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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初临,稀稀落落的几颗星星在云层间闪烁,一弯上峨嵋月渐渐升起,时隐时现。汴河大街上,晚归的行人车马熙熙攘攘,赶夜市的货郎挑着担子,打着灯笼沿街叫卖,吆喝声在大街小巷间回荡。
“停一下!去明月楼问问掌柜的,住三楼的贵客是不是走了。”马车到了州桥头,章钺掀开车厢窗帘,远远望向南桥头的明月楼,顶楼窗台透出一些淡黄的灯光,李煜可能还在。想了想,章钺又道:“算了!我自己去!”
车外的杨玄礼率两百骑从护卫,见章钺已经钻出了马车,便命副使乐彦文带十人跟随,自在这儿等着,因为车内还有人。
马车内顶棚角落挂了一盏灯笼,李多寿坐在车厢一侧的矮几边,手里整理一大叠草案文稿,分别用小麻绳串订装进小木箱,这些一会儿就要用到。
封乾厚坐在矮几另一边,背靠着车厢板闭目养神,见章钺下车不由笑道:“南唐使者还没走,可能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元贞去见见也好,记得多要粮食!”
章钺应了一声,带着乐彦文等人步过州桥,至明月楼下,乐彦文先步上门前台阶进大堂打听,一会儿出现在门口招手。章钺留几名亲兵在外,只带着两人进去。
乐彦文喊来一名伙计引路,先上三楼去递贴求见,章钺则带着两名亲兵在后跟上,上了三楼,就见楼梯口和走廊上亮着灯光,十几名侍从挎刀而立,一名侍卫军官拦住了乐彦文,正在交谈。这时一阵脚步声响,两名侍女迎了出来,她们见过章钺一次,忙蹲身行万福礼。
“顺路拜会,不知郑王殿下可在?”章钺笑着问道。
“不巧得很!我家主人下午去了鸿胪寺,应该就快回来了。王妃吩咐,章相公若有事,不妨先进来等上一会儿!”一名侍女笑着回道。
“行吧……这是欢迎呢,还是不欢迎?”章钺楞了楞,还是迈步随侍女走了进去,穿过大堂进了里侧一间花厅,大翻窗半掩着,窗帘垂幔也拉开了一半,章钺走到窗前,欣赏外面汴河上的夜色。
两名侍女出去了一会儿,很快端来了茶水和糕点,站在门口也没走。章钺回头看了看,便笑道:“去叫你们王妃出来,有点事和她谈谈,本相也没多少时间的。”
正说着,门外一人探头朝里看了一眼,又飞快缩了回去,正是周宪,见章钺已经看见了,便闪身站了出来,她眉目如画,脸上未施脂粉,一头长发湿漉漉的,以丝带松散地系在脑后,看样子是刚刚沐浴。她上身月白长袖中衣外只穿了一件浅绿色半褙,下着宽松的束腰长裙,整个人显得清丽脱俗,婷婷玉立。
“章相真是来得不时候,妾身这样子可失礼了!”周宪有些不好意思地莞尔一笑,缓步进了花厅,自在另一边矮几后跪坐下。
“没有啊!也就是看起来像豆寇年华的小娘,礼节什么的,章某一向不是很在意!”章钺嘴上说着,心下却道,你如何装妆扮有什么关系,不穿衣服才更好看,当某没见过女人么。
“章相公这是夸人呢,还是损人呢?这么说可叫妾身难堪了!”周宪抬起纤纤素手捂嘴轻笑,那衣袖不经意滑落到臂弯,露出半截雪白修长圆润的小臂。
“呵呵……那就说正事,你们带到东京的这批丝绸贡物,惠和商行已顺利接收,但你们要的黄金和铜料也已付给一半,剩下的一半将在鄂州交付,包括后续交易也都在鄂州进行,这要着重讲明一点,只要粮食!有多少要多少!”章钺一本正经地说。
“这虽有点为难,不过我们从吴越那边想想办法,应该是可行的!”周宪吃了微有些惊讶,上次章钺与李煜、钟谟谈起这个生意,她事后也是知道的,心下不禁疑惑,便问道:“章相公要这么多粮食作甚?如果能说明白一点,或许我们可以更尽力地筹备。”
“呵!如果不说明白,你们是不是就不尽力了呢?不过嘛!那位钟侍郎是明白人,你如果想听章某亲口说出,嘿嘿……”章钺一脸玩味地怪笑着,眼神带着某种挑+逗的意味,在周宪身上游移着扫来扫去,最后又盯着她的眼睛。
周宪一惊,倏地移开目光,顿时俏脸飞起两抹红晕,浑身不自在地挪了挪跪坐得酸麻的小腿,低头检视身上装束,还好是穿的交领中衣,虽然这天气热,衣衫有点薄,但还不至于暴露什么,一抬头,见章钺还在看自己,不由杏眼一瞪,嘴角带着似羞似恼,还有着一丝明媚的笑意。
“亏你堂堂枢相,竟威胁妾身这样一介女流!”周宪没好气地笑,又道:“我们明日就要江南了,若要谈后续的事,恐怕得等我家夫君回来!还有钟侍郎,要不妾身唤人去请吧?”
“那倒不必!这是后续订单,你们可以先接下,但实际交易数额以江南那边经手人为准。”章钺说着,从怀里取出几张折叠的草拟文书放在矮几上,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随手压着文书,起身拱了拱手道:“这便告辞,王妃免送!你们明天离开东京,章某恐怕没时间,但鸿胪寺典客署会有的!”
“章相贵人事多,妾身现在倒是闲着,还是送送吧!”周宪跟着起身,象征性地送到楼梯口,却忽然问道:“章相公家中夫人一定是贤淑美貌过人吧?可惜怕是没机会相见了!”
“哦?有机会的!愿王妃多多保重!再见!”章钺回头看了周宪一眼,意味深长地一笑,大步下楼而去,心中想着也许几年后天下一统,那时自然能相见,不过……那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呢。
回到州桥头,杨玄礼等亲兵护着马车还在等着,章钺乘车一路向西过兴子行街,到浚仪桥头,汴楼门前街上冷冷清清,廊檐下连个灯笼都没挂,不过那阴影中显然是有人的。
自卞极去西北,以夏绥战功迁府州刺史,卞楼就成为了惠和商行在东京的总部,前面的酒楼也停业,大门很少开启,常住在这儿的都是商行管事的和家属,后面三进大院全用为货栈仓库。
杨玄礼先去楼下与门外附近街道布哨的柳光业通知,充当车夫的亲兵赶着马车进了偏院,章钺与封乾厚、李多寿两人下了马车,从侧门进中院,里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森严。
三人穿门过户进后院大堂,里面已坐了李处耘、张令铎、罗彦环、赵彦徽、张光翰、董遵诲、陈嘉、韩忠明等三十余名侍卫司厢级大将。
另有户部尚书李涛,刑部侍郎边光范,宣徽南院使、判开封府事昝居润,御史中丞、充枢密直学士边归谠四名部院高官也赫然在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