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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殿不算高不算大,只是白莲圣山很高又很大,在白莲圣山顶峰的道殿看起来就仿佛是要触碰到天际了一般。
月亮几乎就悬挂在屋檐上,让人有种伸手触碰的欲望。
李默兰看着这景色,果真是人间难得几回闻,也没有急着入道殿,而是无意识的伸出手,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这才重新审视了一下眼前这座朴素又不失大气美感的神圣殿堂。
任何一个修行者以及凡人站在这里都理所应当的会感到颤抖,感到激动,因为这座道殿神圣而且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数千年前。
尽管这些年来道殿内被重新装修过很多次,但是最原始的气势却始终保留。
李默兰心中也并非完全轻松,稍微的觉得身体有些沉重。
这些压力也许是来自于道殿本身所经历的那些岁月沧桑和风吹雨打,也可能是因为道殿内那个明亮如镜的视线。
踩过干净到可以反射光芒的石阶,李默兰拾阶而上。
他看了一眼左右两侧的两根道殿石柱,注意到了上面的一些花纹。
这两根石柱很明显是这些年来新立的,因为他在上面看到了许多道门已故的重要人物浮雕,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那个惟妙惟肖的男子背影。
只是一眼他便可以认出来,这个是那位虽然不再是道门中人,但是却和道门有太多恩怨瓜葛的渝北仙人。
李默兰走入道殿内,平静向前,看着道殿内的某一个身影。
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只是因为道殿内她所站的那个位置要高一些的关系,便给人高人一等的感觉,他必须要抬起头仰视,才能看到她的脸颊。
道殿内的光线很是昏暗,看什么事物都仿佛有一层灰蒙蒙的雾,无论是看那些道殿内的细节装饰,亦或是看这位前圣女大人的面颊。
道殿内的空气很是安静,只有李默兰的脚步声不断回荡。
步伐并没有用力,却给人铿锵有力的感觉,宛若金石齐鸣,仿佛长剑正在缓缓出鞘。
脚步声停止在了那一块较高的区域前方。
李默兰一丝不苟的行礼,弯腰,长揖几乎倒地,仿佛是摆足了尊重,说道:“李默兰见过陈前辈。”
他虽然动作做的很到位,仿佛没有一丝一毫的纰漏近乎用心到了极致,连常人不会注意到的细节都做到了完美。
可是他的神情,他说话的平静语气,以及他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疏远感,都给人一种很不尊敬的感觉。
尤其是他在殿外看到了她,却没有急着进来,甚至还有闲心在道殿门口仿佛孩童天真无邪般的走神,企图抓住那镜花水月,然后才施施然走入殿中,这更加给人一种虚假感。
陈水烟看着这个少年,脑海中浮现了那个老头儿的形象。
然后她平静甚至是冷漠的看着这个少年,没有说话。
陈水烟与枯酒诗之间接触并不多,因为他很少会上白莲圣山,而她一般呆在山上,也不会有太多机会与那位北海剑仙接触,所以她对老剑仙了解的并不多,只是如此威名,她又怎么会真的不了解?
当枯酒诗还活着的时候,问北海人间,谁属风流?
打遍北海无敌手,是风流。
龙象剑出仙人避,是风流。
斩杀世间幽冥仙君陌生,这还是风流。
问世间谁属风流,自然是那个两撇滑稽山羊胡的邋遢老头。
那么他的弟子,风流不风流?
她打量着李默兰好看的眉眼,看着他宛若女子一般精雕玉琢的美丽面孔,看着他无法鸡蛋里挑骨头的礼节作态,看着他眼眸中那股气度非凡的宁静,再回想起了自己女徒昏迷前对自己说的话以及其他女弟子对渝北墓中经历的叙述。
不输给女子的沉鱼落雁,不输给男子的俊逸大气,风流。
从雪原到荒原再到板枫山岭那十几万里对虞化姬的拼死护送,风流。
在听风竹林内一人御七剑,七剑一线战剑痴,这依然风流。
他的弟子,当然也是风流,也是一个风流人物。
他们师徒具是人间风流。
恰好,她陈水烟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风流男子,无论多少闺阁女子痴痴相望,无论多少江湖传说,只要是风流人,她便都不喜欢,更何况,这个少年生的还如此好看,好看到足矣在他身上看到某些别人的影子,好看的可以让她心中隐隐作痛,回忆起一些深埋在心底的伤疤。
于是她的脸上愈发的冷漠,似亘古不化的寒冰,沉默不语。
李默兰长揖几乎触地,可是半晌之后依然不曾听到眼前这位真正意义上的大人物的回应,他便自说自话的收礼,抬头,几乎是肆无忌惮的看着陈水烟的眼眸。
陈水烟仿佛没有意识到他这番对视的不敬,淡淡道:“你来了。”
李默兰嗯了一声。
空气中又一次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陈水烟才再次开口:“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她的声音依然那般清冷漠然,仿佛不存在一丝一毫情感。
李默兰看着她,没有出声。
世间大人物,尤其是老一辈的人物之间总是喜欢用一些一语双关的暗喻来说那些玄之又玄的对话,看似是妙语连珠,叫人费解,这种玄说若是听懂了也许是当头棒喝,若是听不懂只能说是境界不够悟性不高,还需要继续修炼努力,对此无论是当年枯酒诗还是如今李默兰都不喜欢,说话就简简单单单刀直入,拐弯抹角的装神弄鬼,这样说话不累吗?
李默兰平淡道:“陈前辈,我以命相救圣女,换来了一个道门的人情,而这个人情,我可以换取一些东西,没错吧。”
陈水烟这时候才注意到他口中的陈前辈三个字,这说明了眼前的少年已经彻底撇清了自己与道门,与她之间的任何藕断丝连,本来按照身份来说,这个少年仍然是悟道院的学生,名字也没有从花名册上划掉,可是他却不以师祖相称,反而以前辈二字,这便说明这个少年已经下定决心不愿意与道门有任何瓜葛。
这是何意?道门还没有主动说要放弃他,甚至她都还没有来得及说……至少还没说,这个少年便已经主动表明了态度,做出了选择?
不愧是北海剑仙传人,道门的援助对他而言也可有可无是吗?这是自信还是自负,这是胸有成竹还是自不量力?
陈水烟的心中更加冰寒了一分。
她说道:“你的身份注定了你在修道界中会以一个怎样的姿态粉墨登场,而我道门因为你的人情不会对你再有敌意,可是你也不要妄想道门会为了你而去阻拦整个北海的道宗。”
她说的很直白,很平静,看似在陈述一个简单的道理.
然而这只是一个残酷的事实,却不是道理。
如果李默兰不暴露身份拼死守护道门圣女,那么他根本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举世皆敌,而且护送圣女一路十几万里路,哪怕圣女最终还是陨落了,他都可以乐呵呵的拿到一个道门的人情债,甚至成为道门的重要弟子,而虞化姬的死活与他何干?
可是他选择了拼死守护,不惜暴露自己身份,暴露自己这个最大的秘密,去守护道门圣女的生命。
既然李默兰付出了那么多善意,那么道门理应帮他挡住一切威胁与敌意,去回馈他那些善意。
可是这个世界从来不是你给予了多少的善意,就会得到多少善意的。
从利益的角度上来说,道门的决定是正确的。
可这决定很残酷,也不讲道理。
至少对李默兰而言,是很没有道理的事情。
哪怕有所预料,哪怕已经知道,可是他还是希望陈水烟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能够稍微的露出一些愧疚,一些犹豫,可是并没有。
这位道门师祖说这番话的时候就像是陈述一件完全由白开水组成的平淡故事,没有一丁半点的情绪波动,没有丝毫的愧疚之意,甚至是理所当然,甚至是理直气壮。
李默兰觉得有些不愉快,于是他想要快一些结束对话,便说道:“我不用你们救我,所以,我现在可以提出我的要求了吗?”
他说话向来不喜欢废话,开门见山多爽快?就如同战斗中明明有机会一剑斩了对手头颅,何必去故意卖弄花拳绣腿以及胡里花哨的偏门剑法?
陈水烟怔了怔,有些意外这个少年的平静,看着对方俊美的面容,她再一次回想起了某个面孔,依旧冷淡道:“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道门都可以满足你。”
李默兰懒得去问何谓过分要求,继续道:“我想要观摩真道秘典。”
陈水烟微微惊异,说道:“你想看我道门仙典?你想做什么?”
李默兰说道:“看真道秘典,除了是想要修道,还能是做什么?”
陈水烟眼中露出思忖,过了一会儿朱唇轻启:“你想要武道双修?没想到老剑仙的传人还有这样想法,道域万年来倒是从来没有出过这样一个人物,也许能给人茶余饭后平添趣味,只是先不说你有多少修道资质,你不觉得以你北海剑仙传人的身份,想要看真道秘典太过痴心妄想了吗?”
她的言语中有一些讥讽,既是对李默兰这种武道双修念想的嘲笑,也有对他居然想要看到道门仙典的嘲讽。
对于这位道门师祖的暗嘲,李默兰没有回应的意思。
他很认真的说道:“真道秘典有仙韵入字,除了观摩仙典本身,没有任何外传可能,这点你应该也知道,我不可能存在外传真道秘典的可能。而且我救下了虞化姬的命,圣女一条命,价值还比不上让人看一眼真道秘典?”
陈水烟缄默不语,似乎在思考衡量。
在李默兰眼中这本来应该是一个不需要多加思索就可以得到答案的事情,她竟然要如此推敲斟酌,这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难道说救下她爱徒生命这条大恩泽,都无法让她立即做出决断吗?
果然是活了几百岁的老人,恐怕心中早已经没有了情感,只是一棵树心深处腐朽溃烂的参天老树而已,等待着何时降下一道天雷,让其彻底化为灰烬。
李默兰眼眸深处的一丝不屑清晰的落入了陈水烟的眼中。
自己竟然被一个后生晚辈看低了?
不过一个自己一巴掌就可以拍死的少年?
陈水烟露出了一个冰冷的微笑。
不愧是老剑仙的徒弟,年少风流啊,无论对谁,做什么,甚至是不屑的神情,都是那般风流。
她轻声说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我还有别的要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