心思,不就是想找女孩聊聊天。便说假期想回趟家,看看老人,也没有答应。如此一来,他便在放假当天,回了趟北村。
早上8点,他洗了个头,打上了摩斯,穿着单位发的一身藏蓝色新西装,白衬衫、黑领带鞋擦得光亮光亮,拿着一面小圆镜子照了照,感觉挺满意的,便关上了出租屋的门,从西高新出发了。公交车到了城东客运站,他又上大巴,一路飞快,只用了两个小时,便到了同州县城。途中,刚刚进城时,还从车窗上远远地看了一眼自己上了三年学的同州师范学校的大门,如今已经搬走,物非人非,似有感慨。他又想到了女神、想到了漂亮的文选与写作老师、想到了研究鲁迅的校团委一把手、想到了共青团书店,也想到了当年已经退养的父亲,背着行李,送自己上学的情景。
那是1991年的9月5日,天气也和这天一样,蓝天白云,晴空万里。但那时,自己还是那么懵懂,那么消瘦,那么渴望看见外面的世界;而如今,历经10年,突然回首,竟似乎心里多了几分苍凉。于是,他便又想起那句:握一把苍凉献给你,在这不见红叶的秋天,趁着霜还没降,你也许还能觉出一点我们手握的余温吧。
意气风发的情致瞬间化成一种怀念,伴随着同州县北门外客车站拥挤的小巴,回到了依然坚硬的现实。坐在小巴上,他又想起了父亲,想起父亲在这个地方给过自己的那张藏蓝色的10元钱,想起这唯一的礼物,如同自己今天穿着的新衣,这样稀缺。
坐在开向两女镇的小巴上,一路摇摇晃晃,陈无遇想着小溪小说中写的那些母亲的话。
在很多人看来,陈光年都是一个老实人,是一个大孝子。他对李千金和前后两位养父,都很孝顺,说话和气,态度谦卑。但在邢玉珍看来,他却有着不可原谅的问题。邢玉珍认为,自己的丈夫至少有三大缺点。一是很自私,只要是享受的事,先自己后别人;好穿、好吃、好交朋友。二是只要有钱就敢花,往往超支;把自己的钱花完了,还敢借别人的钱,继续花。三是头脑简单,却喜欢感情用事,交友不慎。说到这三点,她还专门说了几件事。一次,陈光年1966年去京都,收了别人的钱,说给付钱的人买缝纫机,结果没买东西,钱用了;在那个最困难的时期,两百元几乎是天文数字,邢玉珍借不来,替他还不上,又被对方逼着,只能和母亲李千金缝衣织布上街卖,攒够了还给人家。还有一次,陈光年给一个朋友担保,朋友不还钱,银行就找到了北村,邢玉珍不想丢面子,便拿地里辛辛苦苦攒的钱还了债。第三次是在那个特殊时期,不知用了谁的400元,托村上人让邢玉珍还;邢玉珍省吃俭用,一元一元积攒起来的一点钱,便被一次拿走。最后一次,就是退休回来,没有带钱,却带了13000元的账;还好,那几年苹果树有收成,又替丈夫还了。最让邢玉珍不能平静的,就是给两个儿子改姓的问题,这让邢玉珍感觉:将来见了地下的母亲,她是要磕头赔罪的。
到了两女镇,车还没有停稳,透过窗子,陈无遇便看见大姐夫王武手里提着个白色的头盔,摩托车撑在车站边的商店门口,身子靠着摩托车上,正朝着自己招手。陈无遇叫了声“武哥”,便跳下车,走了过去。还没有发车,陈无遇看自己两手空空,便到商店里买了一些东西,给父母和大姐家带上。王武在陈无遇眼里,一直很瘦,很干练,是全家最勤快的一个人。他坐在摩托车后边,搂着大姐夫的腰,问:“今年收成咋样?”
王武一边开车,一边笑着说:“还不是个那样。现在苹果不如前几年了,太多,卖不动。”
王武说到那几年的苹果,陈无遇便想起了哥哥陈无风。
邢玉珍刚生下陈无风时,因为前两个孩子都是女孩,李千金和贾水鹏一看是儿子,便十分高兴。在农村这个特别重视传宗接代的社会,男孩无疑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全家人喜气洋洋,两个老人高兴得合不拢嘴,贾水鹏激动地叫孩子“三女”。家里起初已做好了一千多个石子馍,现在就感觉不够了,再做了一千多。这数量,比前两个女孩出生时都多了一倍,让懵懂无知的邢梧桐姐妹还有些高兴,认为可以大吃特吃了。陈无风长大后,也和两个姐姐一样,不太喜欢学习,念完初中,就辍学了。那时,正好赶上可以接班,陈光年就提前退休,让大儿子接了自己的班,到县工商局成了一名正式工,还转成了城镇户口。刚上班,陈无风工作很积极,上进心强,能力突出,很受领导器重。1999年,26岁的陈无风便被提拔成了副所长。家里对陈无风的重视,还体现在生活上。陈无风1993年结婚时,家里的八亩苹果树收成不错,父母便花了3万元,在同州县城买了一个三分大的小院。说是给家里买的,其实只是给陈无风一家住。如今邢玉珍和陈光年退休了,便也没有去同州县城,还是住在农村。
陈无遇记得,自己在祖母去世后的第二天,还问过母亲,为什么父母对他没有像对哥哥那么好?其实,也就是问,为什么他工作很多年了,也没有说给他买套房?当时,母亲很无奈,只是说了句,你和你哥不是一个时代的,怎么能一样?而后,邢玉珍在向小溪讲述这件事时,才感觉当时自己话说得太仓促了,或许是觉得二儿子就不应该提出这个问题,有点责怪的意思。想到这里,陈无遇觉得自己太对不起老母亲了:老人含辛茹苦地将自己抚养大,经历了那么多风雨,自己不想着如何孝敬老人,还只想着和哥哥比较,真是没有良心。
想着想着,就流下了愧疚的泪水。姐夫王武正在开着摩托车,估计也看见陈无遇流泪了,便问:“无遇,咋了?”
陈无遇说了句:“想我婆了。”
王武知道,陈无遇从小就是睡在李千金身边长大的,每次回老家,都要陪着自己的祖母睡觉。直到去年李千金去世,还从玉泉县专门回家,在家为老人守了三天三夜的灵堂,看着过了头七,才离开的。听他这么说,王武便说了句:“婆的那边肯定不错,善人都有善报。”
陈无遇想到祖母一生的良善,在全村德高望重,又想去坟地看看。于是,便接着说了句:“姐夫,一会回去,我开你的车,到婆坟上再看看。”
王武自然没有问题,应了声,便专心开车。此时,摩托车已经进了村,王武便放慢了速度,回到了陈无遇那个常常梦起的老家。
故乡都是亲人的影子,老家总有万般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