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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老深深看了卢灿一眼,“不知道卢少精于哪一项?”
“福老,都可以试试。”他还真的不是自吹。
玩收藏或者文物鉴定的,通常会专精于某一项。不过,卢灿是个例外。
古伯的学识来自于玖宝阁北派,卢灿虽然跟着他没学完全部本领,但基本技能已经完全掌握。北派偏重于做旧,鉴定次之;而卢灿从阿尔萨.汗那里淘回来玖宝阁秘笈,偏重于鉴赏,做旧次之。
综合南北之长,他的鉴定和做旧功底,都有了长足进步。
当然,因为上辈子的学习,他最擅长的依旧首为玉,次为陶瓷,再次书画、杂项。至于金铜器,因上手锻炼机会不多,涉猎不深。
所谓涉猎不深,那也只是相对与专项鉴定师,呵呵,对于一般的鉴定,还是绰绰有余。
听完他的话,福老眉头微皱,眼睛眯成一条直线,嘴角露出一丝讥笑,似乎在嘲笑卢灿,年轻,不知天高地厚。不过,他终究还是看在杨家的面子上,没有出言讥讽,只是,语气变淡了很多,“哦?是嘛?那我得看看。”
他随手指了指遮阳篷下面的两张条案,“那上面有金属器件十六件,你只要说对十二件,这些物品都可以让你匀走。”
卢灿端详了片刻,回身笑着说道,“福老,不仅这十六件金属器,这两张条案,我也要。”
福老一愣,旋即点点头说道,“只要你能说出这两张条案的名称,它就属于你的。”
鉴定水平的提高,离不开多上手。
卢灿的木器鉴定原本是短板,但跟在郑光荣身后两年,上手的老旧家具很多,水平嗖嗖往上走。现在他的木器鉴定水平,能比得上一般专项木器鉴定师。
卢灿刚才一眼就看出,这两张条案都是明代家具代表作之一——供桌。
供桌,一般指的是祠堂或者寺庙中,供奉祖宗或者佛祖的长条桌。
这类木器,往往都会使用好木材,以示诚心。
这两张桌子就是。
卢灿摸摸这张黑紫色的长条桌下檐部分的云纹雕刻,说道,“这是明代供桌,它们的全名叫做——紫檀木鼓腿抛牙式供桌。福老,不知道我说的还对否?”
所谓抛牙,是明清木器腿部制型的一个专有名词。指牙板面为弧形,鼓腿都为内翻马蹄式足。这种做法费工料,但腿型修长,优美,非寻常百姓所能承受。
老先生眼睛一亮,点头称赞。在他看来,像卢灿这等年纪的年轻人,能一眼看出这桌子的来历,已经很了不起。
“桌子我会让给你,你再说说那些金属器的来历。”很明显,他调高了对卢灿的期望。刚才可是只要求卢灿说出器物名称,先来则是要说出来历。
他拿过桌上一双干净的手套,扔给卢灿,然后饶有兴致的站在条桌旁边观看。
长条桌上的铜器,全是小件,卢灿早已经看到。老先生很有意思,他竟然收藏了一整套的商周酒器——摆在一起,很震撼。
第一尊铜器,上面布满了绿锈,前有流(倾酒的流槽),后有尾,中有杯,一侧有鋬(pan,提手的小柄),下有三足,杯口有二柱。
这种铜器在摩罗街有很多仿制品,它的名字叫爵,古代通用酒器。
卢灿很快从这十六件铜器中,挑出五件,与其摆放成一列。
他扭头对福老说道,“《韩诗》云:一升曰爵,二升曰觚,三升曰觯,四升曰角,五升曰散,六升曰壶。福老,我这摆放的可还准确?”
他这是一次认出六件,这六件都是酒器。虽然时代略有不同,但也勉强算得上商周酒器中的标准器。
觚(gu)的特点是敞口、长身、细腰,圈足。
觯(zhi)的特点很像后世的茶杯,带铜纽盖,大口,粗腰,圈足。
角的型制和爵很像,但它没有爵的流口以及上面的双立柱,型制要简洁一些,要比同类的爵大上一圈。
散为方口,粗腹,圈足,已经算是中型酒器,主要是用来盛酒而非喝酒。
最后一尊是商代铜壶,扁圆形,大腹、贯耳(耳象筒子)、圈足。铜壶名义上是酒器,其实在春秋战国后期,更多的是用来喝酒计时用的。
也不知道老先生从哪儿凑出这么一套,很不容易。
由于缅甸的保存环境,以及战乱的侵扰,这些酒器上或多或少都有点残损,非常可惜。尤其是那尊方口散,圆腹中部已经瘪了一块,应该是被重物压过。
听到卢灿一五一十的介绍出这些酒器的知识,杨坤瞪圆眼睛。这些东西里面,他就认出一个爵,甚至连爵和角,两者都不是很清楚。
“这是古代盛酒的标准器?”他难以置信的指着这一列铜器说道。
“啊……弄一套这东西,摆在家中,品味最少上一个档次。比那些玉雕,强多了。阿灿,这一套,你能留给我吗?”他拿起那尊散,放在手中掂量。
福老看着他的动作,连忙劈手将他手中的方口散抢下来,放在桌子上。然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早年让你学,你尽偷懒。现在角爵不分,还想收藏?你知道怎么保养吗?你能品味它们的文化底蕴吗?”
“什么都不知道!还想着拿文物充面子?我都替你臊得慌!”
老先生滇省口音,又快又急,卢灿都没听明白。
这套东西卢灿还真的不舍得匀给杨坤——给他无疑是明珠暗投。
他歉然的对杨坤笑笑,“这套商周酒具标准器,很有研究价值。杰尼,你把它放在书房,太埋没了。我准备带回去,让中大的几位老教授,就此展开一个商周酒礼文化的课题研究。”
三千年前的商周酒文化已经发展得非常体系化,是其后的“礼”文化的重要载体和表现,确实非常适合做中华古文化研究。
福伯听罢,双手合拍,扬眉赞道,“不错,卢少家学渊源深厚,举止有方,这想法也不错。文物嘛,就需要有文化研究在背后支撑。”
“好了,这套酒具,我做主,匀给你。”
老先生此时再看卢灿的眼神,又有不同——欣赏中带有一些惊喜。
他指了指桌上其它的金属器,“桌上还有十件,依卢少的见识,应该都能认出来吧。你继续说,也给那小子长长见识。”
桌上还有十件,同样是商周小件铜器,同样是酒器。这十件的珍稀程度,同样不弱于刚才卢灿取出来的那一套。
当先一件,是华夏历史上最早的“提梁壶”——动物纹提梁卣(you)。
卢灿上手了,他先将提梁卣顶部的铜盖揭开,盖上有纽,盖面满是铆痕。轻轻放在桌面上后,开始上双手,双手一前一后,一手捧腰,一手托底,像捧婴儿般捧起这件高三十公分的提梁卣,端到面前。
“你仔细学学,这才是正确的拿取方式。像你刚才那动作……啧啧,都没法说你。”看到卢灿的动作,福老忍不住又喷杨坤一句。
“好东西!”卢灿再度称赞道。
这绝对是国宝级铜器。
这件提梁卣为椭圆口,型制略扁平,束颈,深腹,圈足,活动提梁。卣壁的前后,各有蛇纹和鸟纹一对。在卣肩部,有四字铭文——“秬鬯(juchang音巨唱)一卣”。
“卢少还认识金文?还真是……百年英才,难得一见。”卢灿这一手,真的让福老刮目相看。
古文字的研究,需要很深的造诣,已经超脱鉴定师的范畴。
福老自己,作为典当行的掌眼师傅,尤其是总掌眼,那一定要求见多识广,涉猎甚广,但这其中一定不包含古文字——那玩意太专业。
卢灿脸一红,连忙摇头,“凑巧见过类似金文,纯粹凑巧。”
认识金文?还真不认识。
中华文字的博大精深,卢灿还真的没有涉足过。
他能认识这四个鬼画符般的文字,纯粹是因为上辈子在博物馆上班的那位朋友。他们馆内有一只鸟兽形提梁卣,被定为国宝文物,而那只卣的肩部,便有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什么意思呢?”杨坤问道。
“秬鬯是古代祭祀时用的一种香酒,也就是当时美酒的代称。卣就是指这只提梁卣。”
“秬鬯一卣的题词,就等同如‘美酒一壶’‘美酒一坛’‘美酒一瓶’的意思,也有在献祭时,表示诚心的用意。”
这点内容卢灿还是知道的,他指着这四个字,解释给杨坤听。
“哦,原来是广告词啊。”
呃?他的外行解释,似乎也没错。卢灿翻了翻白眼,想吐槽,可还真的没法反驳。
算了,不理会他。
卢灿之所以夸这件提梁卣,还真的与其肩部这四个字有关——铜器带铭文,价高五倍。这就是文物中的文化价值,否则它就是一件比较珍贵的提梁卣而已。
很想找找其它地方是否还有铭文,卢灿将这只提梁卣三十度斜放于桌面,缓缓转动。
还真的被他在圈足部位发现两个铭文——可惜这两个铭文,他都不认识。
有些惊喜,也有些遗憾,他放下这件提梁卣,目光落在第二件身上。
这又是一件好东西,卢灿上辈子曾经在沪上博物馆见过类似品——共父乙觥。
“觥筹交错中的觥,就是它啊?!”听完卢灿的介绍,杨坤发出一声惊叹。
这个名词应用很广泛,可惜,没多少人见过它的实物模样。
对,这就是一件“觥筹交错”中的“觥”!
觥器,很少见。
卢灿记得,上辈子在内陆和台岛,一共也只发现五件,每一件都是珍品。
当初明末将领和王公们,来缅甸避难时,带来了不少好东西。
这件觥器,整体呈鸟兽形,鸟首马身,圈足,上有覆盖,通体浮雕凤纹——这应该是商周时期,为尊贵女人准备的觥器。
男人喝酒所用的觥器,往往不仅两侧有凤纹,其背部往往有龙纹,这件没有。
因为是给女性准备的,所以,这尊觥器,体形小巧玲珑,精致可爱。
堪称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