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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人将炕上的石板已经全部掀飞,屋顶已经被砸开了好几扇天窗。尘灰夹杂着炕洞子里的黑色或灰色的烟灰四处飞落,房屋内外搞的是乌烟瘴气,空间里处处是浓重冲窜环绕的尘霾,炕洞里的瘴气向外弥漫着,呛人的气味与尘霾混合在一起让人窒息。他没有停顿,来到炕梢处,又在炕洞下一堆黑黢黢的沙土上用手快速扒起来,沙粒漫飞,击打着墙壁,或冲出屋外,如同掀起一阵沙尘暴。沙土尽飞,出现了一块黑石板,将石板掀飞,便是个深藏地下由青砖砌成的一个小方室。他从方室中拿出一个石盒,半尺见方;一个油布包,二尺有余。他看到两样东西后,坐在他自己制造的废墟旁,双手放在这两件物品上,一动不动,久久地坐在那里。
丰明烨在外面等了一会,不见杂物向外横飞了,就慢慢走进屋里。此时细细的尘埃还没有落尽,仍飘浮在空气里。屋顶已经是破损的无法看了,数个窟窿可以直接观天,房梁到完好无损,但椽子大部分都已经断落或掀起,屋顶上的苫草坠落的、挂在椽子上的等等到处皆是。他慢慢来到师父旁边,轻声地说道:“师父,我错了。”
鬼人过了好半天才缓缓地说道:“错了,错了,一切都错了……”
丰明烨也随后说道:“是,师父!师父教训得极是,我改!”
“你出去吧,我再坐一会。”鬼人拿起那两样东西,走过内外两间房顶已经残损且地上凌乱碎杂的屋。在浮尘还没消尽的外屋内,他驻足在五间房子的中间那一间的门口,推开房内的门,来到这个存放杂物的房间。他来到一张布满尘灰的破椅子边,椅子原先就是放在地中间的。他也不管上面落有许多灰尘,一下子就坐了上去,并把那两样东西放在自己的脚下……
将近日薄西山时,鬼人走出屋子。院子里的残石、烂草、碎木……已经被丰明烨清理干净。鬼人向前走着,来到了小河边,将手伸向河水里,让凉凉的河水浸泡着他的手……
鬼人从河边回来后,看了看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丰明烨。然后指示道:“把那杂物间打扫一下,铺两个地铺,咱俩晚上就在这儿睡吧。唉!”
丰明烨也看不到师父的表情,但听这话的语气及意思明显带着缓和气息,便立刻回应道:“是,按师父说的办。”
鬼人站在那里若有所思,稍停片刻后,又缓缓地说道:“你梦源镇那个哑巴道兄贾义刀,前些时候让人捎过口信给你。他的意思是,现在挺好的,让你不要挂念他。”
丰明烨闻听此话,站在院子里愣了一下。他不明白师父此时此刻说这话的意思,又不敢深问,只好点头答应着:“噢……”随后就按照师父说的,赶紧去整理那个杂物间。
丰明烨在白羽情的帮助下,很快就把房间打扫完,并用一些木料及数捆干草把两个地铺搭好。
白羽情看到,活已经基本干完,因有些事情一直不解,就悄悄问丰明烨:“这老鬼疯病好了?”
丰明烨挠着头,小声地说道:“师父什么病也没有。”
“没病他发什么疯?”白羽情不以为然,声音略微有点高地说道。显然,她的心中仍然存有一些余气,尚未消完。
丰明烨不愿意深说,只好搪塞着:“找东西呗!”
白羽情心想,找个东西就把炕掀了,把房顶砸坏,这老鬼也太有个性了。就问:“找的什么宝贝?”
丰明烨微转头,用嘴往墙角边一努:“那儿,在那儿。”
白羽情看到墙角边放着的那两样东西,嘴里应着:“噢!”便起身向那墙角走过去,看意思是想拿起来……
“别动,那东西不能动。”丰明烨立刻把她还没付诸实施的行动,用话语给制止住,怕她冒犯鬼人很忌讳的事。
白羽情立刻将脚步停下来,也没想强意过去拿起来察看那两样东西,便不屑一顾,随口而说;“他能有什么好东西?” 转身返回来后,眼睛看着丰明烨又说道:“我去把老鬼的换洗衣服,还有那破被子都给他搬过来。”
丰明烨点了下头应道:“好!你搬他的,我搬我的。”丰明烨早就把埋在烂草、灰石中自己的那些衣服和被褥晾在绳子上。他走过去从绳子上一一拿下他的那些物品,抱到杂物间后,将被褥铺放在杂物间自己的地铺上。
丰明烨和白羽情把东西搬完,铺放好,就走出屋子,一同向小河边走去……
此时,鬼人来到杂物间,看到自己的地铺被褥边上有些自己的衣服,在衣服上面竟有一个新做的黑皮面罩。他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虽然也是黑色,但明显看出缝制的针线做工不细,针脚也不太均匀,其他的地方基本和自己戴的这个一模一样。自己这个历经风霜雪雨,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破损。他已经感觉出这个黑皮面罩很可能是白羽情给他缝制的。他长叹了一下,唉!女人呀……
丰明烨和白羽情来到两丈余宽流水淙淙清澈见底的小河旁。两个人伫立在小块卵石错落叠布的岸边,面对着晚风鳞波的河水与对岸那萧瑟枯黄的原野,都默不作声,各自想着不同的心事……
白羽情在想鬼人,这老鬼的脾气可真够大的,火气一上来就掀炕扒房子。太霸道!太有特性了!不过,从他那与生俱有的一身霸气来看,好像还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非凡夫俗子之流。他是谁?为什么这么吝啬?这么孤独?这么凶猛?这么不近人情……
丰明烨用手抚摸着胸前挂着的那颗牙齿。脑子里在想着道师无影,他老人家上哪去了呢?如果不是师兄贾义刀那天晚上去偷酒,或许我现在还在那山神庙里……他用手捏着那穿过牙齿的几根毛,师兄呀!师兄!你现在这此时此刻还在山神庙前舞你那把‘桃木剑’吗?还在那庙里默默等候着咱的师父吗?我现在的师父,他刚才把你的意思转达给我,告诉我,你现在挺好的,我也就放心了。真有意思,我师父他至今还把你当成是个哑巴。在此时刻,脑子里已重温起山神庙里的情景,内心深处那股浓重的兄弟之情又被再次强烈翻起并唤醒,一别已经快两年了,有时间和机会我一定回去看你……
实际贾一刀自从和丰明烨分开后,就一直在那山神庙里。对于丰明烨出去找师父无影一事,他仍不以为然。找什么找?师父就是这山神爷,你出去就是跑到天边,也是找不到的,早晚还是要返回来。他现在每天除了给那山神爷上香,就是在练师父无影以前教过的一些武法;再不就应别人之约到处转转,帮着梦源镇一些找他做点法事的人。在其周围不管谁找他,贾义刀都去,是有求必应,既不贪,又不占,更不拿,给银子还不要。若是有心的话,你就去庙里少扔点碎银子到那个大碗里,无心也就算了,我不强求回报。
如今的贾义刀,在梦源镇及周围人们心中,名声是非常好的,也可以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但自从丰明烨走后,没有了做伴的,精神上仍不太适应,多数时间都在沉闷中度过。自己没事时,寂寞就常常悄无声息来到他的身边。现在他哪怕是远远见到贱皮小子卜酒料,心里也能陡然升起一种短暂的亲切感来。
一天清晨,头发蓬乱,衣冠不整的贾义刀醒来后,在庙里山神爷的泥塑像后坐了起来。他现在每天的形象都带有些邋遢样,那张脸,最少也有十多天没有洗了。他先习惯性用右手抹了抹两个眼角,将那凝成结块星点碍事眼屎去除掉,把鹰眼微睁着。也就在刚睁开睡意犹存眼睛时,不经意间,发现那泥塑山神爷的背上,竟然贴放着一本书。
贾义刀立刻就把眼睛睁到最大,凭着师父无影这几年简略教给他和丰明烨学认的一些字,能辨认出这本书的名字叫识妖断魔。并不是这几个字好认,而是师父教功法时常常提起,并用文字解释妖和魔的区别。他嘴里默念着:“好书呀!好书!”顿时心中一阵狂喜,伸手就把那本书拿在手中。然后,他迅速起身,站了起来,马上转到山神爷的前面,也忘了上香,跪下就是三个响头。
自从有了这本书以后,他是白天晚上连轴看,恨不能把那本书一字不落地全部塞进脑子里。但识字有限,常遇到一些不识之字,并且这些字还真不少,他便用烧过的木炭划写在几张黄草纸上。待等有时间后,就跑到梦源镇‘驶大江’小店,找史鳌他爹史小江教他认这些字。
这样一来二去,贾义刀和史鳌就更加熟悉了,两个人见面时,也常常打个招呼,你喊两句,我应几声的。不过贾义刀老觉着史鳌身上有些妖气,自从反复看过这本书以后,他识妖断魔的本领也是越来越强。他现在真就盯上这史鳌了,隔三差五地就来‘驶大江’小店里看看,明为学字,暗察史鳌,不过往往是见不到史鳌的身影。问其爹娘,答复是,这小子现在几乎是成天泡在水里。哪怕是外面冰冻三尺,他现在也敢往那冰窟窿里跳。
史鳌现在变了,与以往大有不同,甚至于做出一些超乎常规的、匪夷所思的怪异举动。他一系列反常变化,也引起其爹娘的不安,忧愁心与日俱增,担心怕他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