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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有些背光看不清楚人脸,只模模糊糊见两个人影站着。
其中一个笑了笑。
“床上有虱子么,怎么跑门口坐着?”
是听了五年的熟悉语气。
刘铭眼一热。
冯轶当先进来,手里夹着几个油纸包。身后跟着贺轩,提了两壶酒。
屋里没有桌子,两人把铺盖卷到一边露出床板,将酒菜摆在上面。
油纸包打开,一只鸡,一只兔子,还有两个凉拌的青菜和一包盐渍花生米。
刘铭笑了笑。
“我这偷个粮食种子,不至于要枪毙吧,怎么断头饭都给我送来了。”
“说啥呢?”
冯轶拍拍床板示意他坐上来。
待三人坐定,又开口道:“大晚上的能弄来这么些肉菜可是不容易,亏得贺轩肯出卖色相。”
“胡说什么!”
贺轩拍了他一记。
冯轶当先撕了条鸡腿啃着。
“咋不能说,要不是你使了美人计,林娇娇同志能这么大方?这可比过年丰盛多了。话说林同志这手艺真不赖。
你俩快吃啊,凉了可就糟践了。”
贺轩默默地嚼着花生米,冯轶捡了块兔肉给刘铭,见他不接,叹了口气放下筷子。端起酒壶,拿陶瓷杯子一人满上一杯。
“想想当年我和贺轩刚被送到这里还是刘哥你招呼的。
我记得那会第一顿饭,是刘哥特意跑去镇上,花了三块五毛钱和粮票肉票,买了两斤猪肉三斤白面回来,包的饺子吃。
那一顿香的呀,啧啧……”
贺轩搓着花生皮:“后来吃了大半个月的野菜粑粑,直到我从家里要的钱和粮票寄来,才算缓过来。”
“是呀,当时吃的我脸都快绿了,拉屎都是一股野菜团子的酸味。”
三人笑过,冯轶端起杯子。
“一晃五年过去了。”
“咱们兄弟三个,磕磕绊绊走到今天,想想真是不容易。
刘哥你来的早,这些年,我和贺轩没少得你照顾。我们兄弟俩先敬刘哥一个吧。”
三人举杯碰了。
刘铭手见他俩喝了,端着酒杯的手颤了颤。
“当初说好的,不管是谁先离开,都要一起喝顿酒。哥哥我,怕到时候来不及给你们送行了。
不管这次的名额落在你们哪个头上,借着这壶酒,哥哥我祝你们前程似锦,步步高升!”
说罢一仰头,把一杯子约莫三两的白酒一口闷了。呛得捂着嘴直咳嗽,满脸通红。
冯轶给他拍拍背。
“刘哥,你这是干啥?”
贺轩提起酒壶又给他倒满。
“少喝点,一共就拿了两壶。”
刘铭指着贺轩。
“你呀你呀,从来我就看你小子不顺眼。做事喜欢藏着掖着的,一点也不通透。”
“刘哥。”
冯轶开口拦他,贺轩却摇摇头。
“你让他说。”
刘铭又把杯里的酒一口闷了,吐出口浊气。
絮絮叨叨的数落贺轩的不是。冯轶轻轻叹气,贺轩静静听着。
“……还有这次,明明回城指标的事你早就得了信,偏偏瞒着我俩不说,是不是想俏没声的背着我们得了偷跑?”
“是!”
贺轩痛快承认,冯轶愣了愣,刘铭没想到他肯坦白,被他噎的一时无话。
“说完了?”
贺轩端起酒来轻酌一口。
“咱们三个没有人不想回城。我承认我当初提早几日得了消息。但若说我使了什么手段,也不过是把本属于我的内定的名额,变成了公平竞争。”
“贺轩你?”冯轶似有所悟。
“不错。”
贺轩脸上泛起红晕,伸手掰下根兔腿塞在嘴里。
“当时我托了人,使了钱。市里下过来的文件是,直接把名额下给我。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拿了行李走人。
可偏偏,刘书记问我的意见的时候,我鬼迷心窍,想说那就公投吧。反正我有信心会赢。
跟你们公平竞争一把,这样我走也走的名正言顺,理直气壮!不会被你们背后骂我不顾兄弟的感情。”
他丢下骨头,将手往刘铭身上抹去油渍。端起酒来一饮而尽。
“可惜我错了。我以为老刘你只对我有意见,万万想不到,你这个看似憨厚老实的本分人,居然为了这么个名额,把一辈子的聪明劲,都用在祸害最信任你的兄弟身上!
就连你拿出那封家信的时候,你都还在算计冯轶,你,好意思应承他叫了这么多年的刘哥吗?”
“别说了。都过去了。”
冯轶从贺轩口袋里翻出手绢给他擦脸。
刘铭低着头,眼泪大滴的落在床板上。他狠狠的抽了自己两下耳光。
“是我鬼迷心窍,是我辜负兄弟!我活该!”
冯轶连忙抬手拦住。
“刘哥,别这样,我没怪你。”
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刘哥啊,我叫你一声哥,一辈子都当你是我哥。这事是你做的不地道,但我能理解。只是你不应该瞒着我们不说。”
刘铭拿袖子抹了把眼泪。
“说了能咋滴,贺轩肯把名额让给我吗?”
贺轩摇摇头。
“我愿意给你们公平竞争的机会,但属于我的,我也绝不可能放手。”
刘铭对着冯轶笑了笑。
“你看,若是我不争取,这名额绝不会落在我头上。为了能回家,我也只能赌一把。”
贺轩哼笑一声打断他。
“这你就说错了。我是不肯把名额让给你的,但不代表别人不会。”
刘铭一愣。
“你这话啥意思?”
贺轩又伸手抓了根兔腿塞在嘴里,含含糊糊道:“冯轶这个傻子,被你坑了一把还肯以德报怨。
刚才居然去村支部说,要把他的那个回城名额落到你头上。”
刘铭张着嘴看向冯轶。
“不是,不是只有一个回城指标?”
冯轶笑了笑。
“林同志又拿出来一个,跟村里换了顾家父子参与实验田的项目,说是之前俩人曾经救过她的命。”
“就是牛棚里那两个?”
见冯轶点头,刘铭长叹一声。
“林同志真是心善,输在她手里,我不冤。”
又端起酒杯跟冯轶碰了一下。
“老弟啊,哥哥我给你赔罪了!那指标我不要了,你年轻,出去了还来得及干一番事业。我老娘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我回去。算了吧!”
冯轶喝了一口。
“刘哥,你也说了,我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可以离开。所以你俩都不用劝我了。我还想多留在这陪陪月牙。”
两人一怔。
冯轶再次举杯。
“多谢两位哥哥这几年帮我照顾月牙的墓,我心领了。放心吧,以后两位哥哥走了,我会自己好好照顾她的。
这杯酒,干了吧!我也祝两位哥哥,前程似锦,平安喜悦。”
三人对视一眼,目中满是释然快意,正如初见时一样。
“干!”
瓷杯碰在一处,酒水粼粼,月色盈盈。
原来每个人都有藏在心底的秘密,原来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善良。
喝至大醉,临走时贺轩拍着床板道:“名额是让给你了,那罪过可还得你自个背着。村支部说了,让你就在这住到月底,啥时候要走了啥时候才能出去。”
刘铭醉眼朦胧的拽了他的袖子,口齿不清的道:“这是好事,要不我都不知道咋面对乡亲。”
又让冯轶先出去等着,他有点事想私下跟贺轩交代。
“贺轩,我得提醒你。你要小心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