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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要进宫谢恩的除了洛婉兮,还有凌五夫人,她是前几天升的诰命。近几日内得到封赏的命妇都会在初一当天进宫。
凌五夫人便过来找洛婉兮问进宫的事,与她一块来的还有薛盈。互相厮见过,凌五夫人便问洛婉兮:“我是来问问弟妹,你后天会不会进宫?”之所以有此一问,那是因为洛婉兮太金贵。哭灵那会儿她没进宫,新帝册封后宫,大伙儿要进宫恭贺后妃,洛婉兮也没去,道
是身子又不舒服了。凌五夫人打量她,云鬓花颜,气色莹润,半点孕妇的憔悴都没有。想她怀孕时,哪一个不是从头吐到尾,吐到后来,喉咙里都有血丝了,整个人都憔悴的没法见人,最可恶的是脸上还长斑点,为了孩子她
又不敢涂脂抹粉,那一段日子,她自个儿都不敢照镜子。可观洛婉兮,粉黛不施的脸蛋儿依旧嫩的能掐出水来,老天爷还真是偏心眼儿。凌五夫人目光下滑了几寸落在她腹部,她怀姝姐儿时比怀两个儿子反应轻一些,‘女美娘,男丑母’看来她肚子里那个八成是个
姑娘。
凌五夫人心情登时好转不少,这女人啊还得会生儿子才能挺直腰杆。
洛婉兮摸了摸脸,哪里知道她脑中的千回百转,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呢。
凌五夫人转了转手中的茶杯,笑道:“我瞧着弟妹气色倒是不错了,这几日没再吐了吧!”
洛婉兮含笑道:“近日已经好了,所以初一我也是要进宫的。”之前她吐得厉害遂没进宫恭贺后妃,若是这会儿再不去可就说不过去了。幸好小家伙体贴,没再闹腾她。
凌五夫人瞧她一眼,笑道:“正好我也要去,那咱们一块儿走,到了宫里还能做个伴儿。”
洛婉兮便点了点头,一家子妯娌,府邸又在一块,若是分开反倒让人说三道四,传出凌家兄弟不睦的闲话就不好了。
凌五夫人便与她约了出门的时间,说着说着就把话题转到了薛盈身上。
“近日来阿盈蒙你肯指点,受益匪浅,眼下阿盈要走了,我便带她来向你郑重致谢一回。”说着凌五夫人一使眼色。薛盈便站了起来,走到洛婉兮面前盈盈一拜,柔声道:“这一阵在夫人这受益良多,阿盈感激不尽。”凌姝三五不时跑来向洛婉兮讨教画技,她每次都跟来了。凡是她有所问,洛婉兮都会尽量回答,越是如
此越是让她自惭形愧。容色不及人家,才情也比不上,她凭什么去和人家争。
洛婉兮笑了笑:“五嫂和薛姑娘言重了,哪里当得上指点了,不过是闲聊几句罢了!”
“与你来说是闲聊,对她而言可是金玉良言,不都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吗?”凌五夫人笑起来,眼波一转,突然就收了笑,面上浮现一缕愁苦之色。
洛婉兮低头饮了一口温水,像是没有注意到。
凌五夫人神情一僵,幽幽轻叹了一声,等着洛婉兮询问。
洛婉兮依旧低着头,似无所觉。
凌五夫人的心就这么突了一下,品出不对来,洛婉兮这反应肯定是故意的,可之前明明还好好的,突然就……她扫了一眼薛盈。
凌五夫人心里一动,她不问,那她就自己说呗:“我这倒有个不情之请要麻烦弟妹。”
洛婉兮这才抬起头来,笑看凌五夫人。望着她如画的眉眼,凌五夫人慢慢的说道:“得你提点,这孩子的画技进步神速。遂我想着,便是她回了宋家,是不是也能继续过来向你讨教,也让她有个一技傍身。”她又补充道:“弟妹每月抽个两三天指
点下即可。”
立在中间的薛盈双唇颤了颤,似乎想说什么,可触及凌五夫人的视线视线之后,心中一寒,什么话都堵在了喉咙口,心里又隐隐的生出一股希望来。
“弟妹你看成吗?”凌五夫人目露恳求。在她眼里自己就这么傻?洛婉兮就不明白了,五夫人当真以为自己这么久了都看不出薛盈醉翁之意不在酒?便是她不知道薛盈的心思,有几个女人会傻乎乎的把一个如花似玉正值妙龄的未婚少女往家里引
!
之前她尚且不确定凌五夫人是否知情,眼下倒是确定了,这会儿她都开始怀疑凌五夫人打一开始接薛盈进府根本就是冲着凌渊来的!
这世上就是有些人见不得别人过得好,以前在洛家她那二伯母就是这么个人!挑拨离间无事生非,好像别人不痛快,她们就能痛快了。
在凌五夫人殷切的目光,洛婉兮放下茶杯,正色道:“五嫂这个要求恕我不能答应。”
凌五夫人动作一顿。洛婉兮看了看面前手足无措的薛盈,她脸色微白,似乎因为洛婉兮的拒绝而十分尴尬的模样。薛盈的心思第一次过来时她就看出来了,实在是小姑娘情窦初开,压根掩不住。洛婉兮却没往心上去,这种事
她见多了,要是都计较哪能过日子。
大多数人也就是春心动一动,真敢付诸行动少之又少,知礼的都会避嫌,免得自己越陷越深。可薛盈的态度就微妙了,她有些心不由己的无奈,可又有那么点蠢蠢欲动在里头。
一开始洛婉兮是有些怜惜这姑娘的,父母双亡,兄嫂豺狼,只能寄人篱下。比曾经的自己还艰难,然这点怜惜已被她这暧昧的态度磨的差不多了。
所以洛婉兮说的话也就不那么客气了:“五嫂怕是还不知道,我这府里已经有流言蜚语了。”
凌五夫人心下一惊,心乱如麻的薛盈更是霍然抬起了头。
“下人们都在传我正在相看薛姑娘,想为夫君纳了她,所以才时不时的让她过来。”
凌五夫人僵了脸,薛盈白了脸,都不防洛婉兮竟然真的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洛婉兮轻轻一笑:“咱们当然知道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我这才进门多久,怎么可能这时候就抬姨娘。再说了咱们凌家也没这样的规矩,五嫂你说是不是?”便是最风流的凌五老爷,那也是五夫人生下嫡长子
后才抬姨娘的。
凌五夫人眼皮跳了跳。就听洛婉兮继续道:“可这起子下人眼皮子浅哪知道这些道理,他们只看薛姑娘年轻貌美又是未嫁之身,我还怀着身孕,就自以为是的编排起来,还自觉有道理的很。好像我就是他们手里的木偶,他们怎么
想我就得怎么做似的,简直莫名其妙!不怕五嫂笑话,前儿我刚惩治了几个嘴碎的婆子,也是才知道私底下竟是传的如此不堪了。虽说我已经勒令他们不许造谣生事,然而流言这东西堵不如疏。遂我想着咱们还是避避嫌的好,省得传到外面伤
及薛姑娘闺誉,耽搁了薛姑娘的亲事就不好了。且这会儿还在国孝里,万一传到御史耳里,岂不是给夫君惹祸。夫君刚进了公爵,不知道多少人眼红着打算揪他错处。”
一番话说得凌夫人绷不住脸皮,脸上肌肉抽搐了好几下。
薛盈又羞又愧又难堪,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恨不能有条地缝让她钻进去才好。表姐妹两个灰溜溜的回到了西府,凌五夫人都不知道自个儿是怎么回去的,好不容易回到屋里就忍不住怒火砸了一套青花瓷的茶具。她竟然被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指桑骂槐了,她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嫁
了个好丈夫嘛!
一旁的薛盈捂着脸嘤嘤哭泣,泪如绝提。
哭的凌五夫人心烦意乱,不耐烦的呵斥道:“哭什么哭,脸皮都被人扒下来扔在地上踩了,你就只会哭,你就是哭死了又有什么用!”
薛盈哭声一顿,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来,眼泪却是大颗大颗往下掉,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凌五夫人直直盯着她看,梨花落雨,我见犹怜,就是她这个女人见了都要心疼的。
薛盈被她盯着汗毛直立,就听凌五夫人森然的声音响起:“今日之辱,你就不想讨回来吗?”
泪眼朦胧中,薛盈撞进她阴沉沉的眼底,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打从心底生出一股怯意:“表姐,算了吧,我……”
凌五夫人冷笑着打断她的话:“你既然想算了,那就算了吧!”
薛盈不敢置信她竟然愿意放过她,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整颗心都悬在了喉咙口。
“那你就回凉州去吧!”凌五夫人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薛盈身子晃了晃,难以置信的看着凌五夫人。凉州是她老家,她若回去,兄嫂一定会把她卖个好价钱!薛盈慌得四肢冰凉,她膝盖一软就这么跪在了凌五夫人脚边,拉着她的裙摆语无伦次的哀求:“表姐,
表姐不要,表姐,我求求你了。”
恐惧使得薛盈全身每一根骨头都在打颤,就连声音都破碎不堪。
凌五夫人却是不为所动,冷冷的看着她哭得肝肠寸断,片刻后才好整以暇的问她:“你现在还想算了吗?”
哭得浑身哆嗦的薛盈仰头看着她,满脸的凄惶无助,颤声道:“可六夫人她不会同意的。”凌五夫人这才满意的笑了:“她算什么东西!只要姝姐儿她六叔中意你,洛婉兮还能强过她六叔不成。她娘家无人又是退过两次亲的,哪有底气敢闹腾。”凌五夫人摸了摸薛盈的发顶,温声道:“姝姐儿她六
叔这般人物你就真的不心动,甘心嫁一个凡夫俗子,蹉跎一生。”
薛盈身子颤了又颤。
凌五夫人语带蛊惑:“只要进了隔壁的门,从此以后你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有啊,洛婉兮肚子里肯定是个女儿,你若是争气点生个儿子,说不得卫国公府那偌大的家业都是你儿子的。”
薛盈仰头看着她,抓着裙摆的指尖泛白。
凌五夫人放缓了神色:“你听我的准错不了,我还会害你不成。”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秀芝透着紧张的声音:“夫人,老夫人传您过去。”
凌五夫人悚然一惊。
薛盈亦忍不住心跳加速,这时候凌老夫人突然找表姐做什么。
二人面面相觑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凌五夫人倏尔握紧了手,怎么可能,她怎么敢,她一个刚嫁进来的新媳妇?
洛婉兮自然敢,她是腻歪了凌五夫人,端看凌五夫人离开时那模样分明是记恨上她了,明明错的是她自己。若不给她点真教训,恐怕她会变本加厉,可作为弟妹,还真有些束手束脚。
遂洛婉兮直接去寻了凌老夫人,老夫人素来讲理 ,想来不会坐视不管由着她兴风作浪。
所谓疏不间亲,洛婉兮自然不会说得太直白,到了慈心堂,寒暄几句后,她便进入正题,一脸的为难:“我今儿言语有失,惹恼了五嫂,还请二婶做个和事佬。”
凌老夫人自然要问怎么回事?洛婉兮便道:“方才五嫂带着薛姑娘过来,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让我每月抽出几天教薛姑娘作画,我倒不是嫌麻烦。只薛姑娘风华正茂又未许人家,她常来我府上难免不让有心人多想。已经有下人在传我要为夫君纳她为妾了。国孝的档口,这话传出去岂不招人非议也有损薛姑娘闺誉,我便拒了还让薛姑娘日后避避嫌。当时我说话直了点,五嫂和薛姑娘离开时脸色都有些不好。我想了想心里过意不去,遂想请
您老人家帮我说和说和。”她哪是来求助的,分明是来告状呢!不过牵扯到隔房妯娌,洛婉兮的确不好处理,可若是不处理,万一放任着闹出丑事,可大可小。凌家正是烈火烹油时,多少人眼不错的盯着,就等着抓他们家小辫子。
思及此凌老夫人哪里敢掉以轻心。安抚了洛婉兮几句,才让她走了。随后就令人去打听,很快就得知这一阵薛盈的确时不时去隔壁,且下头确实有些闲话了。凌老夫人还是不大肯相信凌五夫人这么不着调,她知道这媳妇对洛婉兮有点发酸,可也就是女人家的小心眼罢了,
心里还想着是不是薛盈想捡高枝故而哄骗了五夫人。凌五夫人一进门,凌老夫人头一句就是:“这非亲非故的,人老六媳妇还怀着孕,你让她指点薛盈作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情感上不肯信,然而凌五夫人做的这事让老夫人在理智上很难不起疑,瓜田李
下当避嫌,五夫人可是一点都不知道避讳了。
凌五夫人心里一慌,咽了口唾沫干巴巴道:“是儿媳欠考虑了。”
凌老夫人眯了眼盯着她:“你是真的欠考虑,还是故意为之!”
被婆母这么盯着,凌五夫人呼吸一滞,脸色白了白,强笑道:“母亲息怒,这事是儿媳有欠考虑。阿盈十分遗憾以后不能向六弟妹请教,儿媳一时不忍就和六弟妹说了,实在……”
后面的话在凌老夫人锐利的目光下消失在唇舌之间,凌五夫人背上出了一层薄汗。
“你是不是觉得我老糊涂了,以为这样的话就能骗过我。”凌老夫人难掩失望之色,都是在内宅混的,把一个未婚的妙龄女子往人家孕妇身前推,当谁不知道她的心思不成。
“儿媳不敢!”凌五夫人急声道。凌老夫人冷笑一声,恨铁不成钢的盯着她:“你是不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隔房小叔子的事都要插一手,老婆子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就没见隔了一房的嫂子替小叔子张罗妾室的。你要是真闲得慌,不如我做
主让老五纳了你这表妹可好,你接她过来不就是说要给她张罗婚事的吗?”
凌五夫人顿时慌了神,吓得脸白了。见她模样,凌老夫人冷哼一声:“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明白了。”真是脂油蒙了心,凌渊对洛婉兮的宠爱瞎眼都看出来,没看旁的妯娌与她交好都来不及,就这媳妇也不知哪儿搭错了
筋,要给洛婉兮找不自在,以前也没发现她这么拎不清啊!
说的凌五夫人臊红了脸,低了头不敢正视凌老夫人的眼睛。见她这模样凌老夫人就觉糟心:“赶紧把你这表妹送走了,日后没我的话决不许接过来,也别再想着弄什么旁的乱七八糟的人进来,来一个我就往老五屋里塞两个。”凌老夫人深知凌五夫人的七寸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