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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琼万万没想到,余子世会整这么一出,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蔡晓也被吓了一跳,这跟说好的不一样!今天过来,不是为了帮钱琼打探口风吗?怎么顺便还帮钱琼出了柜?
钱母也被吓得不行,瞪大眼睛死死看着余子世,一时反应不过来。
“不过我看阿姨您对陈权印象挺好,又反|对使用暴|力,性格不错。钱琼,你干脆跟你|妈实话实说了吧。”
余子世没事儿人一样,根本不晓得自己说了多么严重的事情。
“琼琼?”钱母不可置信地看向钱琼。
钱琼喉头一动,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对,妈。我在跟陈权交往。她是我女朋友。我们在同|居。”
不说还好,一开口,居然连同|居的事也讲了出来。
钱母的眼珠子都要弹出来了。
“你、你……”
一个“你”字来来回|回在嘴里嚼来嚼去。
家里的老猫突然悠长地喵了一声,嘶哑又慵懒,给客厅中四人面面相觑的场景充当了滑稽的背景音。
“你是同|性恋?”
钱母那个“你”字终于有了后续。
“我是。”钱琼很快答应。
“你确定你喜欢女生?”钱母不死心。
“我大学时就交过一个女朋友,只是没跟你讲过。”钱琼机械性地很快作答。
“陈权也是同|性恋?”
“她是。”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她入职后不久。”
“所以那天我去你家,你俩就已经——?”
“那时候还没有,最开始真的只是合租。”
“她确定她喜欢女生?”
“我觉得她很喜欢我。”
电视里放着《喜羊羊与灰太狼》的片头曲,“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绿草因为我变得更香,天空因为我变得更蓝,白云因为我变得柔|软~”。
搭配着钱家母女的对话,又滑稽又搞笑,好像出柜这个话题相当轻|松逗趣。
罪魁祸首余子世跟蔡晓就站在钱家母女中间,听着两人一问一答。
钱母提问时,余蔡二人的脑袋就转向钱母那边;钱琼回答时,余蔡二人的脑袋又转去钱琼那边——好像提线木偶。
电视里继续唱:“天再高心情一样奔放,每天都追赶太阳~”
反观钱家母女,她们的对话中,逻辑线已经被剪断,钱母逮到什么就问什么。钱琼更是机器人似的,有问必答,毫不遮掩。
“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我没有。”
“你怎么会变成同|性恋?”
“我也不晓得。”
“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我知道。”
“所以你才拒绝你学长?”
“我本来就对他没兴趣。”
“你确定你喜欢女生?”
——瞧瞧,又回归了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单调重复的对话你来我往,熬得家中老猫大张嘴巴,懒懒打了个哈欠,走掉了。
电视里终于唱到最后一句:“虽然我只是羊~”,钱母也终于败下阵来,只是瞪着钱琼,呼吸一出一进,像中场休息的斗牛。
钱琼硬生生顶|住视线攻击,头皮发|麻,像因为中场休息捡回一条命的女斗牛士。
二人僵持不下,互相打量着对手,虽然已将脑袋里的所有言辞用空,依旧显出不肯服输的气势。
观众席上的余蔡二人喉头动了动,只是喘。
“咔嚓”一声打破了屋内的僵局。
防盗门开了,钱父提着几个装菜的塑料袋走进来。
“你们站在那儿干啥?”
钱父不明所以,屋内的四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做饭。
钱母是厨房里的最高掌|权人,钱琼只好打下手。
客厅里,钱父跟余子世蔡晓聊起工作上的事,也算把话题进行了下去。
“把这个剥了。”钱母递过一把芹菜。
钱琼默默接过,心中一再鼓励自己——坚持就是胜利,不争馒头争口气!
芹菜有点老了,把菜帮子根|部的那一小截掐掉,再将长长一条老筋抽|出来。
钱母站在一旁,手里择着菜,两人都没再说话。
一根择好后,钱琼抬头看了钱母一眼,钱母立刻端过来一个不锈钢盆,钱琼把择好的那根放进去。
无言地忙活了一会儿后,钱琼觉得方前那种莫名的剑拔弩张已经消退下去,脉脉温情在厨房|中流动着。
或许,家中女人的感情总是在一齐做家事的时候培养起来。
“这件事,你先不要跟你爸说。”
钱母忽然开口。
“嗯。”
钱琼手中的刀顿了顿,又继续在案板上剁姜丝。
“我好像之前就有预感……上次我去给你们送通行证的时候,在家里转悠了一圈。正要搞卫生,却发现各处都很整洁。看见了陈权住的那间房子,里面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好像——好像没人在上面睡过一样。”
钱母用筷子把锅里的西红柿翻了个面儿。
“然后|进了你的卧室,床头有两个枕头,都有压过的痕迹。”
钱琼听了不说话,只将手中的姜丝拨进调料盘。
“当时我还想,琼琼睡觉越来越不老实了,连枕头也要用两份。但是,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陈权还主动帮你把吃不动的菜饭搞定了,我心里就有点嘀咕。”
钱母把烫过一遍的西红柿放到凉水里冷却。
“毕竟除了杨融,你很少跟别人关系这么亲近。担心你被人家骗了,一觉睡醒,发现家里被洗劫一空。”
“那不可能。”钱琼被逗笑了。
“唉……”钱母叹了一口气,“难怪上次你生日的时候,陈权会主动联|系我们,问我们打算怎么给你庆祝。也是辛苦她了。”
钱琼听了这话,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呢,当时过来跟我学做菜,也是为了她吧?我就说嘛,你以前还口口声声‘君子远庖厨’来着,怎么突然就换了心态。我还以为是你突然开窍了,懂得孝顺了,想要独|立了。原来……”
“妈。”
钱琼不知怎么,突然有点酸心。
“不过也好,这样一来,你到家里的次数也变多了,换作以前,两三个月都不过来一趟呢。”钱母动手剥着西红柿的皮。
钱琼彻底无话可说了,只好看着她慢慢将西红柿表面那层薄薄的皮往下拉扯,一大片果皮被整片撕扯下来,露|出底下殷|红而粗糙的柔|软。红彤彤的映在钱琼眸中,竟有点刺眼。
“你们都是很好的孩子,怎么就非要往这条窄路上走?跟个合乎心意的男人,生了孩子,眼看小婴儿一点点长大——不也很好吗?”
“的确很好,但是,我没法跟男人结婚。”
钱琼低声道,很轻,却很坚定。
“你不打算先试试吗?跟男人到底行不行。”
钱母把剥好的西红柿递给她。
钱琼接过来放在案板上,一刀刀切下去:“万一不行的话,岂不是耽搁了人家?竹篮打水一场空。”
钱母听出些意思:“就算跟陈权在一起吧,你也该多了解人家,看她究竟是不是能一起过日子的人。这种事,就像挑衣服一样,必须在商场关门前做决定。三十岁之前,把能接|触到的对象都过滤一遍,哪种是华而不实,哪种是正品减价,哪种包退包换……我当年就是这样,在相亲市场里兜兜转转,最终才选定你爸。”
“妈,人不是商品,不能货比三家,要走心。”
钱琼把切好的西红柿片儿整整齐齐放在盘子里。
“哎,你还是太年轻,太天真。婚姻不是恋爱,光靠所谓的‘感觉’,就能相伴一生?”钱母说到这里,又放缓了语气,“假使你真的喜欢女人,你们之间有什么能做法|律上的保|障?你知道,同|性恋在中|国是没法结婚的。”
钱琼听出来了,老妈说着叫她多加考虑,其实不过缓兵之计。
但是,今天本来就没有出柜的打算,意外被余子世爆出这个消息,家里也需要一些时间慢慢消化。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
“好。”钱琼说。
钱母听了,点了点头。
炉子开始呜呜叫唤,水开了。
吃饭。
又是吃饭。
餐桌文化即生活。
钱母寡言起来,筷子动得很勤,钱父就变成了主要聊天的那一个。
似乎凡是男人都爱扯新闻,就国|家大事发表意见,互相争论几句,好像参透了其中深意,把局势分析讲得头头是道。
钱父就是这样的男人,何况他还是历|史老|师。
钱琼跟余子世都不清楚这个领域的事情,只有蔡晓陪在一边,偶尔插|进去几句,也算拯救了尴尬局势。
最终诸位又就今|晚的菜式点评一番,聊着聊着,扯到蔡晓家乡湖南的糖油粑粑,又跳到余子世家乡山东的九转大肠,气氛才算热烈起来。“吃”真是最好的闲聊话题,放之四海皆准啊。
洗了碗,钱琼携余子世蔡晓跟父母告别。
坐在车上。
“你|妈现在一定在跟你爸聊天,聊我跟蔡晓的事。”余子世边开车边说,“想问的话,直接跟我讲就好啦。”
“我爸是很正统的,讲究阴阳调和,信|仰儒释道。你不知道,大学时候我剃了寸头,不小心被他看见,就是一顿说教。你要是不听,好家伙,说你没有文化,趁早别做影视行业,糟蹋上层建筑。”钱琼打开车窗吹夜风,“喂,你还有脸提啊,干嘛跟我妈说陈权是我女朋友,当时都快被吓死了。”
“哈哈,看你性格犹豫不决的,想要帮你一把嘛。”余子世嬉皮笑脸,“再说,你自己的出柜计划是什么?一直这么不温不火地,跟他们科普lgbt电影跟活动,你就有勇气出柜?”
一个刹车,余子世从后视镜中直直盯住钱琼的双眼。
“别开玩笑了,那只不过是缓兵之计。或者说得直接点,那是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