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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肆意,朱雀街上舞灯队斑驳陆离,两旁百姓欢声笑语,或是来到马路中央的花车前欢欣鼓舞。
花车首位由戴着牛头骨面具的八匹姜色西域天马领队,紧跟在后的是在群狼标本背上穿着黑色流苏长袍,连帽遮住了上半张脸的法师。
再到后面,是囚禁在巨笼中的一个变异竺族,它虽矮小枯瘦,却无时不刻地冲撞着铁笼,两旁的百姓随着那撞击声不时地惊叹。
花车最后,是站在青蛇堆中的玄祖,玄祖是个女子,上半面遮着黑纱,头上两边束着黑色的乌鸦羽毛,她身着黑色裸露的衣裳,似是舞娘,肩膀和膝盖上却又镶着银甲。
“玄祖要入宫啦!玄祖要入仙宫啦!”
两旁看热闹的百姓中,不知谁牵头嚷嚷了起来,此时,花车的轮毂上一一冒着火光,似星辰,又似朱缨花,朱雀街上一众哄然。
陆青衣在黑袍下舞蹈着,他见车队接近了那明光宫,便张牙舞爪,左手朝那仙台的方向五指一旋,五彩的烟花便从明仙山后直冲云霄,长安城背后的天幕,在那一瞬出现了玄祖的画像。
“神仙显灵啦!神仙显灵辣!”
百姓惊呼,跪拜在朱雀街两侧。
明光宫内,眺台上的容云霆满面红光,他期待着那从西域而来的“神仙”,为他带来不老仙丹。
白贤王府虽闹中取静,但玄祖面圣的动静如此之大,容夕自是感到头疼。
鹿燃歌在这些时日里,阴魂散的毒发次数变少了些,虽在夜里依然遭受极冷,但习惯后却能过得去,她开始习惯容夕对她的欺负,她觉得他似乎也没那么坏,毕竟平日里从不亏待她吃穿用度,最近甚至还允许她出府游玩。
只是那香菱盯得太紧,她又苦于身边无人可信,只能每次在路过蛮夷邸时,掀开那车帘,盼望能见到心上人。
近日再出门时,她观察到了市井中的异象,长安城的闾里多了个庙,西市的泥人摊上也常出现一排陌生的泥人,每每去问香菱时,香菱不答,她便没放在心上。
“今日又是何节日,如此热闹?”鹿燃歌推开了窗,望着天空,那些灰白的余烟在黑夜里留下了飘散的痕迹,朦胧中,月亮比刚来长安时,圆了许多。
见香菱不答,她转身回望屋内,只剩下桌子上早已凉透的饭菜,看来香菱离开了。
天气日益转暖,她胃口尚浅,便到竹林旁的亭子里坐了下来。
她抚着纤臂上的轻纱,如此轻柔的面料,是容夕派人从凉州的缎雨坊带回的,香菱给她更衣时曾介绍,缎雨坊是全天下工艺和面料最好的成衣店,但坊主的手艺只卖有缘人,白贤王为此花了不少功夫。
想到这里,她低头拉了拉衣袖,阴魂散的毒性又发了,只是无意间,她发觉这衣袖上竟凹凸不平,她翻起袖口,竟在袖口一侧看到了一行诗——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霎时,鹿燃歌涨红了脸,她忽忆起前几日与他出游,到郊野的茶舍里歇息时,那茶桌上摊着一幅未完成的画作,是一只白色的鹿,她忍不住提笔为白鹿填了色。
朱砂、日缃、柑橙、芽柳、蓝靛、幽绀…
她还想为那白鹿增添几色,对着颜料却想不出个所以,他刚好被额前的蝴蝶扰了午歇,便从榻上起了身,朝她而来。
“为何停下?”容夕问。
“我…我不知是否再该为其添色。”她拧眉。
他来到她身后,握住她执笔的手,她不禁将手想要缩回,却被握得更紧。
“我们大婚之日,满天绮罗是何颜色?”容夕的声音有些轻。
“玄。”
他握着她将笔尖在丹与缁中轻点两下,给白鹿上了色。
“你我在日落时初遇,天色为玄。”他柔声道。
她不禁两颊发烫,此时他又带她给白鹿上了新的颜色,她满眼疑惑:“绯桃?”
“爱慕之色也。”
她感受着颊边他均匀暧昧的呼吸,不禁心里有些慌来。
待二人为白鹿填上最后一色后,他将她手中的笔放了下,她望着那新色不可置信:“银?”
他轻轻用双臂环住她,吹气于她耳边:“沉稳之色,霜黯相合,与卿悦,与卿媾。”
一阵凉风拂来,鹿燃歌不禁打了个哆嗦,才从回忆中抽离,她双手搓了搓臂膀,远处明仙山上的白烟已散去,她看着孤冷的月色,正欲起身,却被人披上了一件袍。
她不回头就知道,是容夕,她早已熟悉来自他的气味,馥郁而又甜腻。
“为何一人在此?”他在她身边坐了下,“香菱为何不在?”
她张了张嘴,想到了香菱前些时日对她吐露的事情,便扯了个谎:“我本想出府去看热闹,却被她拦住,一时间动了怒气,打了她一耳光…”
“休要骗我,”他笑着用手掐住了她的两颊,这次他手很轻,“为何脸红?”
她拂开他的手,看向了不远处的鱼池:“王大人回去了?”
他松开了他,点点头。
“为何他隔两日就来找你?”鹿燃歌追问。
“为救他的妻子。”他冷然。
“发生了何事?”她早就想弄清这一切了,为了打探清楚这白贤王府的事也好。
他斜眼看着她,她被那突如而来的邪气眸光慑住,他站起身,看了眼她的后背:“还想要本王对你像禁地那日里一样么?”
她猛然摇摇头。
“不想就随我回房。”
她微低着头,跟在了他身后,在入房的那一刻,她听到了来自明光宫的那首《无铭歌》。
明光宫仙台下,是一片辽阔的祭台,先皇在薨前,曾在这里毒死过三十妃嫔与十九皇子,用以祭天延年。
玄祖被国师接上祭台时,背后忽然张开了一对白翅,一时间白羽纷飞,宫内众臣随着王砮的带领,一齐跪下连连叩首。
陆青衣一边跳着诡异的舞姿,一边为玄祖捧上了一碗青色液体,只见玄祖举起那碗青汁,另一只手朝着月亮挥舞了一番,便从喉咙管里吐出了一颗金丹,让皇帝喝了下去。
容云霆喜悦地接过那银碗畅饮时,祭台下的广场上,一群戴着羊头骨面具的人围着那变异竺族跳起了怪异的舞,宫廷乐师为其奏着来自西域的神秘音乐,一时间,灯火通明的长安城仿佛看到了永生。
“皇上。”
容云霆将空碗交给太监后,陆青衣跪在了他面前:“玄祖刚刚说,愿把跟随她多年的玄女赠给皇上。”
“哦?玄女?”容云霆听到神仙还有赠品,两眼放着金光。
他看着祭台中央挥着翅膀张着双臂的玄祖,刚想上前,身着艳服的姚乐儿便跪在了容云霆面前:“玄女拜见皇上。”
待姚乐儿行完了一个大拜,容云霆赶紧扶起了她,笑问:“你在玄祖座下多少年啦?你又活了多少年啦?”
姚乐儿轻轻抬起头,两眼柔情似水,香腮染赤:“回皇上,玄女活了一百零八年了。”
容云霆一听,激动地将姚乐儿翻了个面,透过那赤红的纱衣,他在她的背后果然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上百条金色玄文。
“好,甚好!今天朕就封你为……”
“咳……”
皇后文婉在一旁咳了个嗽。
“封你为玄美人!”
“谢皇上!”
姚乐儿立刻跪恩。
祭台中央,面纱下的苏琴白了一旁仍在假装做法的陆青衣一眼。
她看着脚下花灯绽放的长安,又瞧了瞧四周群臣正在喊话叩首,皇帝正忙于和新宠调情,皇后又在一旁专注吃醋,便偷偷伸手抠了抠背后被机械翅膀顶住的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