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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府偌大的基业,难道要就此被花晏糟蹋尽吗?”
“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花问棠!你甘心吗?你愿意吗?你想让你的父侯因为你的离开而死吗?”
“只要你走,你就会后悔一辈子……”
云雾缭绕的祠堂里,焚香袅袅,烟斜雾横,花府列祖列宗的牌位每一个字都仿佛散发着阴暗压抑的气息。花询跪在祠堂中,紧紧闭着双眼,额头已经密密麻麻渗出了汗水,薄如蝉翼的睫毛扑闪着,展翅欲飞。她跪得有些驼背,眉心紧锁,灵台之中一片混沌。好似她真的听见了嘈杂责骂的人声在她耳边回响,汗水顺着眉心滑落到眼角,她咬着牙止不住颤抖。
“可是……花解语她会死的。如果找不回仙躯,她会死的……”
“花解语与花府世代的基业相比,孰轻孰重?”
“你想清楚了,花解语不过是一个外人,你才是花府的继承者,你有责任要担当起重任……”
“一个女人而已,怎么比得起你的父亲?你想当个不孝女吗?”
“花渡注定要死,仙躯岂是你那么容易找回来的?你有那个能力吗?”
“对付花晏你有办法的……而花解语的事情你根本无能为力,你要选择花渡,你就是花府覆灭的罪人……”
花询跌坐在地上,满脸苍白,唇瓣失去了血色。她猛然张开眼,看着列祖列宗安静的牌位,神色恍惚地扶额,心志不稳让她看起来很是痛苦。她重新跪直身体,双手合十乞求道:“花府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花询求祖宗庇佑,求祖宗让花解语再多一点时间,多一点点时间,让我把父亲安顿好,然后再想办法去找回仙躯。”
她虔诚地看着牌位,咬着牙下定决心,叩首一拜。半晌,她才起身,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走去。就在她踏出祠堂的一瞬间,摆放整齐的一整排神主牌统统像被人扫了下台,稀里哗啦摔在地上,而花府先祖的牌位裂开了一个缝。
良久,花渡踏步进来,看到了一地的牌位,焚烧着的香也拦腰折断,顿了顿,走了过去,拾起一块木牌。她淡淡看了一眼,抬头对着空无一人的祠堂冷笑:“你们当初敢受她一拜,现在怎么突然惶恐了?我一个谪仙还受了重伤,即将魂飞魄散,你们眼看着似能与我抗衡,所以又想留下她?”
地上的牌位突然抖动了起来,然后又安静了。
“我没有要她赴死,也没有要她为难。她本是花府的后代不错,可是当年若非因为我,她也不会来花府。蓬莱三千仙,唯我独犯天意被处罚。花常,你与你妹妹花裳都受过她的恩惠,要不是她,你们也不能异性封侯,现在想要奢望更多,未免太过贪心。”
花府祖先花常的牌位上那道裂痕像是刀疤一样,划破那金粉正字。
“我断掉她的姻缘线,她毁去我半丝情根,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可能,你担心什么?”
牌位没有动静。花渡一挥袖子,劲风卷起牌位,回归原来的位置。
“我不会让她那么快就回去的。三劫七难,还差好几个槛。你们花府靠着她的恩泽才兴盛百年,可是也终将结束了。天道轮回,这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你要是散去你的意念,我自当留你们花府一丝生机。我知道花府大劫快到,为你们算的那一卦也要灵验,但是问棠不会那么轻易放任花府衰亡的。”把花常的牌位最后送到台上,花渡退了半步,郑重道,“蓬莱花仙算的卦,没有一卦不准。你知道的。”
她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暮色四合,拆开最后一包白色粉末,花渡倒入酒里,晃动了几下,然后一饮而尽。这粉末与酒水似乎能让她恢复不少气力,花渡划开口子,把蜘蛛引了出来,放进酒壶封住,恰巧听到了外面敲门声。
“进来。”把酒壶放到了柜子里,花渡抹掉手腕的伤口,抬头对门口道。
花询提着一盏灯笼,走了进来,脸色不怎么好看。之前花渡脸色苍白,现在好多了,换花询面无血色,俩人像是轮回颠倒了似的。门被跟在她身后的铃兰关上了,花询把灯笼吹灭,花渡接过来,看她解下斗篷才道:“你去哪里了?”
“方才喂了父亲药,他安静了些,我才回来。”花询偷偷看了花渡一眼,似乎很怕她多想。
花渡点点头:“我不过随口一问罢了。”她眼尖地发现,花询脖子上被掐的青痕还在,皱着眉勾起花询的下颔,看了几眼,“奇怪,怎么不见消退?”
“许是退了些。但也没有这么快的,我们凡间的药可比不得你们蓬莱。”花询眯起眼睛笑,然后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愣了愣。
花渡早就知道花岸把身份告诉花询了,她并不惊讶,只是感叹道:“小心一些,喂药的事情交给旁人去做。你要是伤着了,我又无法帮你,自然免不了心疼。”
“那有什么?”花询拉着她坐到桌边,给她沏茶,看着滚烫的茶水飘出怡人的香味,花询微微一笑,捧到花渡面前道,“小心烫。”
接过茶盏,花渡望着她,眸光闪动,含笑道:“你有事要求我?”
“啧。”花询苦着脸,哎呀一声,“你能不能别一副我对你有所图谋的样子。我又不像表姐那样,动不动给你找麻烦,你干嘛呢?”
温柔一笑,花渡低头抿了一口茶水,点头道:“既然无事,这么晚了,你我身体都不怎么好,还是请你早点回去休息罢。”
“别!”花询急了,“外边眼看着就要下雨啊,我现在从这里赶回去说不定会被雨淋湿,我可没有带伞。”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微微颔首,花渡起身从一旁角落里取了一把纸伞,放在花询面前,“不就是为了一把竹伞么?还需要淮安县主对我献殷勤?拿去便是。”
“……”花询瞠目结舌。
“这把伞是你们花府的,物归原主。外面还没下雨,你不早些走,等会儿真下雨了怎么办?”
花询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把伞扔到一边,不满道:“别说是一把破伞了,整个镜花院水月楼都是我的,就是你这件房间都是我的。”她站起身走到床边坐下,指着一半的床榻道,“这张床也是我的!”
“都是你的,你生什么气?”花渡戏谑道,“还你就是。那我走了。”
“诶诶诶——”花询赶忙拉住花渡,撇了撇嘴道,“我只许你还我一半便是。”
“……你想睡这儿?”总算知道花询的来意了,花渡睨了一眼抓着她袖子的人。
“……不成么?”硬着头皮,花询迎着她的目光。
花渡怔住,片刻才弯起唇角,轻声道:“好。”
等到俩人躺到了一起,花询才觉得两个人睡可能不比一个人好……床榻刚好够俩人容身,中间还能空出一个人来。这是那次午后,花询同她第二次躺在一张床上。她不知不觉地有些紧张,总想着咽口水,又怕太大声,她一动也不动僵硬地躺着。
跟块木头似的。
良久,花渡叹了一声,望着床顶道:“你是不是做恶梦不敢一人睡觉?”
“……笑话!我有什么好不敢的。”被说中了心事,花询闷声辩解,脸却略有些红。
“那你……今夜怎么突然想……”
花询回过头去,看着花渡在灯火下软化的脸庞轮廓,不由把自己的心事说了出来:“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医好父亲,但我又怕……又怕我一眨眼,你就有一点危险,虽然你的身体似乎有所恢复,可是神仙的事情不好预料。我……我想守着你。”
她说得越来越轻,但花渡还是听见了。花渡转过脸,望着花询精致的眉眼,忽然发现,花询年纪还未双十,五官显得很稚嫩。为了掩饰自己的失神,花渡笑了笑:“问棠多虑了。你与我心心相通,我有危险你必然能够感知。”
花询想到了什么,明亮的眸光有些黯然。她委屈地道:“仙凡何来相通?解语若凭空消失,我却一点知觉也没有。不论如何,我就是要跟着你,瞧着你,守着你,我不能及时抽身去西川已经很是难过了,若不做些什么,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自己。”
花渡静静地看着她,一声嗟叹,将她拥入怀里,低声道:“你叫我怎么能舍得你。问棠,我想陪你一世,可我怕我时日无多。我会努力活着,尽力活着。”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花询埋在她的胸口,哽咽道。
“你小时候可不爱哭,怎么长大后越来越喜欢哭了?”花渡抿了抿唇道。
花询抬起头,板着脸。半天,她认真地道:“谁告诉你我哭了?而且我小时候……哦,对,我小时候说不定你是知道的。你是神仙嘛。”她心里忽然起了疑虑,打量着花渡的脸,奇怪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有点眼熟。我是不是以前见过你?”
花渡不说话。
“在什么地方……”花询思索着,蹙眉着一脸百思不得其解。
花渡轻声附在她耳边道:“……许是,梦里。”
不知为何,花询一瞬间不敢呼吸,心脏扑腾得有些快,全身血液倒流冲上头顶,脸红得有些口干舌燥。她感觉到花渡拥抱着她的温度,恍恍惚惚间闻到了香味……花渡这是在做什么?诱惑她,鼓励她做什么吗?
花询把自己的疑惑抛之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