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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布的军令传下,张辽等将出了帅帐,各到本部驻扎的营区,按照吕布定下的先后顺序,分带本部兵马相继出营。
骑兵最先出到营外,远远地布置下了警戒的防区。步兵在骑兵已成防区的掩护下,随之如潮水也似,涌出辕门。辕门的前边,是平旷的原野。就在这片原野上,吕布指挥各部,他率领高顺等部精锐居中,张辽等各部列於左右,在不长的时间内,布成了一个简单的进攻阵型。
然后,随着战鼓的催动,阵型向前移动。
从空中望下,此时此刻,偌大的吕布营寨之外,杂草丛生的黄土地上,只见那以并州壮士为骨干,列成的布兵战阵,前排甲盾黝黑,阵中矛林闪亮,两边轻骑驰行,移动之际,就像是一个在两条飞龙护卫下,由铁与矛组成的装甲猛兽,虽然行速不快,气势却摄人耳目。尘土被士兵们的脚步践踏而起,微风掠过阵上,吹入人的鼻中,似乎也带上了铁腥之味。远处树上的鸟儿惊飞四起,草丛中觅食的狐兔,为之窜逃。却是周近的土著农人早就逃之夭夭,无人看到此番情景,否则的话,便是乡间那些称雄跋扈的轻侠之辈,恐怕也会因之而惊骇失色。
吕布骑在他心爱的赤兔马上,身披玄色的重甲,头戴红缨飘飘的兜鍪,身后挂着白色的披风,挟长槊於臂间,悬弓矢於鞍侧,左顾右盼,观赏自己帐下的勇将精卒,因为对击败弘咨充满了强烈的信心,想到在打败弘咨之后,等孙坚率部来到颍川,他再强逼孙坚与他野战,从而便可再一举拿下汝南等地的远景,初夏温热的日光照耀之下,却是在与弘咨部的战斗即将打响之前,吕布的心头,竟是不觉浮现出了与马上到来的杀伐场景不符的愉快情绪。
他自得的微笑,问高顺等人,说道:“人云‘马中赤兔,人中吕布’,君等以为此话何如?”
高顺听到吕布的这话,不为人注意的轻轻皱了下眉头。
早有别的将校阿谀拍马,不要钱的奉承一句接着一句。
有的说:“这话说的太对了!”
有的不走寻常路,来个先抑后扬,故意先是摇头,状似不赞成此话,却在引起了吕布的兴趣后,继而煞有介事得说道:“赤兔诚然是马中良驹,可将军之骁武,却非人可比,以末将看来,简直就是天神一般了,‘人中’云云,实是不足以道尽将军之威的!”
吕布横槊马上,哈哈大笑,说道:“此言过矣,布亦人也,何能比与天神?”见高顺默不作声,就问他,说道:“子向,你以为呢?”
高顺挺直身子,骑从吕布马边,神情庄严,正色说道:“顺闻古今之贤臣、名将,皆重德不在勇。明公之勇,固天下无双,可若以此自满,而忽略德行,明公岂不见西楚霸王之故事么?”
吕布闻得其言,顿时大为扫兴,却也知高顺一向古板如此,同时亦知高顺所言是为正理,因也没为此说什么不满的斥责之语,只是独自内生懊悔,不该自寻没趣,去找高素问话,悻悻然地转过头去,别开话题,问道:“弘咨应是已知我军出营,斥候可有察知他有何动静?”
斥候还没有回报。
……
弘咨确是已知吕布率兵出营了。
吕布的这番举动,出乎了他的意料。
弘咨列阵城北,正如吕布所料,本是为了吓唬吕布,其用意是为叫吕布知道他已然率援兵来了,哪里却曾料到,吕布这个“勇夫”,竟是不吃他这一套,居然马上就还以眼色,带着帐下的兵马出营,声势浩大地前来邀斗!
这一下,弘咨有点慌了。
弘咨能够在孙坚这个小军事集团中占据高位,全是因了他是孙坚的女婿,论其本人的才能,其实是很普通的,故是无有应变之才。他埋怨给他出主意的谋士,说道:“你叫我列阵城外,宣示兵威,这下好了,没吓到吕布,反把他引出了营,现在他率兵来斗,可如何是好?”
那谋士既能为弘咨的谋佐,自是小有智谋的,倒是不慌不乱,说道:“布兵虽精,今其来战,都督却也不必惊慌。我有一计,可保都督大破吕布!”
弘咨问道:“何计也?”
那谋士说道:“布兵刚刚出营,阵型未牢,料其阵型,最多只是粗略列成罢了,且其又在行军的途中,可以想见,他的阵型肯定是会更加不稳。都督可立即遣精兵千人,急往袭之,先把其阵脚撼动,继而主力随后压上,城中的守卒也趁机鼓噪杀出,必即可败吕布矣!”
弘咨想了想,说道:“我援兵才只五千,半为阳翟、颍阴等地的大姓部曲,精卒委实不多。借助阵地,守御恐怕还力不能足,怎生能再主动进击?”
“如此,我还有一计,虽或不能大败吕布,却也能把他击退。”
“哦?那你快说与我听。”
那谋士侃侃而谈,说道:“我阵在城北,布兵来与我斗,其军之正面面对我阵,则其军之侧翼就会暴露到定陵守军的眼皮子底下。都督可一边坚守本阵,一边檄令定陵城中的守军出城,袭扰布兵之侧,如此,我两面夹击,即使不胜,亦无败也。”
弘咨听了他的这第二个计策,却与听他的头个计策时一样,也是深觉不靠谱。
犹豫之间,斥候来报,吕布的军阵已到城北。
弘咨急忙驰马到前阵观望,见本阵南边,约两里多外的地方,一支才到的军队正在调整阵型,可不正就是吕布的兵马?到了这个时候,就算弘咨想要采用那谋士的两个计策,也已是来不及了。没的办法,弘咨只好下令,命本阵中各部的兵士做好战斗的准备。
他的命令才下达不到半刻钟,忽闻左右有人语调仓急地叫道:“布兵来攻了!”
弘咨心头一跳,赶紧举目看去,见果有一支布兵,悉为步卒,人数尽管不多,约六七百人,但其部中的兵士,人人俱披甲衣,一看便知,此定是吕布军中的精锐。
一支部队和一个人的名字跃入弘咨的脑中:“陷阵营,高顺”。
吕布帐下的诸将,比较个人武勇的话,出众的很多,而如果比之带兵、用兵的才能,只有两人最为显闻。
一个是张辽,一个即是高顺。张辽、高顺两人的带兵、用兵才能,也有点区别,张辽能够指挥部队,进行一些较大规模的战斗,可以把之视为是一个虽然还未长成,然已露出方面之才的将领,而高顺是以擅长练兵、长於溃阵拔旗,换言之,带领部下进行攻坚战而著称的。
高顺部下的兵士不多,全是步兵,只有七百余人,但是甲械精良,正合於面前这支来攻部队的特征。
弘咨失色说道:“吕布的主阵尚未调整完毕,这就来攻我阵了?何其锐也!”
跟着他一起来到前阵的那个谋士,不惊反喜,建议说道:“此所来者,必高顺之陷阵营也!都督,高顺是吕布帐下的攻坚勇将,咱们只要能把他打退,此战就无忧了!”
“怎么打退?”
那谋士像模像样地分析说道:“都督刚才不也说了么?吕布的主阵还没调整好,他就急忙忙地遣高顺来攻我阵,可见他的轻敌之意是有多么的大。我军正可趁其轻敌,给高顺一个迎头痛击!”
“怎么迎头痛击?”
那谋士哑然稍顷,说道:“择我军精兵,往去迎击,这就是在下所说的‘迎头痛击’的意思。”
这个谋士说的头头是道,但弘咨军中的真实状况是,他军中的甲士总共也就才数百人,只与高顺部的兵马数量相近,弘咨总不能在吕布大军未动的情况下,就把自己手下所有的精锐底牌全部用上,而若是派出的兵数少了,又没有战胜高顺的把握,因而弘咨仍是迟疑不决。
那谋士见此,心中叹道:“我军败矣!恨都督数不用我计,否则,小小吕布,吾阶下囚矣!”眼神游离,开始踅摸逃跑的路线,好等到弘咨兵败后,他能够逃生,不致死於乱军之中。
高顺披挂的甲衣,与其部下兵士们的甲衣无有区别,弘咨等辨认不出他,因而虽是又有人提议,可集火射死高顺,却因此故,不能得行。
弘咨阵箭如雨下。
冒着迎面而来,如似乌云的箭矢,高顺令本部的兵士加快脚步,从小跑,提速到了冲锋。一则奔跑的速度快,二来他们皆穿有铠甲,那弘咨阵的箭矢,却是没有对他们造成多少的危害。
倏忽间,陷阵营的精卒已冲到弘咨阵前。
高顺右持矛,左持刀,奋不顾身,当头撞入其中。
六七百的披甲战士呐喊着,各持矛、刀,争先进斗。
高顺及部下的兵士们远以矛刺,近以刀斫,弘咨阵立时被杀了个人仰马翻。
弘咨阵中那些颍川豪强的部曲,虽有些经历过黄巾之乱,但何尝见到过此等的悍勇之敌?战前列阵时激动的情绪,顿被惊恐取代。不等高顺部杀到近前,他们自己就先乱了起来,乃至有不听号令,丢弃兵器,转身就逃的。
短短的时间内,高顺就率部攻陷了弘咨的阵地。
从南到北,所向披靡,贯通了弘咨十层队列厚的阵型后,高顺又引部绕至其阵左,复贯通之,溃其右而出。
弘咨仓皇逃走,其众外被高顺所部追杀,内则自相踏籍,溃败之惨,言语无法尽述。吕布乃麾兵齐进,张辽等将竞相逐北。杀至入夜,诸将络绎返回,上禀战果。
粗略计算,弘咨部死伤泰半,被俘近千,得以逃掉的寥寥可数。却弘咨本人因在他那个谋士的带路下,因其见机得早,却是逃出了生天。
吕布於次日,挟大败弘咨之威,围攻定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