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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些,杨衮脸色阴晴不定,命随从找来地图仔细察看了一会儿,顿时越看越心惊,自己竟跑到蓟水两岸这片水网密布的险地,若周军真的渡海来了,那一定在蓟水西岸。这时节的蓟水河下游可是有四五丈宽,搭桥需要半天多,根本无法涉渡。
“传令!后军立即善后,中军原地停驻待命,命探马撒远点侦察周边。”杨衮传下军令,再看看后军将领高童,满脸恼怒地喝道:“竟被一群杂兵偷袭,你的哨探呢?损失几何?”
“末将见马上要出发了刚撤回哨探,不想他们到营外两里地才被发现……好在救火及时,仅焚毁营帐五十多顶,粮食两百多石,死伤不到三百人,战马被抢走五六百匹。”高童身材矮壮,长着一副渤海人典型的宽额大脸,年四十来岁,也是一名渤海籍将领,最近才从辽西征调而来。
“立即去收拾一下,率部过河跟上来。”这个高童并不是自己的部属,杨衮不好严惩,呵斥了几句也就作罢。
大军原地等了半个时辰,燕子河东岸的探马回报,周军二三十艘战船在燕子河上来回游荡,约有两千多兵,都是芦台军的人。他们不敢再上岸袭扰,却也没撤走。而前锋很快也传回消息,蓟水两岸发现有周军,兵力不过数千人,与前军五千骑已经接战。
杨衮接报冷笑一声,命大军继续前行十来里,果然见周军小队在曼长的河岸边的芦苇丛外列队放箭,一旦已方马队冲近便立即钻了回去,借着芦苇丛的掩护像老鼠一样钻来钻去。马队一跑走,他们又跟出来放箭。
而远处那芦苇丛中晃动不已,仍有喊杀声传来,明显是有几支马队冲进去了被周军缠住,结果搞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地败了回来。
找来向导一问,这片芦苇丛到河边淤泥地带宽有一里多,其间到处有水洼子,马队冲进去很危险。杨衮闻言大怒,干脆命士兵们去放火将周军赶走。
几支马队应命而去,高举着火把四处乱扔,这下那干枯一片的芦苇丛熊熊燃烧,黄色的火苗顺着风势向西南曼延,烧得噼啪作响,浓烟滚滚冲天而起。
大火一起,周军士兵们一队队疯狂向河边奔逃,全都暴露出来了。成片的芦苇被烧掉,远处视野一下开阔,现出河岸边水湾里成片的战船,周军伏击失败纷纷向对岸撤离。
虽然还未看出具体的兵力人数,但杨衮已然猜到,想要渡河必然会被周军不停地骚扰,而这个地形也不利于骑兵展开作战,当下犹豫片刻,命前军整队后沿河东岸向北而行,主力也紧随其后。
芦苇丛火势一直向蓟水下游而去,上游那边因没有风助,到隔断火路的地方自然熄灭,而河中游戈的一艘战船上,张藏英、乌鸿应两人眼见向北而去,顿时心下大为着急。
“他们往北去,到了三河县南面三十里的河段,河面收窄了也能轻松渡河,而且那里还不利于行船,这下咱们怎么办?”乌鸿应苦笑道。
“既然杨衮走了这条近路,就肯定不会绕那么远,况且我们这支人马兵力少,你说他想不想吃掉我们先立个功劳。”张藏英镇定自若地笑着反问道。
“可我们连人家前锋都应会不来,还能怎么办?一旦被他们马队偷着过了河,那就会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有躲在河上才安全。”乌鸿应苦着脸回道。
“实在不行,我们就赶到他前面去,全军过河背水一战。”张藏英也觉得挺头疼,这么说也是殊无把握,毫无底气。想了想又道:“或者进驻宝坻乡,那儿勉强可守。”
手中兵力少了确实不好打,加上庄少那一队回来也不够,真正能战的就他带来的一个军濮州兵装备齐全,战力也强点,可要真与辽军在平原上硬撼,恐怕也难坚持一刻时。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一会儿庄少带着部下乘战船绕了一个大弯回来了,三人又再商议,仍是没什么更好的办法。眼看都快到中午了,哨船回报,辽军走了二三十里,快到了宝坻乡北面那处河叉口。
张藏英无奈,只得一面派哨船沿河北上监视辽军,大部乘船驶进黄庄洼,走潮白河北上到宝坻乡以南停船登陆,赶在辽军到达之前抢占了宝坻乡。
这处镇甸外围有一圈丈来高的围墙,住有百十户人家可提供一些粮草,甚至帮着防守。张藏英率一千马队先登陆冲进镇子,迅速登上围墙,镇上的居民惊惶失措,里正跑来询问,张藏英出面解释,里正吓得面无人色,可辽军马上就要来了,当下也只得挨家挨户找青壮出来帮忙,搬运木料、石块准备防守。
中午时分,辽军到达镇子北面的河段,全军用了一个时辰完成渡河,随后分兵左右包抄,彻底包围了小镇,这下将潮白河上战船接应的小队士兵也完全隔绝,七千余兵猥集于狭小的镇子内,将面临一场生死恶战。
“弟兄们!宝坻的父老乡亲们!某家张藏英,蓟州人,想必你们也听说过报仇张孝子的大名。”张藏英站在镇子北墙头大吼,可惜墙下军民仰头望着他一脸呆滞,无人应声。
张藏英的隐忍与凶狠在幽州一带颇有名气,他年十七岁时,全家数十人被孙姓豪族所杀,张藏英追捕仇人多年后,终将其绑至父母坟前鞭打凌迟至死,后自首报官。时逢赵德均为幽州节帅,念其忠勇收为牙将,幽州人便给他取了个名号。后来辽军进驻幽州,听说他的大名也肯定他的忠孝之行,竟破格提拔重用,任为芦台军使。
“某家便是前防州刺史、知芦台军事,广顺三年率军民弃胡事周,蒙今上开恩用为濮州刺史,今次率兵杀回来不为别的,是为大周收复幽州的开路先锋,为解救幽州父老而来。皇帝已率二十万禁军到了拒马河,沧州章大帅五万大军渡海而来,今天傍晚就能到芦台军,我们要为章大帅争取时间,截住平州杨衮到今晚就算尽力,你们敢随某死战吗?”
还是没有人应声,年老的刘里正左右看看,重重一顿手中柱着的雀首拐杖,叹息一声抖着花白胡子道:“吾盼王师久矣,镇上百十户人家,但求给两百青壮留几个继承香火,老夫生而见王师北伐,幸甚至哉,复有何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