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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颠簸不稳,苏屿禾感觉头疼得难受,一夜未眠,她悄悄离开侯府时,穆璟还尚在昏睡。
眼下马车已经行驶了约莫一个时辰,天空也由雾蒙蒙渐渐变得清明,清晨的冷冽让苏屿禾在马车中缩成一团,车内简陋不堪,垫子也是薄薄一层,苏屿禾不禁苦笑,这李元当真是会见人下菜碟。
实在有些撑不住了,苏屿禾迷迷糊糊睡过去,不知行了多久,她渐渐感觉身体暖和了,才缓缓醒过来。苏屿禾慢慢支起身子坐起来,掀开车帘向外张望,刺眼的阳光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
马车忽然停了,苏屿禾心内疑惑正欲询问,便听见李元尖细的声音传来:“苏小姐,下车来用些早膳吧!”
苏屿禾闻声掀开马车的门帘,李元不耐烦的脸出现在她眼前,她忍下心内的怒火,并未搭理他,只弯腰下了车。
苏屿禾四周瞧了瞧,是个偏僻的林子,说来也不算偏僻,大路上来来往往的车马也是一队接着一队,路旁简陋的茶摊生意火爆异常。
一路跟随李元的小太监们都已坐在茶摊前吃起了早膳,苏屿禾越过李元,往茶摊走去,自顾自的找了个干净板凳坐下。
“小二,可有吃食?”苏屿禾从钱袋里拿出几两碎银子,往桌上一放,问道。
“有有有,有面、点心、粥和饼,姑娘要些什么?”店小二笑嘻嘻的抓起银子揣进怀中,说道。
“给我来碗面吧,再给我包上几个饼,我路上吃。”苏屿禾笑着说道。
“得嘞,您稍等!”店小二麻利的钻进铺子里。
苏屿禾等了片刻,店小二便将面端了来,打包好的饼也一并给她放在了桌上。
不知是自己口中寡淡无味,还是面做的不尽人意,苏屿禾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却也逼着自己将面吃完。
回头看了看李元连同那群小太监还未吃完,苏屿禾提起饼走过去。
见苏屿禾走过来,李元放下手中的饼,一抹嘴,说道:“我等还未吃完,请苏小姐坐下稍等。”
“我偏不等,公公慢用,我先回马车中了。”苏屿禾冲他翻了个白眼,转身向马车走去。
李元冷哼一声,重新拿起饼大口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说道:“且让你再嚣张一时,等进了宫,好日子就到头了!”
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太监的嗓子眼小,苏屿禾在马车中足足等了半个时辰,队伍才重新出发。
又是一路颠簸,苏屿禾睡意全无,索性将头靠在窗边,脑海中思绪翻涌。
依照这个速度,半个月能到京中就不错了,想着回京以后所要面对的一切,她不禁有些后怕,若是圣上只怪罪她一人也好,那她便能安心,如今只怕此事会毁了爹的仕途,断了云睿的前程,还有两个妹妹,因为此事,日后怕是难以择得良婿了,至于姐姐,她自出嫁之后便因为宁远侯的缘故,鲜少与娘家有往来,即使出了事,有宁远侯担着,想来也波及不到她。
想来想去,越想越后悔,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自己当初没有那样冲动,会不会又是另一番光景。
可若是没有逃婚,便不会去豫州,那她和穆璟即使当初成了婚,恐怕也是各怀心思,不能琴瑟和鸣、恩爱不疑吧!
这样想来,似乎冥冥之中早有定数。古人云: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只是如今该到了她做取舍的时候,此行可能鱼和熊掌皆不可得,只是她也必须走这一趟,为自己为相府都争得哪怕一丝宽宥也好。
一路走走停停,接连行了二十多天,苏屿禾才感觉马车外面热闹起来,想是已经接近京城了。
掀开车帘一看,果然人来人往,繁华热闹。气派恢宏的城门重兵把守着,对着来往的车马行人一一盘查。
李元走近把守的士兵,亮出令牌,士兵忙冲他拱手一礼,将马车放行。
苏屿禾离开京城时正值孟夏,如今也快入夏了,不禁感叹时间飞逝。
又回到熟悉的地方,苏屿禾倒像是个初次进京的人一般,四处张望,马车沿着长街一路向西,直往宫城里驶去。
路过丞相府,苏屿禾也只远远看了一眼,马车便疾驰而过,不消半个时辰,便到了宫门口。
苏屿禾下了马车,由李元领着,一路东走西拐,走得她脚都疼了,才到延政殿。
苏屿禾是第一次来宫中,眼下却也无心好奇,一路跟着李元,未发一言。
李元停在延政殿门口,转过身对着苏屿禾说道:“苏小姐稍候,待老奴进去通传一声。”
“有劳公公!”苏屿禾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一路上针锋相对的两人到了宫里,倒演起了这有礼有节的戏码。
“苏小姐,请吧!”李元踏出殿门,冲苏屿禾说道。
苏屿禾深吸一口气,轻提裙摆迈入殿内。
空旷恢宏大殿内华丽非常,苏屿禾只瞥见一个威严的背景,便迅速低下头,缓缓跪下,双手轻置于冰凉的地板上,头轻轻叩至手背上:“臣女苏屿禾,叩见圣上!”
梁君屹闻声转过身来,看着殿下伏跪着的小小身影,冷声道:“抬起头来!”
苏屿禾直起身子,抬头看向梁君屹。
“你就是苏丞相的次女苏屿禾?你可知罪?”
“回圣上,臣女知罪,臣女承蒙圣上眷顾,赐婚永安侯,却不知轻重,私自设计假死逃婚,罔顾圣上隆恩,请圣上降罪。”苏屿禾重新低下头,声音却很响亮。
梁君屹眯了眯眼睛,陡然拔高了声调:“你既知道有密旨赐婚一事,却还是执意逃婚,将我天子威严置于何处?或是苏丞相自诩朕的老师,把朕的旨意不当回事?”
苏屿禾听得心惊,忙叩头道:“圣上息怒,逃婚之事是臣女一人谋划,家父并不知情,恐怕现在家父也认为臣女已死于时疫。臣女自知逃婚是大罪,不求圣上宽恕,只求圣上能高抬贵手,放过相府,所有罪责臣女愿一人承担。”
“此等大事你一介女流能谋划至此?朕赐婚于你是看得起丞相府,你当初为何不愿嫁于穆璟?朕近日又听说你一直在穆璟豫州的府上住着,这是为何?是故意戏弄于朕?”梁君屹冷哼一声,拢了拢外袍坐下。
“臣女当初听坊间传闻,说穆大将军常年征战,因而此人残暴无情,心生畏惧,便设计逃婚。之后机缘巧合到了豫州,无处容身,偶然遇见穆大将军,便厚着脸皮求他收留,之后便一直住在了豫州府中,久而久之也发现穆大将军并非如坊间传闻一般,臣女也十分后悔。”编瞎话苏屿禾最是拿手,几分真几分假便要看这位圣上的心思。
“你当初逃婚可是下了他的面子,他如何还肯收留你?”
“许是穆大将军心胸宽广,不与臣女计较。”苏屿禾答道。
“哼!他心胸宽广,他这是私藏罪人,当以同罪罚之。朕再问你,穆璟收留你这么久,你们可有暗通款曲?”
“臣女不敢,臣女自知配不上将军,只感念将军收留之恩,不敢有何肖想,将军并非窝藏臣女,是臣女以性命相逼,求他收留,将军不得已才如此。”
“大胆!这个时候了你还糊弄朕,你当朕傻吗?你与穆璟已在豫州成婚,已是豫州百姓人人皆知的永安侯夫人,你还说与他并无私情?”梁君屹暴怒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苏屿禾心里暗道不好,没想到李元竟这么快就将此事说与了圣上,他在豫州说这婚事不作数,她便以为会就此作罢。
见苏屿禾并未答话,梁君屹继续说道:“如此说来,穆璟的罪可比你还重,私藏罪人、私自成婚。哦对了,朕还要告诉你,这些便罢了,你恐怕还不知道,穆璟他为了你,竟调兵赶赴京中,你说这穆璟是想干什么?”
梁君屹将手边的茶杯打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站起来,一步一步走近苏屿禾,在她跟前站定:“你是他夫人,你告诉朕,他想干什么?”
苏屿禾脑袋里嗡的一下,有些听不清楚梁君屹说了什么,只听到他说穆璟调兵赶往京中。
难怪这一路总是走走停停,绕了许多远路。
“圣上息怒,穆璟他绝对没有冒犯圣上的意思,许是知道我来了京中,心中着急,却又无召不得回京,才出此下策想来京中……”
“哼!你别替他开脱了,他分明就是想当个乱臣贼子,想借机夺朕的江山!不过眼下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你若是答应劝穆璟交出兵权,朕保你苏家荣华富贵盛宠不衰,当即便可拟旨将你赐婚给太子,让你苏家门楣更添荣耀。”梁君屹的目的昭然若揭,他才不在乎苏屿禾逃婚与否,也不在乎是否是丞相府串通一气还是她一人所为,他想要的不过是穆璟手中的兵权而已。
“若是我不呢?”苏屿禾冷声道,从进这延政殿开始,她便一直低头认罪,不曾为自己开脱半分,圣上却丝毫不听她所言,如今还要用她威胁穆璟,她自是不愿。
“朕劝你好好思量清楚,你如今身上可是系着整个相府的命脉,苏丞相恐怕不知道他这个已经死了的女儿如今要给府中带去灭顶之灾吧?”
梁君屹的话如尖刺一般扎进苏屿禾的心里,她陷入两难,一边是家人,一边是夫君,如何取舍都是锥心之痛。
“请圣上给臣女一些时日,臣女需要好好想想。”眼下只能先稳住圣上,才能争取时间想办法。
“好,朕就给你时间,不过时间可不多,三日之内你给不了朕答复,后果你自可知。”
“谢圣上,臣女想回相府见见家人,望圣上恩准。”苏屿禾心里慌乱,不知道在她回京之前圣上有没有为难她爹,她现在只想回家看看。
“不必了,你还是留在宫中,待劝得穆璟交出兵权之后,朕自然会让你同家人团聚,届时朕再封你为太子妃,岂不是好事成双。”梁君屹说罢拂袖离去,留苏屿禾一人在殿中。
梁君屹走后,苏屿禾顿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大殿上,手忍不住轻颤。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个宫女走进来,冲苏屿禾微微一福,说道:“苏小姐,请随奴婢去华音宫歇息。”
苏屿禾抬头看了看来人,是个清秀的小丫头,随即站起身来,许是跪的太久,腿已经没了知觉,还未站起来又摔倒在地上。
小宫女连忙弯下腰去扶,苏屿禾撑着她的手艰难地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往陌生的宫殿走去。
身后的柱子后面探出两个人影,望着苏屿禾一瘸一拐离去的背影,问道:“这是谁?父皇的新宠?”
“回太子,听说是苏丞相家的小姐,好像是犯了什么罪,惹怒了圣上,要听候发落呢!”身旁的小太监答道。
太子梁桓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领着小太监转身离开。
入夜,灯火通明的皇宫只有华音宫里漆黑一片,苏屿禾吹灭了所有蜡烛,遣退了方才带她来的小宫女,独自坐在床榻上。
皇宫里真冷啊,苏屿禾将榻上所有的棉被都披在身上,仍是瑟瑟发抖。
白天面对圣上的一幕幕都重新浮现在脑海里,苏屿禾心里堵的难受,圣上只给她三天时间,可是这本就不是时间问题,事情远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原本想着只要自己向圣上说明,相府不知情,便可自己担下罪责。且说自己厚着脸皮赖着穆璟,让他收留自己,便可替穆璟脱罪,从始至终她想要舍弃的只有自己罢了。
可是如今圣上想要的是穆璟手中的兵权,此事便会错综复杂,牵连甚广,一不小心可能会两头空。
至于圣上所说的给她太子妃之位,对于苏屿禾来说就像是一场笑话。她既与穆璟成婚,便此生唯他一人之妻,怎可再嫁与他人,她想要的,只是一个平淡安稳的日子罢了,如今却是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