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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鹏停下脚步,拿过执法组一名组员手里的碘钨灯,照着近旁的秦河河面,缓缓流动的河水在灯光的照射下,映出斑斓的色彩。{〔〈
“这河水的颜色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王鹏回过脸并不看陈济,而是对着向光明说,“我是下午四点接到镇环保监测站电话的,四点四十分赶到三泽镇政府,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七点二十二分,向镇,我想不需要我再多作解释了吧?”
向光明有点尴尬地点点头,对陈济道:“立刻查一下,到底是哪家企业排放的废水。”
陈济一脸为难地说:“刚刚一路走过来,所有的排放口都关闭着,怎么查得出是哪家放的?!”
“就是啊,这种事如果不是当场抓现行,哪家肯承认啊!”立刻有人附和陈济。
王鹏努力压制着自己心底升起来的怒火,冷冷地说:“我们两个镇的环保监测站成立都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明显的排放后果,应该不止我们这里会现做记录,你们那边应该也有。只要把这些记录调出来,根据不同时段、采样点的数据记录,应该能大致锁定排放范围,这个道理,在场的专家应该比我都懂吧?”
三泽镇的一帮人一时都语塞了,向光明连忙说:“王镇,这种事,越早查实越好。你看这个核对数据什么的,花时太长,是不是干脆就请你们那边的监测站指认一下具体的排放单位?”
王鹏虽然恼怒三泽镇这种推诿的态度,但眼下也只有这样是最快找出元凶的办法,正想让史运达去把萧鹏飞找来,却听陈济又说:“向镇,你也真是的,黑灯瞎火的哪里有他们的人啊?也是我们老实,人家一叫唤,我们就巴巴地扔下饭碗跑来,只怕是当我们好欺负呢!”
王鹏垂在裤腿边的双手不停地握紧又放开,胸膛起起伏伏不停从嘴里轻轻地排出浊气。
一旁的史运达却已经无论如何压不住心头的火气,抬手指着陈济道:“我看是你们三泽欺人太甚吧?!这么明显的偷排证据放在眼前,你竟然还能说出这种风凉话来,到底是不是人啊?”
“老小子敢骂人!”陈济一下冲到史运达跟前,整张脸都压到了史运达面前。
“我有说是骂你吗,你急什么急?”史运达冷哼着与陈济四目相对,毫不退让。
“够啦!”向光明一把将俩人扯开,“我们是来执法的,不要自己人先吵架。”
“谁跟他们是自己人!”陈济说着“呸”了一声,“有本事让他们再把河道给堵了呀,再让中央来人啊,什么东西!”
“陈济!”向光明厉喝。
“你是不是华夏人?”沉默许久的王鹏终于开口问陈济,“是不是江南人?如果这些都不是,我也承认和你不是自己人。但如果是,那就请你不要忘记,虽然曲柳在三泽的下游,生活在曲柳的每一个人都是你的同胞,而不是你的死敌,你的这些血性不应该对着自己的同胞!”
陈济面色僵了一下,想反驳,王鹏已经转过头对史运达说:“运达,你去把萧鹏飞找来,把相关的数据都一起带过来。”
史运达刚答应了一声,就听到人群外传来萧鹏飞的声音:“不用去找了,我们来了!”
众人一起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萧鹏飞与江丽一起走了过来,江丽的手上还拿着一个摄像机。
“王镇,这个是我们拍的偷排那家企业的录像,应该对三泽镇现场执法有点帮助。”江丽拎起录像机递到王鹏跟前。
边上的史运达连忙接了过去,嘿嘿笑道:“这下有些人的嘴巴可以闭上了!”说着就打开了录像机上的监视器,画面上立刻显示出白天秦河从上游排下污水的镜头,虽然图像一直晃个不停,但拍得还是很清晰,一眼就能看出拍的人是逆流而上追寻污水的源头。
镜头在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追寻后,在一处河埠找到了排放口,并顺藤摸瓜沿着简陋的管道寻到了一家名叫三泽百盛印染有限公司。
王鹏让史运达关了摄像机把录像带取下来,陈济想伸手过来拿,王鹏却笑笑说:“陈组长,还是先由我们保管吧,你们如果需要补充证据,我可以让他们明天再拷贝一份送到你那里。”
向光明赶紧朝执法组的人挥挥手说:“走,马上去百盛公司!”
一行人分别坐上来时的汽车,王鹏收到了姜朝平的传呼,苦于身处郊外,没有公用电话,他最终没有回复姜朝平。
百盛公司离王鹏他们刚刚所处的位置并不远,只十来分钟的车程,就到了目的地,一行人下了车直奔大门。
尚未走近公司大门,就听到了阵阵的犬吠响了起来,离得近了才看清竟有六条大狼狗趴在铁门上,对着众人大声狂吠,胆小的几个人已经缩到了后面。
陈济按向光明的指示,到传达室敲窗,过了老半天里面才亮起灯光,五分钟后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披着件衣服开门探出头来,看着众人问:“你们干吗的?”
“我们是镇环保执法组的,有人举报你们今天偷排废水,我们是来调查的,你马上和老板联系一下,叫他过来!”陈济神气活现地说。
老头眯眼看了看陈济,又看看其他人,不紧不慢地说:“老板出差了,不在三泽,你们等他回来再来吧。”
“老板不在就找其他负责人!”陈济接道。
老头耸肩将滑下肩膀的衣服往上拉了拉,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跟我讲没用的,我只是晚上看看门的,除了老板,我不知道这厂子还有谁负责。”说着就缩回身子要关门,“你们走吧,别影响我睡觉。”
陈济也不拦着老头,转回身来对向光明摊摊手说:“向镇,没办法,要不还是撤吧,明天白天再来。”
向光明看了看王鹏,沉吟一下说:“这些厂子不是都进入我们的重点排放企业名单了吗?你打电话回去让他们查一下这个老板的电话,直接打给他们老板。”
陈济无奈,只好再去敲传达室的门,要借电话来打。
老头虽然是一肚子不情愿,但还是咕哝着把电话借给了陈济。
王鹏等人站在外面,原地跺着脚取暖,足足又是半个多小时,陈济才走出来摇着头说:“联系不上,呼机不回,大哥大关机。”
向光明这才无奈地看着王鹏说:“王镇,你看,今天这情况恐怕真要暂时搁一下了。”他接着又连忙说,“你放心,明天一上班我就让他们过来查,同时把这个情况汇报给我们县委,请上面一起协调解决!”
江丽不满地说:“事实与证据都摆在面前,完全直接可以处理的事,你们还要推三阻四的,这和包庇有什么区别?”
“江丽。”王鹏阻止她。
陈济则立刻斜眼看着江丽道:“说话小心闪了舌头,小姐!你张大眼睛看看清楚,我们这么多人,饿着肚子积极配合你们工作,像包庇的样子吗?”
王鹏一时决定不下,又想起姜朝平刚刚的传呼,有意再拖延一下时间好想清楚接下来该进还是退,便朝向光明打了个招呼,让他们稍等,他去回个电话,敲门也进了传达室。
陈济对着王鹏的背影吹胡子瞪眼睛,向光明则连连向他使眼色,示意他不可再造次。
五分钟后,王鹏从传达室走了出来,直接走到向光明面前道:“那今天就辛苦向镇和大家了!我们明天再碰头商讨这件事的处理,你看怎么样,向镇?”
向光明轻轻吁了一口气,脸上强自镇定地朝王鹏点头,又伸出手握住王鹏的手说:“多谢王镇的理解,那我们明天再商量。”
王鹏不战而退,三泽一帮人自然是得意洋洋,史运达、萧鹏飞、江丽却都怒火中烧了,江丽第一个跳起来朝着王鹏吼道:“王鹏,你还是不是男人,怎么官越往上当,人就越来越没血性了?!现在回去,不是给他们时间,让他们做手脚吗?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王鹏并不理会江丽的质问,反倒是客气地对向光明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们先行离开。
江丽见王鹏不理睬自己,情急之下冲到向光明等人跟前,伸出双手拦住了去路,大声说:“你们不可以走,今天必须把这事查清了,给曲柳老百姓一个交代!”
“小姑娘,你可真有趣啊!”陈济奸笑着,唇梢挂着轻蔑,“王镇可是曲柳镇的父母官,他都说我们可以走了,你又算哪根葱啊?”
“我……”江丽涨红了脸,“我是……”她疙瘩了半天,想不好是不是要把父亲的名头抬出来。
王鹏走到江丽面前,伸手按下她的双臂,把她整个人挟裹到了路边,同时回头对向光明歉意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向镇,女同志总是任性了点,你们快走吧,不要让大家真饿坏了!”
向光明朝王鹏点点头,当先迈步走入了夜色之中,陈济在经过王鹏和江丽身边时,对着被王鹏按着的江丽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不屑、得意、张狂之态尽在其中。
待三泽镇的一帮人都完全融入黑暗,远处汽车排气管声音隐隐传来时,王鹏才放开了江丽,江丽则第一时间扬起右手,狠狠一掌掴在王鹏的脸上。
“果真不止我姐所托非人,连我和阿柴也都看错了你!”江丽的每一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王鹏既不反驳,也不还击,只深深地看了江丽一眼后,对史运达、萧鹏飞说:“带上录像马上回镇里拷贝一份,多晚都送我办公室来。”
言罢就朝着停在远处机埂路上的汽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