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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的天,总是黑得特别早。西边的晚霞一点一点的被夜色吞没,零零散散的星子在空中闪烁。
歪在罗汉床上看书的洛婉兮问:“妈妈还没回来?”
“是的呢!”桃枝皱着眉头道,这天可不早了。
洛婉兮抚了抚轻跳的眼皮,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安,都这时辰了,以柳妈妈的性子若是有事耽搁了,也得派个人传句话啊!
“打发人去表姐那问看一看,再不回来都要宵禁了。”
大半个时辰后,派去的人回来了:“陈府的人说柳妈妈酉时三刻就离开了,原是要送妈妈的,不过妈妈说并不远,不用人送她。”
洛婉兮脸色微微一变,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柳枝道:“莫不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会不会是去找你大哥了?”柳枝的兄长柳树也在京城,因为洛婉兮要用他打听消息,故而并不住在府里头。
柳枝压下担忧:“该是的,奴婢使人去我哥哥那问问。”
然话是这么说,主仆几个心里却都沉甸甸的。
人是派出去了,消息却没传回来,因为马上就到了宵禁的时辰,这时候在街上走动,一律会被巡城兵马司收押。这一夜,西厢房几人俱是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解禁了。洛婉兮赶紧派人去柳枝哥哥那询问,依旧毫无柳妈妈下落。这下洛婉兮再是维持不住镇定,把手上能用的人都派了出去,又令人再去陈
府问柳妈妈离开时的具体情况。
桃枝主动道:“奴婢去问问。”见洛婉兮点头,转身就小跑出去,在门口与一个小丫鬟撞了个满怀。
桃枝正要嗔她,抬眼就见小丫鬟煞白着一张脸,满脸惊恐地看着她。
桃枝心头一跳赶忙赶忙问:“怎么了 ?”
“妈妈,柳妈妈!”小丫鬟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桃枝心头狂跳,扯着她回屋:“你倒是说啊!”
坐在椅子上的洛婉兮见此阵仗,一怔之后脸色大变。
小丫鬟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气儿道:“应天府来人说发现了妈妈的尸体,大爷请四姑娘过去一趟。”
洛婉兮脑子里嗡的一响,整个人都因为不敢置信而愣住了。
“娘!”柳枝惨叫一声,身子晃了晃瘫软下去。
幸好柳叶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洛婉兮浑身一抖,咬了咬舌尖让自己镇定下来,对柳叶道:“你在这儿照顾她,我去看看。”
“不,我要去!”柳枝这会儿也奴婢也顾不上说了。
自然无人去和她计较这个,洛婉兮看了看褪尽血色的柳枝,无奈一点头,示意柳叶看好她。偏厅里,洛郅正在询问那来报信的官差,对方一边回话,一边暗道晦气。从那尸体身上摸出洛府的腰牌后,头疼欲裂的府尹大人的头就更疼了,他们应天府最怕就是遇上这些大户人家的事,指不定就搅合
进了什么腌臜里面。
冷不丁就听见一阵嘈杂声,洛郅便知道该是洛婉兮那边的人来了,遂起身往外走。
见洛婉兮颜色如雪,眼中含泪,再看她身后的柳枝瘫软在一个丫鬟怀里,哭的不能自己,洛郅轻叹一声:“四妹节哀!”
一点侥幸都没有了,眼泪就这么哗的留了下来,洛婉兮擦了擦眼泪,勉强出声:“大哥,柳妈妈现在哪儿?”
洛郅道:“还在衙门里,尸体要等仵作检验完才能送回来。”
洛婉兮点了点头:“我们想去看看。”
“好!我陪你去。”洛郅道,通知她就是让她去认尸,虽然不吉利,但是他知道柳妈妈对洛婉兮意义非比寻常。
洛婉兮想出言谢他,可心下悲伤,只能对洛郅勉强福了福身。
洛郅不禁叹了一声,叹完便带着洛婉兮出了门,同行的还有萧氏,眼看她身边的人都哭成了泪人,洛郅不得不让萧氏随行照顾下,作为兄长他总是不方便。
应天府那边特意给柳妈妈备了个单独的停尸房,甚至还让人将柳妈妈的尸体稍稍收拾了下,不至于太吓人,可溺死并且还在水里泡了不短时间的尸体,再怎么收拾,也掩盖不住那份胀发白和扭曲。
见到柳妈妈尸体那一刻,柳枝再是忍不住,扑过去,伏在柳妈妈身上崩溃大哭。饶是闻讯而来的柳树,一个大男人也失声痛哭。
洛婉兮晃了晃身子,只觉得眼前发黑脑袋发懵。
萧氏见她惨白着一张脸,泪珠欲坠,不由心头紧了紧,柔声安抚:“四妹节哀!”
察觉到洛婉兮要去看柳妈妈,萧氏虽然不想她被吓到,但是看模样也阻止不了,遂只能亦步亦趋的扶着她过去。
越近,洛婉兮颤抖的越厉害,抖得萧氏几乎要扶不住她。
看清柳妈妈遗容那一瞬,洛婉兮如遭雷击,四肢一片冰凉,泪如泉涌,扑簌簌落在衣襟上。
看的萧氏也跟不住落了泪:“妹妹莫要太伤心了,否则柳妈妈走也要走的不安心的。”洛婉兮捂着嘴,似乎是想堵住痛哭声,可无济于事,悲悲切切的哭声根本不受控制。她狠狠一掐自己的虎口。萧氏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正要说什么,就见洛婉兮拿手背一抹眼泪,哑声问:“柳妈妈是在哪
儿出事的?”
洛郅看了看她,叹了一声道:“柳妈妈的尸体是今儿一大早在嘉耳湖被人发现的,对方报了官。初步判断应是不慎失足,具体哪个时辰出的事,则需要仵作验尸,你看,要不要验?”
“验!”洛婉兮毫不犹豫道,她死死的盯着柳妈妈扭曲的脸,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她仰了仰头把眼泪逼回去:“嘉耳湖是什么地方?还有是谁先发现柳妈妈的,我能问问他当时的情况吗?”
听她话头,洛郅就知道洛婉兮怀疑柳妈妈的死不是意外,他也觉柳妈妈出现在嘉耳湖奇怪,可柳妈妈才来京城没几日,无冤无仇谁会去害她。
“嘉耳湖在嘉兰坊内。”
洛婉兮思索了下,嘉兰坊和侍郎府位于陈府一东一西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好端端柳妈妈怎么会去那儿,越想越是疑窦横生,追问:“是谁先发现妈妈的?”
洛郅面露难色。
见状,洛婉兮的心提了起来。
洛郅看了看她道:“凌阁老的人,恐是不方便再询问。”
洛婉兮瞳孔微微一缩,无意识的问了一句:“他怎么会在那儿?”嘉兰坊和凌府的位置也不近,一大早他怎么会出现在嘉耳湖边。
这个问题,洛郅隐约能猜个大概。嘉兰坊不过是个普通的坊市,然它隔壁的兰月坊却是京城出了名的温柔乡销金窟。那里住着许多从楼子里赎身出来的名妓名伶,一些是被人赎身,还有一些是自赎的。赎身也并非从良,而是只招待那些达
官显贵,等闲人根本进不了门。
洛郅也被人邀去过那儿两次,只能说歌是好歌,舞是好舞,人更是美人。近些年,越来越多的显贵喜欢去兰月坊宴客,比楼子里清净。
凌渊该是昨儿宿在了兰月坊哪个院子里,回府的途中经过了嘉耳湖。
这些个话,路郅自然不能说的,哪有兄长和妹妹说这些不着四六的,何况,萧氏还在边上呢。洛郅清咳了一声:“许是有事,这便不是我们该过问的。当时是阁老手下的护卫发现了情况,也是他们将柳妈妈捞上了岸,并且报了官,并无特殊之处。应天府的人也勘察过现场,并无打斗挣扎的痕迹,周
围人家也询问过,没有疑点。”“可柳妈妈好端端怎么会去嘉耳湖?”洛婉兮摇了摇头,目光又硬又亮:“最后一个见过柳妈妈的人是谁?”她随手点一个小丫鬟:“你去表姐府上,把这儿的事情跟她说了,再让她把下午和柳妈妈接触过的人
都送过来。”顿了下她又道:“不便之处,让她体谅,回头我亲自向她道歉。”
洛郅张了张嘴,还是把阻止的话咽了回去,虽然人是在陈府外面出的意外,可到底是她们把人借走了,配合调查下也是应该的,就是不知道陈家会不会被觉得冒犯了。
不管陈家怎么想,眼下旁听了洛婉兮话的差役顿时变了脸,差点要哭了。这尸体是凌阁老属下发现的,却牵扯到陈督主府上下人,他觉得自家大人知道后头怕是要更疼了!幸好,陈家并没有为难,送来了好几个人,打头的就是小厨房的李厨娘,李厨娘红着眼哽咽道:“柳妈妈一直在小厨房里教奴婢做菜,闲话时也没说要出去办事什么的,一直教到了酉时半才教完,就去正屋和白夫人少夫人辞了行。奴婢感念柳妈妈倾囊相授的恩德,一直送她到了角门,看着她走没影了才回去的。”说到这儿,李厨娘抹了一把泪:“奴婢还和柳妈妈约好了,下次找个空再向她请教,怎么一转眼
,一转眼就……”说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
另几个都是在小厨房里帮忙的,分开问话,说的与李厨娘八九不离十。柳妈妈并没有说要出去办事,并且平平安安的离开了陈府,走的也是回侍郎府的方向。听罢洛婉兮咬住下唇,定然是有什么人引着柳妈妈突然改变主意去了嘉耳湖,也许目的地也不是嘉耳湖,而是途径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