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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良弼知道程钧是问他中途离席,江飞也同时跟着他离席的事情。但是他已有些熏熏然,没有去想到为何程钧会知道这事儿。
薛良弼灌口酒,嗤笑:“我同那个绣花枕头动什么手!他只不过想笑话我罢了!”
“他居然问我大哥调回长安之事,需不需要他帮忙,还说他可以在金吾卫给安排个位置!”
程钧一愣:这江飞还真是个小人,别人哪儿疼,往哪儿戳!
江飞和薛良弼虽然无仇无怨,但也绝不是朋友,从前大家都在金吾卫时候,还互看不顺眼呢。如今这样主动询问,明摆着是红果果的炫耀示威。
程钧忙问道:“你拒绝了?”
薛良弼又灌酒:“自然拒了!难道我还求他?”
程钧咳了一声:“你这就傻了呀!干嘛拒绝?”
他觉着薛良弼这清高有点儿犯不着,江飞那厮虽然讨厌,不过也说不上坏,依着那厮臭嘚瑟的德性,若是薛良弼当时真的就求他帮忙,他指不定真会把这事给办成了!
如果那样,薛良弼失的是面子,但得的是实惠。
薛良弼将小陶坛子中的最后一口酒倾进嘴里,扬手将小陶坛扔进河里。
程钧笑了一声:“拒绝也好,省得以后咱们还欠他的情,在他面前矮一截儿!”
“其实这事儿吧,你若是去找广陵公主殿下,恐怕也是能成的!”
薛良弼立刻涨红了脸:“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程钧眨巴着眼望着他:“老薛,你是不是想多了?”
薛良弼一时间噎住,酒意涌上头,呆望着程钧,不知道说什么话……
程钧灌口酒,悠悠道:“我说的是咱们在扬州一起浴血杀敌的同袍之谊,你想哪儿去了?”
“还有,我还觉着吧,自从扬州回来后,你似乎有意回避提及扬州之事,似乎是故意要同扬州那边撇干净关系,可是,如今看起来,你又似乎不是?”
程钧知道薛家现在急需一个人能出人头地,他原以为薛良弼这样急于与扬州撇清,是为了尽快取得陛下的信任和重用。
薛良弼依旧发呆,随即低头去摸他的酒,在枯草地上摸了个空,程钧将自己的塞到他手中:“你的早没了!”
薛良弼举起小酒坛,把程钧的最后两口酒也给干掉了。
程钧用手指戳戳他的后心,“我瞅着你这心,怎么就这样纠结呐?”
薛良弼双手捂着脸,搓了搓,“我总觉着亏欠她,对不住她!”
程钧愕然,虽然他俩能凭军功升迁,确实有李猗的帮助,这提携之恩自然不能忘,可是亏欠又从何说起?
薛良弼终究是酒又喝多了,心底的话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当初从扬州回来的路上,盛王……哦,陛下遇袭,却没想到最后是公主殿下遇刺。那时候,我只顾着和众人一起护卫陛下,及至公主遇刺后突然退走,陛下与大家都有怨言,我竟然也跟别人所想一样……”
“后来才知道是公主已遇刺……”
“再后来,你问我要不要去看公主伤势如何,我竟然不敢去,更觉无颜去……”
“回京之后,我凭军功一路升迁,愈发觉着无颜面对扬州之事,又想着大概在公主的眼中,我就是个趋炎附势的白眼狼……”
程钧有点呆:老薛心里竟然这么多纠纠结结的,闷的个好深……
“昨日,我出了宫,在洛河边,听人说那河中画舫竟是她在和人宴饮,忍不住就站在河边观望,看到那画舫靠岸,忍不住就打马过去……”
“其实,我才发现,在人家心里,大概从未在意过我这号人,至于我有没有趋炎附势,有没有忘恩负义,别人从不曾在意过……”
“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程钧无言以对……
他原本拉老薛来喝酒是想取笑两句,这下子他真笑不出来!
薛良弼双手撑在地上,脸对着河面,幽暗的河面像模糊的铜镜,他忍不住又喃喃念道:“镜子镜子,这世上最美的人是谁?这世上最美的人是公主殿下……镜子镜子这世上最聪明的人是谁?……镜子镜子……”
程钧叹口气:“你昨天不该去的!”
薛良弼:“不该去!可我控制不住……”
若是他不去,这些事一直沉在心底,轻易不会泛起,可是他偏偏去了,结果泛滥成灾!
薛良弼忽地狠狠捶了一下地面:“我好后悔!当初我为什么要轻易放弃!还有丁银!”
“丁银!他哪一点比我们强呢?他凭什么!”
程钧默然,默了好一会儿,忽地道:“你跟他没法比!”
薛良弼猛地转脸对着他:“怎么没法比?”
程钧看着他泛红的眼睛,毫不客气道:“再给你选一次,你还是会选离开,你还是会后悔!”
薛良弼呆了呆,良久自己俯下身去,捧起冰凉的水往脸上浇……
程钧看他浇了好一会冷水,似乎清醒了些,又劝道:“你这是心事闷久了,有点魔怔了!如今说出来,以后就会好些了!”
薛良弼叹了口气,此时又甚是极消沉的模样。
身后高高的河堤上远处又传来马蹄声,静夜中,这从长夏中街方向缓缓而近的马蹄声格外清晰。
隐隐有人声:“……明早你就进宫,据实向陛下禀报吧!”
“是!”
这声音好熟悉!
薛良弼和程钧两人一震,都直起了身体,竖起了耳朵。
哒啦哒啦疏落马蹄声似乎是朝河堤边而来,程钧忍不住回头朝上望——河堤上,立着一人一马,月色下如剪影
程钧手搭在老薛的肩膀上,感觉到他浑身都僵直了……
“夜深河边风凉,殿下请回吧!”这是江飞的声音,看不到人,闻声大概在后头的道路中间。
“嗯!你回衙吧,我不必你送!”
江飞又应了一声。
程钧和薛良弼看着河堤上那道剪影离开,马蹄声渐渐远去。
一会儿,河堤上的大道中又响起马蹄声,俩人抬头望去,就见三骑奔上了不远处中桥,朝北岸而去。
是江飞和他的两个手下,陈六郎和老严两个校尉。
“你看,江飞其实就是个跟班的!”程钧拍拍薛良弼的肩膀:“刚才那情形,似乎他今晚又办了个大案子,又够嘚瑟一阵子了!”
薛良弼颓然靠在小灌木上没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