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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一惊,问道:“封王?谁封的王?这么说,国公爷做下这天下了?!外姓是不能封王的!这是天大的恩典!夫人莫不是安慰素心?!”阿秀摇摇头,坚定的望着眼前这个明理又懂得感恩的妇人,说道:“国公爷来年就要称王,要不了几年就会开朝为帝。”
顿了顿,又道:“你说的固然没错,外姓是不能封王的。但是朱文正是我们的义子,又为元璋他立下了汗马功劳,即使获罪被幽禁,这份功劳也是要赏的,只因不能尚文正,所以才封守谦做靖江王。”
见素心静静的听,似乎还有几分疑虑,阿秀横下心道:“如今我只和你说了,再没别人知道。我可以指天为誓的告诉你,守谦这个靖江王,可以一直世袭着做下去几百年。”
阿秀垂了眉,叹息道:“我前面说了,国公将来是要做太祖皇帝的,所以这个王,也会是唯一一个非太祖血脉的外姓王族!我能给你的,可能也只有这份所谓的尊贵了。”
素心听了很久不说话,大概也是在思考消化吧。毕竟这种事情,在当时的女性大脑的可接受范围之外。阿秀走了这步险棋,也是因为徐达的刺激,让她迫切的需要一个倾听的人,一个能帮自己权衡的心腹。
过了一会,素心站起来,理理衣服,眼里含着泪,望着阿秀直直的跪下去:“素心谢夫人!大恩大德,素心无以为报,只是想求主母,到时能尽量帮文正开罪!素心此生做牛做马追随夫人!”
阿秀心里长久以来的压抑,得到了一定的宣泄,看见素心如此,眼里又滴出泪来:“素心,我定会尽我所能,但是于我而言,文正的命运,是天命。我从进义父的元帅府,一直尝试着改变命运,但是结果呢?我只能尽量去减低伤害,却抵挡不了事情的发生!”
“你知道这有多痛么?记得我们在义父的府里,每天都要小心国公爷被罚么?我只能眼睁睁等着元璋被关进马厩,才能去救他。我可以帮助他一步步做成都副元帅,却不能阻止义父对他始终如一的防备和冷漠!”
阿秀哭得更凶了,却又怕外面人听见,所以还是死命的压低着声音说道:“这么多故事,这么多的曲折,我都只能忍着,瞒着!特别是和最亲近的元璋也不敢说出这些,我每天像在炉火上烤着,熬着!”
素心也滴出泪来,点着头,扯出帕子给阿秀擦脸,听她继续说道:“我的确知道很多事,但是我改变不了,尤其是那次奇异的火,烧掉我半架床的火,把我记载这些将来事情的布卷,烧掉了。除了心里记住的一些大事,其他的事情什么时候发生,我完全的不知道。这种只能等着事情发生的感觉,比之前还要痛苦!”
阿秀把素心从地上拉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继续道:“我确实会卜卦,但也只是花拳绣腿,起初我完全的不理会这个东西,直到丢了布卷,我才靠卜卦获得一点点安慰,至少,至少这感觉不再是我一个人闭着眼走夜路!”
“这次我受伤,有一半就是卜卦的功劳。我注意到了敌人拉开弓,瞄准了国公爷,我只能用我的命来救他,只能用这种豁出去的心情去争取。因为我爱国公爷,素心,你知道么?我爱他,可是我什么都不能说!”
“我怕我说出来,会毁灭掉他对我的爱,毁灭掉我现在有的一切!所以当有人拿弓箭射向他时,我只有这条命,是有天定的寿命,是可以拿来搏的,其他的,我什么都没有!”
“我真下定决心把你嫁给文正,就是因为我看出来你喜欢他,你惦记他。而且我所知道的晚辈后生里,只有把你嫁给他,才是最尊贵的,我不愿意别人委屈你,文正和你两情相悦,我觉得这样你应该能幸福,你明白么?”
“我是多希望你们长长久久啊!当我看到守谦的时候,当我知道他出生的年月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没有改变什么!我真的怕我争不过天命啊!”阿秀哽咽着抓着素心的手,压抑着汹涌的泪,再说不出话。
素心听了这么久,边安慰阿秀,边想道:原来夫人竟是这等的人物,难怪她和别人不同。难怪她见不得别人以大欺小,难怪她一直小心翼翼,难怪她时常一个人落泪,她是怎么熬过来的?素心想到往日的种种,才发现这个在自己心中神仙一般的夫人,竟然有这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辛酸和隐忍,想到她那样尽心尽力的抚养着别人的孩子,想到她身居高位,竟没有一个能说知心话的人,更觉得夫人辛苦非常。
于是素心放下了所谓的尊卑,将阿秀搂在自己的怀里,抚着她的背,哭泣道:“夫人,你不必再如此隐忍了,今日起,素心就是你的家人。有什么苦,素心帮您分担,好么?”
阿秀点点头,静静的在素心的怀里抽泣着,心里想:我没有看错你啊,素心。就让我自私一次吧,就让我把这么多事情都讲给你听吧。老天爷,不管将来怎么难熬,让我就这样安心的,哭一次吧。好么?于是整个屋子,只有这么两个互相安慰的妇人,静静的哭泣着。------------------------
第二日,是八月二十六,真正的决战开始了。阿秀看见徐达专门私下送来的战报上说:陈友谅打算从南湖嘴突围,冲出包围以便借长江逃跑回武昌。朱元璋亲率大军,待陈友谅行至湖口时,以舟师、火筏从四面一齐围攻,陈军无法冲破,只能逃往泾江,却又遭遇事先伏兵在那里的常遇春的阻击,再三冲击,始终无法逃脱。
阿秀看到这,把军报递给素心,自己心里感慨万千,这样的一个豪杰,救这样即将陨落,仗已经打了这么久,陈友谅缺兵断粮,又始终不能脱身,终于要英雄末路了。
又想到这一站之后的几个月,朱元璋就要封王,到时蕙兰他们的约定也即将满期,到时自己就不用再假孕了,又似乎心上轻松了一些。刚要喘口气和素心说话,军报又来了:陈友谅中箭身死,其所率残部四散溃败,另有几万人投降。
阿秀回身面对素心,刚要开口庆祝,蓦然想起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手就举在半空那里出了神。素心见她如此,因为军报有什么不妥,忙从阿秀手上取过来看,却皆是吉报。
忘记了什么呢?为什么感觉很重要很压抑,却想不起了?是年纪大了么?如今得胜了,接下来就是收拾战场去拿回陈友谅剩下的地盘了,无非是攻下其余的城来罢了。
想到这阿秀脸色突然一变:“原来这样!”素心反反复复的查看军报,被她这么一喊,吓了一跳,急忙问她怎么了,阿秀才回了神,尴尬一笑道:“瞧我,大概上了年纪,什么都要想很久。”
叹口气,阿秀道:“是陈友谅的小妾。国公爷长久负气,恨极了陈友谅,如今陈友谅一死,元璋肯定要发泄一番,剩下的城池不足为虑,只是这个陈友谅的小妾,却是一个不妙隐疾了。”
素心惊异道:“夫人的意思,这个小妾会用狐媚手段接近国公爷么?难道她要报仇?!这可不成,夫人传信给汤和他们要他们提醒国公爷!”
话刚出口,素心自己也摇了摇头:“不成,这事不能明着劝,容易招人怀疑,不说,万一国公爷也疑心的话,夫人也会难做。夫人不如找个心腹,去雇个杀手先下手为强,除了那个祸端。”
阿秀一愣:这是好办法么?没听说那女子有刺杀元璋的行动,而且好像还给元璋生了儿子,只是到底是不是遗腹子呢?不过既然是要生出儿子的人,刺杀有点残忍了,还是从长计议吧。
“不必了,一个女子而已。乱世之中,死了丈夫,无非求得一人庇护罢了,还是静观其变吧,只要没有什么逾越的言行,我是并不在意的。”阿秀看着素心道。“素心也不是狠心的人,只是不想夫人过的辛苦。既然看夫人的意思她不会危及国公爷和夫人的安全,留也便留下吧。说到底,这个世道里,恐怕只有夫人,才是最委屈的。”素心也叹气道。
阿秀见她闷闷的,知道她是觉得自己太软弱和善,便笑着摇晃她的手腕,哄她说:“罢了,你这么关心我,等我受了欺负,或者老了不得宠了,你和守谦搬来和我住算了!”
素心见她这么和善的反而来哄自己,摇摇头叹息道:“夫人只是菩萨心肠,不知道底下人的坏。只有素心知道,很多下人都是极势力的,又喜欢嚼舌根。夫人心思沉,素心可不愿意夫人难过!”
阿秀看她这么说,故意做出可怜的表情道:“是了是了,你看,这几日他们不是撺掇着国公爷抢了我的标儿随他去看打仗了?哎!只剩下妹子你陪我喽!”素心见她这样,也是忍不住笑出来:“夫人又戏弄素心!不过夫人既叫我妹子,出口无悔,我便厚着脸认了这个姐姐罢!只是将来哪个再敢欺负姐姐老实,是断断不能了!”
阿秀见素心一副表决心的样子,也卸了自己可怜巴巴的表情,笑说:“是了是了!你看,我输了这几日标儿,倒赢回个妹妹!上称称一称,竟抵得上好几个标儿呢!你倒说说这买卖值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