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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舒服的风,飞翔的感觉真好。
“醒醒,醒醒。”
声音是如此的虚无缥缈,他想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做不到,前方好像是一面镜子,镜子里有水波荡漾,那张面孔是如此熟悉,凌乱发丝下一双有神的眼睛。
忽然轻轻对着他笑了。
“醒醒,醒醒。”
能感觉出有人抚摸他的额心,“该吃饭了。”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熟悉。
“妈?”
这里是……家?我为什么在这里?
见他一副呆滞的模样,母亲情不自禁地揉揉脸,奇道:“我的脸上有脏东西吗?”
将盛好的饭递到儿子面前,她转身又拿了一副碗筷。“你又是半睡半醒的样子,是不是又做之前的梦了?”
梦?也对,自己睡太久了,是该清醒一下。
“你爸爸又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这次先不等了,他好像每天总有忙不完的事情,这几天都很少见到呢。”
“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些什么,吃过饭没有。”
说到这,母亲揉揉酸痛的眼,笑得十分恬静,“或许是年纪大了,现在想起以前的事也像做梦一样,就像小时候给你讲故事。”
“来,”她帮助只有一只手的儿子系好领巾,“再不吃菜就凉了。”
“虽然发生过很多事情,但现在都已经成为回忆,我还是更喜欢现在。”
俯下身去,她亲了一口儿子的脸颊,“一家人这样生活,也挺好的。”
是呢……
姚浩轩舀了一勺清汤,放在唇边试图吹去热气,看到里面映出自己的脸。
这样安静的生活,也很不错。
有东西从汤勺中浮起来,是一颗小小的头。
属于婴儿的,已经腐烂的头,自己曾见过这东西。
巨大的恐惧当头笼罩下来,他想看清周围,但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他不在家里,也不再学院,他在一片黑暗中。
不对!不对!这都是错的!
他头痛欲裂。
姚浩轩在原地挣扎着,他见不到母亲,见不到任何认识的人。用剩下的一条半胳膊爬行着,可是没有用,汤勺没有了,那颗起伏不定的头也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只有黑暗中自己无限的回声。
他睁开了眼睛。
他还在学院里,周身只有冰冷的湖水。
……
夕阳被分成两半,天上一半,水里一半,余晖将云霞与湖水染成相同的颜色,好像摩诃碎金中飘渺的赤莲花。翻倒的轮椅躺在湖边,在泥沙中留下的痕迹是那样孤独。
吐出几口水,姚浩轩直起身体,刚一用力,便发现很难保持平衡。抬起麻秆一样的右臂,骨茬刺破皮肉露在外面,里面粉红相间的应该是骨髓。
没有右手的小臂不听使唤,挂在下面颤巍巍的,他试着摇动身体,小臂像钟摆一样晃动起来。
姚浩轩如发现新玩具的孩子,用左手把玩自己快断掉的胳膊,好像不是长在自己身上。玩了一阵后坐在湖水中,突兀地笑了起来,
如果痛苦不能改变生存,那还不如平静地将自己毁灭。思绪像洪水般流淌,但所有的一切都流向那个无限深渊:死。
我居然没有死?我居然敢不死?
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块尖锐的岩石上,他挣扎着将自己挪过去,骨头与湖底石头摩擦时传来奇怪的震颤,半边身子都麻麻的。
将脖子抵在上面,用力压了下去。
姚浩轩没有闭眼,因为想看着自己的血流干,几滴红玉般的液体掉进水中,化作一层浅浅的雾,或许因为身子不太听使唤的缘故,石头的棱角划出一道伤口,但不深,更不会致命。
一只蜉蝣从水中钻了出来,落在他的身上,立刻便有另一只凑上去,无需试探,两只飞虫直接开始行周公之礼。
“啊啊……”
发出无意义的呓语,他好像的嘴张了又合,冷汗与眼泪一齐涌出,身体颤抖得从未这样剧烈过。
没关系,多来几次就可以了。
不等再次用力,脖颈似乎被什么东西勒住了,猝不及防下整个人被朝后拽去,耳后传来带些惊慌的怒吼:
“你要死能不能离远一些?在这里别人容易摊上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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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是很平常的一天,郭晔趁着食堂人少,先去混了一顿晚饭,反正饭钱有人给他报销,吃多少也不心疼。
满足肠胃的需求后,随手折一根草棍剔着牙,没招谁没惹谁地走在路上,忽听得身后一阵咣当咣当的怪响。正所谓无聊生祸患,一回头,有架轮椅以六十迈的高速直冲过来。
短促地惊叫一声,他以极灵敏的身手扑在路旁,刚好躲过声势浩大的一撞。能感觉出脸上沾了不少泥土,郭晔随手一抹,一句国骂刚要脱口而出,又下意识咽回去了。
在这节骨眼上,他想起来海神岛上坐轮椅的好像只有穆恩,难保不是想吓他一跳。
“不对啊,”他细细回忆刚才的画面,“不像老头的样子。”
并且在印象中,两人虽有过敞开心扉的交流,穆恩给他感觉也绝不是轻浮的人,这么无聊的事老爹或许会做,老头应该是干不出来的。
见地上两道显眼的轮辙,郭晔的面皮抽搐两下,决定跟过去看看,如果条件允许就和那人好好“理论”一下文明交通的话题。
结果追到湖边才发现,这家伙不是在飙车,是他娘的想不开啊!
……
“冷静!冷静兄弟!明天会很美好生活仍在继续,你没必要这样!真没必要!”
郭晔一边喊着自己都听不懂的话,同时拼命把人往岸边拖。刚才选择救人是下意识的,等到跳进湖里,湖水的寒冷令他清醒很多,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个错。
现在他颇有骑虎难下的意味,唯一解决办法是把这家伙拽上来交给学院,之后死在哪都不关自己的事!或许冷漠些了些,但遇到这类事情还是避嫌更为稳妥,没必要为一个不认识的人把自己牵扯进去,万一人没救回来结果被看见了,这就是完美的凶案现场!
但郭晔终究是出手了,个中原因自己也解释不清。
“你别管我……”
姚浩轩拼命咳嗽着,刚才的挣扎让他呛了几口湖水,尽管不顾一切地想要自戕,身体却离岸边越来越近。看着比自己还年轻很多的脸,心里不免泛起一丝悲戚。
他是在为自己感到悲戚,现在的自己连一个毛头小子都拗不过,这世界不让他好好活着,现在连死都成为了奢望。
“你不想让我死?”
郭晔突然感觉到呼吸一滞,姚浩轩的左手不知何时掐到了脖子上。
“那就一起死吧!”
他惨笑着,原先萎缩的左臂肌肉猝然膨胀。
……
五环?
这是郭晔第一个念头,先前被姚浩轩的虚弱与残缺肢体迷惑了,下意识将其当作一个普通的残废,但这残废的等级比他高出一倍!
卡在脖子上的比起手更像一道铁箍,脑子里传出牙齿咀嚼碎冰的声音,这是颈骨在传出呻吟。郭晔的面色青紫,紧紧闭着眼睛,仿佛下一刻便会被折断脖子。
下肢自膝盖全部失去,姚浩轩的身长仅剩一米出头,武魂全部释放后化为残缺的巨人,将郭晔提在手里如小鸡一般。
“果然谁也猜不到自己的结局……”
双手扳在近小臂粗细的手指上,全然无用,巨掌依旧以恒定的速度锁紧,他只觉得颅内的各种物件正在沸腾,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禁锢有了一丝松动,金丝藤自衣领中钻出,狠狠刺中巨人的腕部神经节。郭晔趁这个缝隙取出两截金属短棍,下一刻短棍末端生出魂力枪锋,同时向他左肩扎去。
巨人仰天发出高亢的痛吼,磐石般厚实的皮肤多了两个血洞,黄白的液体喷涌而出。若不是够不到相信郭晔会选择脖子,伤口看着吓人却不严重,姚浩轩只恨它不够严重。
他像是癫狂一般,狠命攥紧自己的左手,感觉到眼前一阵阵发黑,郭晔只是沉默地将短棍拔出,刺入之前的伤口,再拔,再刺。夜一般的瞳孔中不见光泽,只剩下一片沉静,是求死之人看了也要发疯的沉静,仿佛不是在拼命,而是在魂导核心上细细雕琢。
双臂动作如电,快到肉眼难辨的地步,闪避与格挡已经没有意义,只有趁伤口来不及合拢的时候再次贯入。巨人最强的防御手段是非人的体型,一次捅不穿,但连续捅几十次呢?每一次刺击都将伤口深入几分,向着姚浩轩的骨骼前进,
渐渐的,郭晔发现自己能看清东西了。
巨人雄伟的身躯坍塌下去,逐渐变回原先瘦弱的样子,姚浩轩松开左手,无力地向后倒去。
他甚至连杀人的力量都已失去,只求郭晔在激愤之下杀死自己。
剧烈的咳嗽从胸腔中迸出,郭晔跪在冰冷的湖水里,好像要将肺叶连同空气一齐吐出,支持着他没有倒下的,或许真的只是满腔愤怒。
“你妈的,为什么?!”
枪头被提在手中,他想对着那人刺下去,临下手时却犹豫了,本性的良知与杀意在脑海中斗争。无论王瑞还是郭晔,两辈子都没杀过人,而这一枪刺下去,他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是否会踏上一条不归路?
姚浩轩的眼神中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释然与一丝丝的鼓励,仿佛在说:你为何还不动手?
血液猛地向郭晔头顶涌去。
金属几乎被他捏出掌印。
他紧握着枪头,一拳砸在姚浩轩的脸上。
“为什么!”
姚浩轩的鼻子歪在一边,鲜血像拧开的水龙头般流淌,郭晔手上沾满血迹,又以同样的力度一拳砸下。
“为什么!”
能听到自己面颊骨正在碎裂,姚浩轩笑出了声,声音越来越大,几乎盖过郭晔的质问。
“为什么!”
他多么希望自己就这样被打死。
可能真的是流年不利,这样一个愿望也没能实现。郭晔只觉一股大力从左侧袭来,快得来不及反应便被击飞。
人在半空,咳出一口瘀血,不待下落,眼角便扫到一抹电光。
郭晔已经怀疑这是场针对他的谋杀了。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他在恍惚间看到有只豹爪一闪,灵镜铠的屏障就变成了碎片。长尾卷住郭晔右手手腕,夺去武器的同时将其掼在水里,不待起身,爪尖便按在他的眼皮上。
西西同样在大口喘息着,眼中喷出的怒火几乎变成实质,沿着痕迹一路追来,没想到还是慢了。为了方便问话她手下留了些力,否则第一击便可将郭晔杀死。
“你在做什么!信不信我废了你一对招子!”
“做什么?”抬了抬下巴,露出布满紫红色瘀痕的颈子,沙哑而不成调子的声音从郭晔嘴里吐出,其中怒意比西西更甚,“他想自杀,我救了他,然后他要杀我,你说我该做什么?”
他的话令西西呆住了,郭晔脖子上的痕迹不似做伪,那股愤怒也绝非装出来,作为监察团的一员,这些还是能分辨出的。矫健的雌豹渐渐变回本来面目,她缓缓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水里,绝望地抱住头。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泪水喷薄而出,西西看向依然没有止住笑的姚浩轩,痛苦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还年轻,还来得及重新生活……”
“来他娘的蛋来得及,西西,你别忽悠我了。”
半边身体被染红的姚浩轩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嘶力竭地喊着:“我是怎样落到这个田地的你不知道?我是为了学院的任务,我是为了救人!我为了救人把自己炸成这个逼样!”
“有谁关心过我?都说好人好报!我以前是好人,我有好报吗!”
“我们都在关心你……”
见西西神色一变要开口,姚浩轩先一步喝住了她:“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了。连我亲爹都不再管我,你知道他昨天为什么离开吗?”
姚浩轩摇着头笑道:
“他要再去生一个儿子继承他的爵位,因为他不能接受自己的继承人是个残废!”
郭晔一直在冷眼旁观,听到这里再忍不住,将左手的魂导器用力扔向湖中心,一个人朝着岛上跑去。
他再也不想待在这了。
这个世界,他一直都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