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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月31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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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第十九章12月31日(三)

    吴爱民始终不明白那两个黑鬼究竟怀着怎样的怨气竟干出那样令他气愤已极的事来。当事实在眼前发生的时候,童年的苦难,童年的生活,那么明晰的在他的眼前出现。好像那样的生活并没有成为过去,好像随时都会降临到他的身边。以及他看过的很多古代因为战争粮食断缺惨绝人寰的事例,谁又能说粮食不是战争中最强有力的武器。社会发展的基础首要是吃饱穿暖,只有吃穿不愁的时候,才会想到使生活向更高的档次迈进。吴爱民对学问虽然没有更深层次的理解,但是命运给他带来的深刻教育使他对生活的感悟不次于那些有哲学头脑的理解。每当看到有人在浪费粮食,那段真实的画面总会在他的眼前浮现。

    街头一个孩子把一块面包掉在了地上,孩子捡了起来就要扔进垃圾箱,一个老农从孩子手里接过了面包,孩子奇怪地看着妈妈,心里在想,这也能吃吗?他一定是饿坏了,老农把面包掉在地上的一面皮剥掉,递给孩子,“孩子,吃吧。”孩子紧紧倚在妈妈的怀里,说,“臭死了。”孩子的妈妈说,“走,咱们离他远远的,这人有病。”老农听到紧走了几步,厉声说道,“你们是不是享福享过逾了,我是种地的不假,我儿子在前线牺牲成了烈士。农民把孩子送到了前线,自己种粮食保障前方供应,满足后方需要,使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天下才平安。粮食是用来活命的,不是让你来糟蹋的,不是你花钱买了食物想怎么祸害就怎么祸害。我儿子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三天连口水都喝不到。我儿子……”老农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接着含着泪把那个面包吞了下去。

    吴爱民紧紧地攥着拳头,好像要挥拳朝谁打过去,即使没有那么冲动也要跟谁理论理论。他压制着自己血脉喷张的心里。“这事儿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别给自己找麻烦,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接着他揉了揉眼睛,眼睛干干的没有一点泪水,是心在流泪。今天我还活着,正是因为无比珍贵的食物,食物给了我生命,给了我感情,给了我家庭,给了我未来,给了我一切。

    尽管他平日对另类肤色的人还够尊重,从不用带有污蔑性的称呼叫他们“黑鬼”。那天却觉得叫黑鬼简直抬举他们了,污蔑人格?这样的人也配谈得上人格?更令他气愤的是,当他把自己愤愤的心情向自己同伴倾吐希求得到跟他相同的理解时,谁知那种无动于衷的表情似乎以一种蔑视的态度向他回嘴,“我以为是啥样大不了的事儿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呢?什么时代了谁还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言外之意只有穷鬼,只有饿死鬼,或者只有经历过穷困饥饿的心里留下创伤的人才会有这样强烈的心里反应,亦或者是说但凡生活富足的人有谁在乎这此之类的事儿。谁能一口咬定自己从没做过类比相同的事儿,即使不像他们那样直接,不过是带着虚伪的心里让时间承担负罪的责任。似乎在说,自己原本不打算这样做的,只是时间久了使其变质了不得不这样做了,明明是自己不该的罪恶却以无辜的心里求得自我慰藉的谅解。时间变质的不是食物而是人的心里。

    “糟蹋食物都是彻头彻尾的混蛋。”吴爱民有着跟别的孩子不一样的童年,正如当今无数留守儿童小时长久得不到父母的安全体贴、呵护,长大后心里对安全感的缺失有异于常人对父母的爱恋跟依赖。吴爱民从小经受的苦难使他对食物的珍爱视同于生命。一个馒头不小心掉在地上,擦掉上面的尘土照样吞下去。没有食物的给养,生命的细胞很快就会失去活力,生命很快就会完蛋。虽沃野千里,水涝干旱,尚有贱年不收,饥不能饱其腹,寒不能暖其身;然日月精华,土壤给养,既得丰年盈仓,安不能忘其危,乐不能弃其悲。难道只有亲身去种地才知道粮食的珍贵吗?且不说历史因饥饿触发惨绝人寰的悲剧,即使太平盛世,依然仓有余粮,人心不慌。食物,经过春种、夏耘、秋收,冬藏的辛苦耕作,又经过厨娘的精心加工、烹制,才是最美不过的珍品,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不罔对付出心力人的尊重。谁又能说自己不吃饭就能活下去。别人冷漠的态度简直刺伤了吴爱民心里的痛点。

    顶升进行一半的时候,停下来检查各部零件有无异常。吴爱民刚好借机去了一趟厕所。

    “反正停下来了,我去趟厕所。”吴爱民跟苏方达说了一声就顺着锅炉钢梯快速地跑了下去。吴爱民从心里不愿跟那两个xxx人打招呼,他们只会说自己相互听得懂的话,根本不懂汉语。再说还有苏方达跟另外两个人呢?

    吴爱民回来的时候,翻译张雨涵跟他说,“那俩家伙告你状了,说没有见到配合的那个人?让我跟负责人打电话换人。我说,‘别人都有重要的活可干,只有他们暂时闲着没事。’”

    “你问问他们是不是跟野猪同窝,我拿他们当人,他们反倒干起不是人的事来。”吴爱民知道张雨涵是不会把他的话翻译给他们听的。

    有人送来了午饭。青椒炒肉,木须柿子,外加一个鸡腿,五只大虾,热乎的饭菜在环保的方便饭盒里还有些烫手。送饭的人特意把三份盒饭送到了那两个xxx人的身边,其他每人一份。也许考虑那两个人的饮食习惯不同给他们外加六七个馒头。不知是谁的主意,这样的待遇体贴到让吴爱民几个中国人心里有点酸酸的。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人难以接受。送饭人刚刚离开,那两个人悄声低估了几句,矮个瘦小的便抱起留给他们的盒饭一股脑的重重的丢进了装着油污烂布的垃圾桶里。接着下了锅炉。一会儿从便利店里买回来了火腿跟面包。

    “简直是畜生!”苏方达小声地嘀咕着。

    吴爱民也紧紧地攥着拳头。

    “你们不吃好好的放在那儿,拿回去别人照样吃,扔在垃圾桶算是怎么回事?”另两个北星人也心有不平地说。

    为这点小事儿跟人家计较的确显得气量狭小,但是物质的贵贱难道跟金钱价值是等衡的吗?吴爱民情不自禁想到垃圾场里那些腐烂霉变的发出恶臭的食物,越是夏季越是肉类的食物越是让人无法接近。有多少经过主厨精心制作香喷可口的食物,动都没动一下被悄悄的丢掉、抛弃,老鼠、苍蝇、蚊子在争抢着各自生存的空间,除了它们制造的细菌还有各种各样其他的细菌在滋生,在肉眼看不见的世界里,可恶的细菌不知给生存环境带来多大的祸害。同时在不同的地方又有多少生命因饥饿而被扼杀。这样的事儿只是碰巧遇到,吴爱民心里并非有所针对,这样的事儿并非不在每个人身上发生过,今天半碗米饭,明天半盘菜,随意丢掉吃剩的饭食似乎理所当然,用不了几天远远超出眼前的数量。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跟翻译说一声让送饭人带回或者放在那里原封不动也好,他不知道这两个人心里觊觎得到的好处绝非是简单的一顿盒饭就能打动的,以此来向北星宣泄心中的不满,最好是北星工人当着他们的面把被丢弃的食物捡起来吃掉。

    跟每个人不同经历的童年比起来,吴爱民的童年就像野生的蒲公英无论根茎还是叶片到处充满了苦涩的汁水。童年跟他父亲相依为命的那些年月,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顿在他看来还算丰盛的美食,即使那样的生活也使他心里充满了幸福感,哪怕是为了一年一顿丰盛的美食心里对日月期待着渴盼。眼前这样在他心里算是美味的食物咀嚼起来照样搅拌着难言的苦涩,离开家的时候父亲还在谆谆叮嘱,此时再好的食物对于父亲来说不再有机会品尝了,还有那些跟他一样在饥寒中长大的孩子们都活成啥样子了?都能有这样好的食物来果腹吗?浪费就是对生命的践踏,也是对人格尊严的蔑视,不管别人怎样理解,吴爱民心里是强烈反抗的。还有人说他,“又不花自己的钱,何必太计较!”这话听来竟像自己有多么小气。

    ***

    从那天下午四点一刻发生的掌声、欢呼声、嬉笑声就知道值得欢庆的场面有多热闹。起吊到位的二号锅炉汽包在红色的三一250吨履带吊的配合下,像壮汉胳膊肘一样粗的半圆形吊杆牢牢来的把这个大铁家伙锁在了上面。人们脸上挂满笑容用响脆的掌声代表欢庆仪式,既然不让放鞭炮,可劲地鼓掌咋也不受限制,有的人把掌心拍得生疼。这种最纯真最原始最朴实的笑脸和掌声,不仅仅是为了工程大件吊装到位而欢庆,随着这个大家伙的安稳就位人们终于可以松下心来好好的歇息一下。可以得到北星公司的两天带薪休假,对于干工程的人来说从没想到过国家的法定假日跟自己有啥关系,从工程开始除了正常干活还要没完没了的加班,直到工程结束除了身体生病不能上工从没有休息日。即使国家重大的国庆日集体放假休息,同样没有工资报酬。因此这样的休息对干工程的人来说非但不是啥好事,还成了减少了收入的坏事。像北星公司这样带薪休假对于他们来说是从来不敢去想的奢望的事。特别是在北星公司出劳务的印度人听到这个消息,更是大声欢呼,有的高兴得跳了起来。有的用英语叫着,“hello china。”也有的用刚刚学会的蹩脚的汉语喊着,“中国人,老大,我爱你!”

    “这是一群得到一点好处就嗷嗷地乱叫的家伙,干活的时候能躲就躲,能偷懒就偷懒,不愿意多付出一点汗水,任何好处都不想落下,总觉得自己是活得最精明的,其实是最让人看不起的猪狗一样的家伙。”有人这样说完,又有人反驳了过去。

    “不要这样说嘛,这样说他们也听不懂。再说汉语猪狗的发音在xx语里没准变成了另外一种事物的发音了。”

    有人用那样难听的挖苦的口气跟xx人调侃着。得到回应是,“老大,你说得真好,我知道你是在夸奖你们自己。”

    “混蛋,谁说他们不懂汉语?”

    “是的,我是混蛋,不过你比我更混蛋!”

    “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个汉语通。”

    对于干工程的人来说,整体工程没有竣结之前,永远都是紧张繁忙的,业主等着工程投产回笼资金,工程队的人们也急切希望工程结束回家跟亲人团聚,对于离家久别绵绵思故乡的人们来说没有比回家团聚更重要。长相厮守不觉情义深,浅别思归愁苦日尚短。

    ***

    太阳带着十足的热量从远处海面将要沉落下去了,这是最后一次看到这年太阳的影子,等再一次跟太阳照面将是新一年的开始了。晚上下班前,吴爱民,苏方达,站在锅炉钢架最顶端的平台上朝远处望去,沧海无际,天宇澄净,彩霞绮丽。吴爱民沉默的盯着被似烟非烟似雾非雾犹如海市蜃楼一样繁杂的胜景。他虽说所学不多,但对毛主席诗词的酷爱却情有独钟。因毛主席的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竟把同一格调的宋词也多有记在心里,特别是那句,“徙倚望沧海,天净水明霞。”眼前看到的自然景观毫不逊于一千多年前江南才子叶梦得怀着忧国忧民的心里走出小窗低户陡然间看到的景色。

    这晚太阳似乎不甘心一年这样结束,眷恋着天空和大海。远处的天空和大海交织在一起被晚霞染得彤红彤红的。似乎特意制造出美好的景色在人们心里留下难忘的记忆。

    像无数失去亲人一样,原本是不值得一提的理所当然的生活琐碎一下变成值得珍藏的美好的记忆,即使最严厉的教训也变成深有留恋的爱意。何况吴爱民的父亲在他很小就觉得亏欠着孩子的,不曾对他有过一点过激的打骂。尽管吴贵成也拼着命的想让吴爱民在学校念出好成绩,像那些有头有脸的过着轻巧的生活。当他明白自己所谓美好的想法不过是一种梦想,也就毫无办法的放弃了。尽管后来吴爱民知道按着父亲那样的希望不但是一条改变自己命运的捷径,也能使父亲脱离苦难的生活。但生活不会因为在他知道生存艰难时的觉醒而给予弥补的机会。

    在吴贵成的心里,吴爱民是一个让他失望的孩子,做父亲的多么渴望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给他带来希望的小子好好的念书,长大以后在念书上有了出息。再也不过那样的苦日子,即使他的头脑再愚钝也清楚地知道像他们那样的人除了读好书哪里还有更好的出路,这辈子指望着当爹的改变生存的状况是不可能的。没想到吴爱民从小对念书不感一点兴趣,动不动就逃课,尽管吴贵成送他去学校的时候,叮嘱老师不听话就狠狠地打他。但是等到老师找到家里说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去上学了,吴贵成举起了巴掌看着眼前跟自己吃尽苦头的孩子犹豫了,舍不得摔下去。吴爱民紧闭着双眼打算接受一个重重的耳光。谁知听到一个声音,“算了,不是那块念书的料。是我无能,没能给孩子一个受到良好教育的家庭,没有给孩子一个爱好读书的环境。等到他体格硬棒了就去卖苦力谋生活。”充满苦涩天真的童年在吴爱民的记忆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自从听到父亲去世的消息,吴爱民更加变得寡言少语。别看他表面什么都没说,其实心里不知有多难受呢。有时候呆呆的愣愣在那里好一阵子一动不动,连他自己也不知在想啥,等苏方达叫他的时候,像吓了一跳。他的心无意中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尽管每个人跟父亲的感情都应该是深爱的,苏方达知道吴爱民跟他老爹的感情是很多人都理解不了的。他是他爹把他拉扯大的。

    吴爱民心里总是不停地翻腾着离开家时的情景。“你要是孝顺的话,就顺着我的心,听我的话,该出去干活就出去干活,该出去挣钱就出去挣钱。你总不能在家守着等我死去。”

    吴贵成知道自己没有多大活头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死给这个家添再多的负担。想到的是如果自己死了,家里的日子还要好好的过下去,一个父亲对家庭和亲人如此的疼爱,又怎能不使他的亲人在他逝去的日子里心里倍加痛心。吴爱民从来不责怪吴贵成是个无能的父亲,正是这个无能的父亲给过他无限的爱,即使在贫穷的生活里也使他感到幸福。

    “大哥,你歇歇,这些话不用你插手我们一样能干得好。”尽管苏方达听到吴爱民父亲去世的消息心里也跟着变得有些消沉,不过他知道每天登高爬下越是在这个时候是越要冷静。苏方达不知以怎样的方式帮助他消解心里的伤痛,他看到吴爱民干活比以前更加的卖力了。

    傅铭宇几次看到吴爱民银白色沾满油污的工作服总是让汗水浸得湿淋淋的。让苏方达到库房领一套新的给他换上。

    “按规定,我还不到换工作服的日子。”吴爱民怕这样特殊的待遇引来别人的闲话,诚然不肯接受。

    “一套工作服算什么?算是对你工作积极肯干的奖励。不但这样,我还打算这个月给予你一百新币的嘉奖。”对于傅铭宇的奖励吴爱民感觉自己是在欺骗,他本意是想通过不停地干活,不停的流汗暂时忘掉自己心里的伤痛。

    以前,苏方达干活出错的时候,吴爱民还会对他发一顿脾气,苏方达怕吴爱民因为干活出错说他,每一样活都尽量干得认真细心。那时,他发现吴爱民变了,在切割物料的时候他有时故意出点小小的差错,想让吴爱民说他一顿,谁知吴爱民接过活直接替他干了。

    ***

    SK营地的浴室里传出各种嗷嗷怪叫的声音,北星人看到几个黑不溜秋的xx人身上围着一块带有花格的布片遮挡着羞于见人的要害部位,占着淋浴喷头慢条斯理洗澡的样子很是气愤。有的到浴室看看有没有空闲的位置,一见到xx人连洗澡的兴致都没了。有的干脆脱掉衣服挤过去想快点冲冲身上的汗味,谁知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异族见到体肤洁白的北星人竟像伤了自尊一样发出怪叫。一个北星人故意在他们面前显出健壮的肌腱摆出不服就来势巴势巴的姿势。又一个北星人对他们喊道,少整那些表面充满虚伪的样子,干起事来却龌龊透顶,谁不知道xx是世界犯强奸案最多的国家,谁知道那样的人里有没有你们这样的货色。其余人听了也跟着讥笑起来。看到傅铭宇从门前走过,顿时都掩住了口。

    “大哥,反正明天后天都不用去上班,咱们出去走走,哪怕在外面坐一会儿也比呆在屋里好。”如果不是没办法住在同一个宿舍里,苏方达很不愿意跟张天云那几个人在一起,哪怕是说一句话,那几个人也要合起火来争个高下。

    吴爱民连工作服都没换跟着苏方达来到没人入住的五层朝南的楼梯上坐了下来。尽管太阳落下去了,天紧忙还不能黑下来,在这温暖的地方,人们并不喜欢特别明亮的阳光,反倒晚上日落时分是一天最惬意的。虽说是最后一栋宿舍楼的制高点,跟工程场地比起来眼前算是暂时闲置的地段,远处的荒草地上有两只野狗领着四只狗崽在草地上游逛。苏方达为了转移吴爱民的注意力尽量捡些愉快的话题来消解他沉闷的心情。何况他难以抑制的快乐的幸福的心情不说出来找个人跟他一起分享憋在心里会有多难受。

    “大哥,有一件对我来说算是天大的好事,不说出来让你替我高兴高兴显得我有多自私。”从苏方达满面红光流溢出来喜悦的表情里不难知道他那颗像枯杨一样的心在春水的浇灌下又激发了无限的生机。吴爱民脸上挂满疲劳的神情看着苏方达没有说话,但表情告诉他,“你说吧,不说我可没有心情听你卖关子。”

    “杨林镇被占的事定下来了,杨林镇从此再也见不到一棵杨树,海连湾试种成功的北方名贵树种在那里大面积种植,那里将变成福安最大的植物生态园。干涸的水道也要引流从那里穿过。所有的居民住户全部搬迁到福安城里去,按住房占地面积进行补偿。我们家的院子是杨林镇里最大的,补偿也是最多的。”苏方达想到哪说到哪一出一段地说了开来,“就连家里的破筐,破车,城里用不上的东西也都折价补偿。不过我家里那些没有卖掉的废铁,废木料给出的价格却不理想,我都是捡最好的留了下来,都是有用的材料,我准备哪天成家做家具时能派上用场,都按废品的价格给折了价。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即使一分不给也不会计较。”看着吴爱民没有说话,苏方达又接着说。“我说的是真的,是确确实实发生了的事。”

    吴爱民转回过神看着苏方达一脸兴奋和高兴的表情,不知啥时候眼前从不被人看好的男人变得只有他这个年龄的青春小伙才有的朝气和活力。

    “你都成了有钱的城里人了,哪里还用得上那些破烂?”吴爱民知道苏方达心里认定的目标,心想那样好的女人跟你在一起不好好改善一下生活条件岂不委屈了人家。同时又流露出疑惑的表情,难道变化真的有这么快?对于杨林镇他一点也不陌生,那里绵延几十公里的杨树林短短的时间就换成梧桐、银杏各种名贵的树种,平凡的人们也一下变得富有,尽管人们早就在议论中企盼着梦想、希望变成现实,当事实真要发生的时候又总使人有些不相信是真的。还有在那里发生的人和事以及带有传说性的故事也将随之而去,新的故事随着新的生活而发生。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就连从我母亲的电话里都能听出来我们家成了杨林镇里最受尊敬的人家。尽管补偿的款项还没到手,杨林镇很多的娘们儿见到我母亲总要夸奖我几句,这样的事儿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从那些以前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的人嘴里说出来,让我母亲都感到很不好意思。甚至还有好几个是家里有姑娘的母亲,夸我是一个心灵手巧能干的手艺人,至于我是在干什么样的活,会什么样的手艺,她们根本不知道,明明是冲着我们家的房屋占地补偿款去的,就是不肯把话明说出来。”

    一个男人活在世上如果连个老婆都娶不上说出来总归是很没脸面的事。尽管这些钱不是凭着自己的能力赚来的,尽管这些钱跟社会上那些有钱的富人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但是对于生存在社会底层的人们来说,有这些钱作为支撑,以前所谓的不光彩都彻底摧毁了,一切都从新来过。一个不被人们重视的甚至被人们看不起的从此变成一个有体面的男人。这一切只能说明钱对于人们的生存来说显得太重要了。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因为金钱而走上犯罪的道路就不足为怪了。

    有了这些在普通人眼里算是数目惊人的财富,苏方达的母亲也感到了她不再是人们眼里可有可无的人了。

    “达儿,这时候你可一定要想好了,可不能被那个女人的美丽的脸蛋甜言蜜语给迷惑了。你要好好想想她爹以前是咋样对咱们来的,以前是咋样把你说的一文不值。如果让我给你出主意的话,我看贾小荣跟庄玉玲比起来可是好多了。心眼也比她更善良。”每次苏方达的母亲在他面前提到贾小荣的时候,他要么一言不发,要么嘘寒问暖说些吃穿之类的家常琐碎把话题岔过去。那边的母亲一点也不糊涂,心知肚明知道自己的儿子根本看不上贾小荣,除了长相还有她身边带着一个男孩,一定程度苏方达的母亲正是看好贾小荣带的男孩,在这个力量明显薄弱的家庭里,多么需要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在家里出来进去。都说生恩没有养恩重,只要从小养大又跟自己亲生的有啥差别。

    苏方达知道母亲对自己婚事的人选已经敲定的女人是谁了。在他离开家的这段日子里,确切地说在贾小荣离婚领着一个男孩回到杨林镇以后,她就用各种各样的做法来吸引他母亲的注意,笼络他母亲的心。母亲的身边的确需要一个人来照顾,哪怕是说说话。

    苏方达对贾小荣从来就没有过一点点有关爱情上的想法,长相上贾小荣的确没有一张好看的脸蛋,而且个子不高,这都不能算作一个女人的弱点,也不是苏方达不喜欢她的原因,根由是在他离开家以后她对自己的母亲太好了,一个攻于心计的女人在任何男人的心里都不是一个好女人。尽管在他的心里已经注定不会把贾小荣娶进家门,但是他不想用这样生硬的方式驳回母亲的想法。

    苏方达知道母亲心里喜欢贾小荣,苏方达母亲心里也知道儿子喜欢的是庄玉玲。如果说以前的重重障碍是来自她的家庭,或者说她的父亲庄林。至于庄林说的那种祖上姻亲的关系根本就是一种借口,算来到他这一辈早已出了五服,根本原因是绝不能让女儿嫁给一个穷得要死的男人。

    时代发展到今天,很多女人变得再现实不过了。把事事看得最透的莫过于有过充足人生经历的女孩的妈妈,女人的幸福与所嫁男人的长相没有多大关系,长相的好坏,衣着的光鲜只是用来勾引女孩上套的诱饵。女孩的妈妈要的可不是这些,要的是能不能给女儿带来永久幸福的基业,要的是能不能给自己带来脸上增光的社会地位。事实证明如果自己没有相当的实力为自己撑起尊严,单凭一厢情愿的运气有时会输得很惨。说白了,在成年人的世界里爱情不过是对经济实力的权衡,只有那些没经历过生活拷打的人,才天真的为中国唯美的梁祝爱情故事泪湿粉红的手帕。在君主统治的家国天下,单凭纯真的爱情是很难走进婚姻殿堂的,讴歌祝英台宁死不屈对爱情的忠贞。那些借着为女儿幸福使自己的意愿达到目的的强霸,不顾女儿的死活决不让有情人成为眷属。有情人以死给人看来跟强霸抗争,来向世人宣示自己的心志,人死都死了,还说什么是爱情的力量使他们化成蝴蝶双双飞,这样糊弄人的鬼话岂不成了为把人活活逼死的强霸在开脱罪责。显得世道有多么无奈,如果说给带着冤魂死去的人一个公道,应该让逼死人命的强霸得到惩罚,而不是用毫无办法的化蝶来为死者慰藉冤魂。

    如果说爱情是恒定的,是不能拿金钱来估量的,那么几十年前几千块钱的彩礼到了今天随行就市水涨船高已经涨到十几万、几十万又该怎么说?在母亲的眼里口口声声地说,自己的女儿是最宝贵的,彩礼的价码越高越说明自己女儿的身价也越高。事实彩礼要价的高低跟以后人生的幸福是风牛马不相及的。

    庄玉玲在第一次婚姻开始的时候,难道不是看到了一片美好的人生前景吗?想要的一切不都实现了吗?但很快又都失去了。

    事到如今反转了过来,即使庄林拿出各种理由想促成自己姑娘跟苏方达的婚事,最大的障碍反倒是苏方达的母亲,苏方达他娘反对庄玉玲的原因不是这桩婚姻有什么不合适,也不是庄玉玲在她的心里有多么的不好,而是为了报复,为了对庄林以前对他们家看不起的报复。苏家一下子得到了这么多的补偿款,终于使他母亲有了出气的机会,甚至给埋在地里的男人烧纸钱的时候把憋在心里的话都倾诉了出来。

    尽管庄林说过以前的时候是他主张把杨林镇最大的院子给了苏家,苏家绝对不会因为庄林这样一说就会对他的以往而改变了主意。

    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苏方达母亲的意见一点也没有影响到儿子对庄玉玲的思念。

    什么事情都可以忍耐得住,唯有苏方达对庄玉玲的感情就像高山岩缝里的小溪流水,即使在最干旱使人们失去希望的时候,也没有断流过。他不停地回想她结婚前那晚到他家跟他说过的话,原本是打消他痴心妄想的劝诫,他反倒认为是对他未来的关爱。正是那时候起他有了要改行要做一个手艺人的想法。不停地回忆她离婚后跟他说的话,当她对他表露心迹的时候,他认准她的心里始终都有他。总之在她的规劝下也好,在她的鼓励下也罢,他的思想彻底得到了改变,对人生也充满了希望。这种爱的力量不管是不是爱情,他心里都当做是爱情。即使他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结合,他也要抱着这种甜蜜一直活下去。

    为了给她跟她的女儿有一个更好的生活,他在外面干得更安心,更卖力气。他对她的感情从来没有因为她结过婚离过婚而改变过,如果他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别人听,也许不会得到任何人对他的赞许。无所谓的,他甘愿为她而活着,自己认准的事就永远都不会改变。他对庄玉玲的感情是从小的时候就开始萌生了。他不认为这次的杨林镇整体拆迁补偿会给他对她的感情带来阻碍,相反有了让人眼红的财富使他们之间的障碍都变得无所谓了。

    尽管这些完全是他个人的隐私,放在别人身上是永远都不会说给别人听的,但是这天苏方达把藏在心里的话都说给了吴爱民,想听听他对这件事儿的看法。

    “这是你个人的事,真要想听我的意见,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是永远都不会使家庭和婚姻幸福的,所谓的爱情,为自己喜欢的女人付出任何都是值得的。”

    天彻底的黑了下来。吴爱民打了个哈欠,有些困意,站起来说,“估计浴室现在没人了,好坏今天就这样了。用米切尔的话来说,‘明天又是另外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