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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奇怪的队伍,吸引无数路人的关注。
一位欧巴桑在前面领路,絮絮叨叨,她的对象是一位年轻高大的小伙子,提着箱笼落后半步,后面四个时尚靓丽的女性,分成两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着跟在男子身后,最后是一位雄壮的大汉,推着木质双轮手推车,上面是两只货箱。
欧巴桑的夫家姓稻本,稻本夫人是东瀛少有的“働く女”(女职人:婚后工作的女人),职业就是“织工”。战后为了补贴家用,一直在大宫织坊担任“推手”——推动木质织机轮梭转动的工作。
听她说,她所工作的大宫织坊,在京都很有名气,她们制作的“大宫之绢”一直是各大神社祭祀礼仪和服的面料首选。
什么是“大宫之绫”?卢灿还真的知道一些。
公元5、6世纪,也就是南北朝时期,中原战乱频繁,从中原大陆渡来的秦氏一族在山城之国,也就是当今的东瀛京都太秦定居,将中原的养蚕缫丝技术,带到东瀛,东瀛的纺织业开始发展。到了唐朝,遣唐使带回来的大量的华章彩服,以及种类齐全的纺织器具,让东瀛纺织业蓬勃发展。
平安时代末期(相当于宋),东瀛纺织业已经门类齐全,品种多样,而且技艺高超,花色繁多。其中最杰出的有三大品类:“大舍人之绫”、“大宫之绢”“绞丝布”。
大舍人之绫,其意思是“朝廷工坊出品的,专供官员所用的布匹”;大宫之绢的意思大概就是“宫妇们为了心爱家人,织出来的绢布”;“绞丝”则是一种通过特殊的靛蓝染色技术织出来的丝布。
其实,从三者的名称中,也可以看出区别。
大舍人之绫,在东瀛古代,偏向于服务“男子服装”,讲究布料厚实、图案端庄、着色沉稳,穿起来有气度;大宫之绢更像特别为女装准备,色彩艳丽、图案精美;至于绞丝布,那是平头百姓使用的(当时东瀛下层阶级的人们被禁止穿着丝绸服装)。
由此也能看出,“大宫之绢”在和服中,有着非同寻常的影响力。
稻本夫人竟然说,稍后要去参观的“大宫织坊”,是大宫之绢十九代传人直属工坊,这……自然引起大家兴趣,于是,这支奇怪的队伍诞生。
想到这,卢灿回头看看身后,恰好撞上一道目光。
美智子正在盯着他的背影,见他望过来,连忙慌乱的低头。她自己也不明白,已经订婚了,可心底的那股子郁闷并没有随着爷爷的决定而消散。刚才在西芳寺撞见他,竟然莫名其妙的想要跟他再相处一段时间,明知道什么都不会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可是,就是想……
于是,在中岛雀跃着想要去欣赏和服工坊时,自己毫不犹豫的点头,现在,长泽君应该在温泉屋焦急的等待吧?想到这,她隐隐不安,随即又安慰自己,就当是人生中的一次放肆,任性……反正什么也不会发生,不是吗?
卢灿并不知道,他撞上的还有一道目光,遮掩在宽大的墨镜后面。
作为一名有着深厚音乐素养的创作型歌手,有着细腻的情感捕捉,她还是美智子的闺蜜,中岛美雪在美智子招呼卢灿的第一声时,就有种感觉,自己的闺蜜和那个香江年轻人,有故事!美智子躲闪的眼神,还有时不时会颤抖的音调,就是明证。
她能细致入微的观察这点,却没有认出卢灿就是那个在后台撞了自己一下的男人。
纳徳轩的少东主?中岛美雪自然知道,这次札幌珠宝展最成功的品牌。
他们推出的和田玉,连自己都忍不住去札幌店中购置了一块,那是一件青色的和田勾玉——东瀛最受欢迎的一种玉饰,呈逗号状,有首尾之分,首端宽而圆,有一钻孔,可系绳,尾端则尖而细。据说,那是胎儿的象征,是希望和生命的象征。(纳徳轩珠宝这次推出大量,定价为一万日元的和田勾玉饰品,极受欢迎)
尽管没有宣传中的那样夸张,可温润的色泽,细腻的纹理,紧贴在皮肤上的感觉,还有厚重的历史,真的很不错。
现在,那件和田青玉勾玉,正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呢。
发现闺蜜与这位香江富少之间的“小秘密”后,中岛就从未放弃观察,可是,她越来越感觉,这件事恐怕并非自己所想象那样,两人并非“恋奸情热”——那位富少行径十分钟,只回头一次!而更像自己闺蜜处于一种无法得到后的疯狂暗恋!
这太危险了!
中岛美雪,此时不禁后悔刚才在温泉屋大厅中的“莽撞”提议。
她是个坐而起行的人,想到这点后,立即扯扯身边的会津理子,这丫头正在听稻本夫人和卢灿交谈内容,听东瀛丝织品的发展故事,听得津津有味呢。
“中岛姐,有事?”被中岛拉一下衣襟,会津理子还茫然不知。
“长泽君是不是该到温泉屋了?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很过份?”中岛的声音很大,美智子身子一震,卢灿也听见了,一行人的脚步,自然停下来。
“长泽君也要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面对卢灿的目光,美智子有些躲闪,刚才也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愿说自己今天要去见长泽家的亲戚。
她低头鞠躬,“很抱歉,我想,我不能随同两位,前往大宫织坊……”
中岛美雪微微颔首,接过话头,“确实很抱歉,刚才我们只是准备在西芳寺附近转转,顺便等候长泽君的到来,后来又因为我的建议,想要去看看和服织厂……”
“现在想来,太冒失了,今天是美智子见长泽家亲戚的正式日子。”
说完最后一句,她的眼睛透过墨镜,认真的盯着卢灿,想要抓捕他面部和眼神中的一丝表情。对方的眉心往中间挤一挤,看向美智子的眼神,闪过一丝纠结,很快散去,随即又有一种轻松与释然。意外的是,他稍后转向自己的眼神,变得有几分暧昧的笑意。
那种透着眼神的暧昧,很浅,却很有力度,看得中岛美雪一阵心悸,连忙闭上眼睛。她浑然忘了,自己带着墨镜,他人很难发现自己惊慌的眼神。
只听见他的声音传来,“美智子,稍后见到长泽君,为我和阿璃带好。唔……今天晚上,如果今天晚上有空,我和阿璃在温泉屋酒店,为两位摆茶祝福。”
“当然,如果你的两位朋友,有时间的话,也请一道。”
等中岛再度睁开眼,那富少的眼神,只有笑意,再也没有暧昧,清澈的如同一汪深潭,难道自己刚在看错了?
三人匆匆离去,稻本欧巴桑摇摇头感慨,“现在的年轻人……连上门看亲戚的事情,都敢耽搁?真是……”
身边一下子清静多了!
从西芳寺到西阵区大宫织坊,有二十分钟的路程。
还没踏进院子,卢灿便问道一股刺鼻的染料味道。这是一栋和式的院落,没有标牌,和当初尾行烟子家的作坊很像——正面是主屋,两侧偏房是工坊。
院子中的许多横杆上,晾晒着一匹匹的色彩灿烂的布匹,唔,西边的工坊应该是洗染杵,晾晒的是各种颜色的丝线和染色后的布匹。
奇怪的是,没看见人,也没什么动静,对此,稻本夫人似乎习以为常。
她指挥丁一忠将手推车放在院子中支好,对东侧工坊喊道,“慧姬,我能进去吗?带客人来了,有男客!”
东瀛的和服织坊中,大多数是女子在工作,又因为怕挂丝,身上的丝织物脱丝,落在织布机上,混杂了织品的色彩,因此女工们穿的都是统一的素白紧身里衣。
这,自然不方便男客参观。
东工坊那边传来一个“雄厚”的女音,“裕美师傅来了?请带客人去正厅,玉子会长在呢!”
看来,稻本夫人在这家工坊,颇受尊敬——用的是师傅,而不是“虚伪”的前辈。
“慧姬算是我的弟子,我去年离开大宫织坊后,她做的工头。”
稻本带着卢灿和温碧璃,往正屋方向走去,边走便介绍,“玉子就是我们老板。这些年,机械织造的和服,越来越多,我们这些做手工的,越来越难了。唉……得亏还有玉子支撑,要不这大宫织坊,怕是撑不下去了……”
老太太絮絮叨叨,刚才已经说过一遍,现在又来。
八十年代的东瀛,已经全面进入“电气时代”,电气化对东瀛的传统手工业有着巨大冲击,机织和服面料,因为高效、准确、精密,很自然的取代传统手工织。
像大宫织坊这类纯手工织坊,整个京都地区、甚至整个东瀛,已经很少很少,她们现在的生存状态,只能说是“勉力维持”。要不,稻本夫人年迈之后,也不会从工坊退出来,自愿投身到“销售和服”的队伍中。
进入正厅,没看见所谓的老板“玉子”。
整个大厅中,日字形支架上,悬挂着八件各色面料的和服,有轻薄的汤帷子(类似于浴衣)和服、有为居家特制的束袖紧身的小纹和服、有素色朴素的茶道和服(色无地),当然也少不了华丽的专门用来参加各种宴会等正式隆重活动的“访问着”和服。
最里面还有三件和服,显然,它们的地位更高一筹。
第一件是五纹大振袖和服,袖长一米多,图案为花开四季,整套和服就是一幅完整的图案(绘羽模样)——这样的和服是最为正式的大振袖。
第二件是华丽的花嫁和服,是东瀛最正规的女子婚嫁时穿着的和装,图案为百鸟朝凤,其色打挂、白无垢,在灯光下闪耀这金银特有的金属色泽——它使用相当数量的“西阵织”面料。
稻本夫人说的应该就是这件!
买了!
让卢灿看不透的是最里面一件,它并非悬挂,而是被平置在一方宽大的木匣中,上面蒙着一层细纱。
卢灿正准备掀开细纱仔细看看,旁边的稻本夫人提醒,“若者(年轻人),观看这件唐绫,请先净手!”
净手?看一件衣服需要净手?
不对,她刚才说什么?唐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