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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三件赝品被查出来时,所有人都意识到,宋逸仁有问题。
鉴定牌上写着“宋景德镇窑青白釉双鱼碗,高5.9cm,口径18cm,足径6.8cm”
可稍有经验的鉴定师,都可以判定,这是一件明代民窑作品,瓷质疏松,釉色不均匀,其模压双鱼,竟然不是对位的,而是呈斜角。
“刚才听说你们准备拍资料册,难道你们不准备检查了吗?就这货色,也能上拍?乐古道平板车摊上,也不会超过五十港纸!”卢灿扫了郑胖子一眼。
交情归交情,生意是生意。
两件赝品,一件以次充好品,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首拍品中。而这,还仅仅检查瓷器,卢灿还不清楚字画、杂项、玉器、铜器等品类中,是否有赝品和次品。
胖瘦二头陀最起码有监察不力的责任,必要的问责卢灿还是要提的。
“另外还有两个问题,一并要追查清楚。”卢灿将手中的双鱼碗放在多宝阁上,“这位宋逸仁,什么来头?要查清楚,他为什么要在我们首拍上动手脚?”
“另外,这三件瓷器,是谁征集上来的?也要问清楚,是不是和宋逸仁有勾结?”
卢灿的话音刚落,六人中的一位,脸色煞白。
“卢……卢总,两位……许总,这几件瓷器是我征集来的。”说话之人,真是征集部经理宋凯。
“宋凯!老子将你从丰盛典当挖过来,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许胖子闻言,一个箭步,那胖墩墩的身材,也不知怎么做到如此迅捷,一把封住宋凯的衣领。
“许……许总,您听我说。”那宋凯脸色白得怕人。
卢灿有点烦躁,挥挥手,“胖子,家耀,你们把这人带走,问清楚。我和马师傅还要检查其他拍品。”
许佳闻、许家耀,还有活动部经理孙展,三人推着宋凯去外面办公室。留下罗大伟,陪同卢灿、马占奎重新检视其它拍品。
马占奎今年四十五岁,十三岁进入盛有当铺当伙计,干了五年后,被当时的老掌柜张文顺看上,收做关门弟子,此后,他从伙计到掌眼,再到掌柜。六月,在刘作筹的介绍下,他加入维德拍卖,成为鉴定部经理,其实也就是总鉴定师。
今天发现三件赝品和次品,他同样有责任——整个鉴定部有六名鉴定师,其他五人都是负责单项鉴定,譬如马辉义负责的是书画,宋逸仁负责的是瓷器等等,最终总把关为马占奎。他把关不严这一责任,无论如何推脱不了。
刚才见卢灿发怒,连双许老总都被批,他此时看卢灿,眼神有些发虚,“卢总,怎么查?”
卢灿指了指书画那一列桁架,“马老师查书画,其它的杂项、玉器和金属器,我来。”
书画只有二十来件,其它杂项足足有八十件。
马占奎乐得清闲,连忙点头,心底还不无看热闹的念头。
看你稍后检查不完,怎么开口求人?
不过,马占奎很快发现,这位年轻的卢总鉴定速度相当快,准确率很高,连连纠错。
“大伟,这一件笔筒,是明末清初嘉定派朱缨的作品,不是他儿子朱稚征的。你帮忙改过来。”卢灿举了举手中的一件明末清初的竹根雕红漆笔筒,鉴定牌上写的是朱稚征雕刻。
“理……由?”罗大伟在旁边负责修改和记录。
改一名鉴定师的鉴定结果,必然需要令人信服的理由。
马占奎忍不住竖起耳朵,因为这笔筒他上手过,当时没找到定论,最后他认可杂项鉴定师的判定意见,也就是现在鉴定牌上写的朱稚征。
这件竹根笔筒,高二十五公分,口径十一公分,筒壁刻松鹤延年图。刀法深刻,浮雕圆雕结合,典型的明清嘉定派的艺术特色。
留白处刻有宋代卢祖皋的《临江仙》:
“六鹤飞来松帐晓,菊迟梅早年光。西池移宴到萱堂。笙箫清弄玉,环佩暖回香。”
“未问诰花金五色,新来乐事难量。双添瞿凤趁称觞。争书八十字,分抱彩衣旁。”
卢灿重新看了一遍笔筒,筹措着语言,“清同治年间嘉定竹雕大师朱云聪,也就是朱鹤第九世孙,在他的《竹雕纪年》一书中,曾经提到过自己的祖先。其中有几句,可以作为判定标准。‘嘉定竹雕,鹤祖善透、缨祖精圆、稚征攻平’。”
马占奎一怔,《竹雕纪年》?自己怎么没听说过?可卢总连作者及身份都说出来,不像是假的,另外竹雕大师朱云聪的大名,自己也听过,甚至见过他的作品。
卢灿抬头见罗大伟发愣,忽然想到他对竹雕更不懂,又详细说道,“嘉定派是明清时期全国影响力最大的竹雕派系,推动这一派系发展的是朱家祖孙三人。”
“爷爷朱鹤是明末之人,他擅长透雕,特点是用刀很深,有力,因此作品表现相对粗犷。朱鹤的儿子朱缨,是明末乱世到清初的艺人,他的刀法以圆雕为主,有一定的透雕和平雕技法,但在作品中往往做点缀用。”
他将竹筒在罗大伟面前晃晃,“就像这件,整体雕刻手法为圆雕,松枝鹤腿刚劲,刀法有力,你再看看鹤羽,又不乏柔和,这是他儿子朱稚征所专攻的平雕手法,所难以达到的。”
“那他儿子朱稚征的特点呢?”马占奎忍不住问道。
“朱稚征专攻平雕,作品中带有一定的富贵气息。如果是他雕刻这笔筒,其鹤必肥,其松必臃,其山必险。”
卢灿这手竹雕鉴定,学自《金石秘录》中的杂项。
每一代玖宝阁的阁主,都会往《金石秘录》中填充新的内容,嘉定竹雕,就是第十四任阁主顾庸羟填写进去的。
顾庸羟为找回北宗的《金石秘录》,以及当年被北宗带到京师的师门藏宝,曾经游历中原三十载。晚年,他对《金石秘录》进行大幅度的增补及修改。
卢灿刚才所讲述的《竹雕纪年》以及鉴定方法,就是他下的结论。
罗大伟听不明白,马占奎懂啊,想想后很快点点头,看向卢灿的目光变了变。
原本他还以为,这家拍卖公司不过是四个富家子弟的玩笑之作,没想到,里面竟然真的藏着一尊大佛。真懂!比自己这接触古董三十年的老手还懂!
也不知道,他年纪轻轻从哪儿学的?
中午午餐,他忍不住,向罗大伟问出来。
“他…爷爷是中…中大教授,也许…也许是家传。”罗大伟也是第一次见卢灿鉴定物品,这说辞是他所能想到最合理的理由。
一直忙到下午三点,两人终于将首拍品全部重新鉴定一遍,连卢灿送来的三十三件,都重新核实一次。
结果还行,没有出现赝品,只有三件杂项拍品和一件铜器,出现断代错误,影响不大。
卢灿终于松口气。
………………
“胖子,究竟怎么回事?”卢灿坐在许佳闻办公室的沙发上,动都不想动。
鉴定,既是体力活又是脑力活,非常累人。
“玛的,不出意外,是丰盛典当干的!”胖子骂骂咧咧的在他对面坐下,许家耀也进来,坐在另一角。
丰盛典当,香江老字号典当行,成立于三十年代,老板姓荣。没错,是内陆大名鼎鼎荣家的支脉,创立之初的老板是纺织大王荣老的第三子。
其后,这家当铺吸收了港岛四家资本进入,荣老三退居第三股东,将大股东的位置让给香江南洋集团,他的主业并不在典当行,而是港岛有名的申南纺织。
他们也拥有自己的拍卖公司,叫丰盛拍卖行。
丰盛典当,在香江古董行中,虽然不算最大,但难缠是一定的。
“听起来,你似乎和他们有纠葛哦?”卢灿眉头皱了皱,旋即问道。
“嗨,人倒霉,喝水塞牙!”胖子愤愤不平,“那天,我和竹竿去拍卖行工会注册名录,没想到碰到那孙子……”
“行了,我来说!”
许家耀打断他明显带有情绪的讲述,他一五一十的和卢灿讲明整个原委。
卢灿挠挠头,这事,说不定还真的与丰盛典当有很大关系。
六月中旬,四家完成合作谈判,很快维德拍卖公司注册下来。
香江是英国殖民地,很多制度直接套用英国,例如香江就有很多各种各样的工会,譬如拍卖行有拍卖行工会、鉴定师有鉴定师工会、拍卖师有拍卖师工会等等。
维德拍卖想要在行业内混,这三大工会是免不了要打交道的。
六月底,胖瘦二头陀,拿着维德拍卖的各种资格证书,去拍卖行工会进行注册,准备成为他们的会员。
拍卖行工会大楼位于港岛东区霄淇湾,距离港岛三大街古董市场不远。
两位富家子弟,怎么看也不像做古董生意的,当时值勤的工会负责人,正是丰盛典当的一名分店掌柜(工会值勤是轮流制)
也不知道这位分店掌柜出于什么心理,要是干脆利落的办理不就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他偏偏问东问西,还不时拿古董行的一点知识,刁难一下胖瘦二人。
虽然最后办下来,但胖子可不是吃亏能忍的人!否则也不会因为汪明旭说卢灿两句,他就暴跳如雷的大吵一架。
胖子那富家子弟的纨绔味上来,他一合计,维德拍卖要用人,而且还是老手,既然你丰盛典当刁难我,那好,可不要怪我小锄头挥得快。
他前后十天时间,从丰盛典当各家店面,高新挖来包括他们的销售经理宋凯在内的六名销售,随后又挖来包括宋逸仁在内的两名鉴定师。
丰盛典当,能不恨维德拍卖吗?
他们搞点小动作,用旧情拉拢鉴定师和销售员,往维德拍卖首拍品中塞几件赝品次品,太正常不过!
唠叨两句:八月一共更新三十三万字,累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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