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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太像了。”
“简直是一模一样！”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
唐武舟蹲在简云台的面前，即便过去了两个小时，他脸上的震惊也半分不减。之前他还觉得徐汇脑子进了汪洋大海,现在只觉得……这次还真的不能怪徐汇。
他们现在所处的，是温泉馆附近一处临时休息室。后方有床有桌,简云台坐在床沿边,唐武舟则是蹲在他身前。
仰着脸看了几秒钟,唐武舟呆滞说：“你能不能现在笑一下。”
简云台依言扯了一下右唇角。
“你的笑容不像他。”唐武舟沉默几秒钟,遗憾地起身摇摇头，说：“徐汇说的果然不错，居然真有人能和简云台长得一模一样。”
简云台：“……”谢谢，那就是我本人。
继徐汇的名言‘你的眼神不像他’以后，唐武舟也出了金句——你的笑容不像他。
直播间弹幕刷新飞快：
“哈哈哈哈哈哈哈简大胆满脸写着我不理解，现在就遇到过两个星陨的高阶,结果这两个人都异口同声说，你不像他。”
“所以老婆在星陨内部到底拥有着怎么样的奇怪传说啊。说他哭哭啼啼真的太鬼扯了，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hhhhhhh.”
“要不是图灵的灵魂被灭杀了，我真怀疑就是他散播这些奇怪的传闻哈哈哈哈……”
“笑死,那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啊？”
唐武舟依旧不死心,满脸亢奋说：“你笑起来的时候,不要光扯动一边唇角，另一边也动一动啊……来,就像我这样。”说着，他露出一个堪称痴迷的痴汉微笑。
“……”简云台额角青筋跳了一下。
唐武舟保持笑容催促说：“你快点啊！”
看着他那一排大白牙，简云台深吸一口气,两边唇角都艰难地提了一提。
这个笑容很僵硬。
唐武舟看了他好几秒钟,最后还是失望地叹了口气,摇头说：“还是不像。不过这也不怪你，我的偶像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模仿的。”
“…………”简云台偏过头，无声地轻轻弯唇，心道眼前人怕不是个大傻子。
面前立即传来唐武舟激动的呼声：“这个像！这个笑容像！快保持住！”
简云台收敛笑意，恢复面无表情。
“唉……笑容是有点像了，不过神态还差了那么一点。”唐武舟又是遗憾摇了摇头，看向一旁瑟缩着的单扇，“你们叫什么名字？”
单扇小声报出自己的名讳，他很怕提及自己的姓氏。然而报出‘单’姓之后，唐武舟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说：“你也可以叫我小扇子。”
“小扇子。”唐武舟胡乱扯了个听起来花里胡哨的古诗句，夸奖这个名字取得好。随即又迫不及待看向简云台，“你呢？”
“鱼星草。”简云台平静说。
唐武舟似乎还想扯一个花里胡哨的古诗句，扯了半天都没扯出来。最后憋着气说：“你这名字……”有一种草药叫做鱼腥草，别名折耳根。可以作为蔬菜吃，但很多人都不爱吃。不少人谈及折耳根便色变。
唐武舟继续说：“你这名字取得不太好吃啊。你旁边这个人叫小扇子，我给你取个好记的新昵称吧！怎么样？”
简云台一脸无欲无求。
“你和简云台长得这么像，就叫你小小云吧。”给两个偶像周边取完名字后，唐武舟兴奋劲还没过去，自顾自地抬起手摸着自己的下巴，冲简云台说：“来，你跟我摆出一样的姿势，拿手托着下巴，快来来来。”
简云台匪夷所思看着他，毫不犹豫拒绝说：“太蠢了，我不要。”
唐武舟当即坐到地面上，就差撒泼打滚了，“求求你了，就满足我这个心愿嘛！”偶像已经仙逝了，现在有现成的‘芭比娃娃’就摆在面前，那还不得好好过把眼瘾呀。
简云台属于吃软不吃硬的类型，如果唐武舟强逼他做这些的话，没准他已经跳起来拧掉这人的头了。但唐武舟在地上滚来滚去，就差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简云台只得依言抬手撑住下颚，微微歪头偏眸，咬着牙说：“你是不是很闲？”
“好，好！”唐武舟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兴奋地举着手机，绕着他360度拍照。
大约半小时后，唐武舟收获了无数张简云台的照片。因简云台从头到尾没有动的缘故，这些照片看起来一模一样，放到手机里都会被提醒‘相似照片建议删除’。
但唐武舟还是浑身兴奋劲，跟养猫的人一样，手机里存了一大堆在别人看来一模一样的照片，但他就是能看出其中的不同。
美滋滋翻阅着照片，唐武舟笑出一排大白牙。见他这般，嗯……平易近人，单扇方才的紧张感也缓和了些，小声问：“唐领事，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现在不行。”唐武舟收起手机，说：“这几天是非常时期，图灵夜晚都会在冷泉。我忙得很，哪里有功夫送你们离开啊。”
单扇：“不用送，我们可以自己走。”
唐武舟：“不不不！”他看了一眼简云台，依依不舍说：“要不你们直接留在我这里吧？我保证我不会像徐汇那样欺负你们的。”
“啊？”单扇有些迟疑。
唐武舟像是生怕简云台会开口拒绝，直接站起身向外跑了几步，像一阵风一般奔向屋外。打开门走出几步后，他又后退几步扒着门说：“对了，提醒你们一件事。晚上十二点以后不要靠近冷泉，图灵在那边。”
顿了顿，他像是也有些害怕，惊恐地缩了一下脑袋，才继续开口。
“贸然靠近，连我都必死无疑。”
啪——
门合上。
“没想到他人还挺不错的。”单扇叹了一口气，感叹说：“我还以为所有白名单的人，都像徐汇领事那样嚣张跋扈呢。”
简云台：“你认识他？”
单扇摇头：“只是听说过，不算认识。他叫做唐武舟，是唐文瑞的堂弟。”
简云台缓缓皱眉。
起身走到桌边，指尖轻抚过桌上的茶具，简云台沉吟几秒钟，而后回眸冲单扇露出一个温柔的浅笑，轻声细语淡笑着说：“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漂亮的小哥哥就在自己面前，笑得这般温柔，像是一瞬间被香甜的蜜糖重重包裹住一般。单扇的脸庞一下子爆红，从眼下一直红到了后耳根子。
他心跳极快地点头，连问都不问就头脑发热说：“可以！当然可以！”
……
……
等单扇离开以后，黑客白的声音才从耳机里传出，听起来语气带着好笑意味，“你就算不用美人计，他也会帮你去泡茶的。”
简云台恢复冷脸，“我只是想支开他。”
静默坐到桌边，简云台开口问：“图灵的灵魂真的被灭杀了？”
黑客白：“沙费内亲眼所见。”
“……”简云台垂了下眼帘，花了几秒钟平定纷乱的心绪。再次抬眸时眼神里已满是筹谋，沉吟说：“我们来整理一下。”
“你说，我在听。”
“我们之前猜测图灵的灵魂没有被灭杀，且他是副首。现在这两个结论全部都要被推翻，图灵的灵魂已经被灭杀了，他是主首。那么副首就是唐文瑞，我们的主线任务目标也变更为唐文瑞……我可以尝试着通过唐武舟，看看能不能和唐文瑞联系上。”
说罢，简云台问：“鱼星草那边还问出了什么？”
黑客白回忆了几秒钟，很快说：“基本上没有了，沙费内这些年一直在逃亡，主要精力都用来研发各类抗战药物，以及研究核聚变芯片的穿越时空功效。他对现在的星陨内部高级管事完全不了解，甚至到现在还以为图灵只是在给星陨卖命……他只知道一点。”
“什么？”
“整个星陨都在找当年被他偷走的另一半核聚变芯片。你也可以理解为，是图灵号令所有人去找寻核聚变芯片，其他人只是听他的命令行事。”
那么问题来了。
图灵为什么想要核聚变芯片？
明明仅凭借着星陨的这一半芯片，就足以维持图灵测试的运行。
黑客白继续说：“还有一个疑点。你有没有想过，图灵为什么只杀安装有义肢的人。有没有安装义肢对他来说有区别么？”
“……”简云台眉头皱得更紧。
现在他们所掌握的信息还不完全，光靠猜，很难猜到事情的真相。
这个问题只能暂且搁置。
简云台转言问：“几点了？”
黑客白看了眼电脑屏幕右下角，说：“晚上九点二十三分。”
之前唐武舟说过，图灵会在十二点以后去冷泉。现在距离十二点还有将近两个半小时，时间上十分的宽裕。
‘咚咚’两声，简云台指尖轻点桌面，很快做下了决定：“在整个星陨新址里，只有那处冷泉的温度最低。我怀疑核聚变芯片就在那片湖底，你能勘察出湖底哪处温度最低吗？”
“不能，距离太远。”
“那我现在就去冷泉附近，情况允许的话还能潜入湖底，找一找核聚变芯片。”
“……”黑客白微微一顿，想了想说：“就算找到了核聚变芯片，也不要将它带出冷泉。以免打草惊蛇，我们的目标是唐文瑞。”
“放心，我知道。”简云台刚回完话，房间的门就被人轻轻推开。
单扇端着茶具，小心翼翼走进来。
啪嗒——
他将茶具放到桌面上，刚要把茶杯推到简云台的面前，就再一次看见那个熟悉的、能够让他脸红心跳的漂亮笑容。
“小扇子，再帮我一个忙吧。”简云台站起身，将单扇一直推到了床边。
塞入床中，被子盖上，狠狠按好。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等简云台要走了，单扇才反应过来，惊慌失措问：“干什么？”
“你躺在这里不要冒头。”简云台答。
“你想让我伪装成你？”单扇迟疑几秒钟，惊吓强调说：“那你十二点前一定要回来哦。”
简云台摆了摆手，迅速离开。
伪装什么伪装，唐武舟一进来就会发现他人没了。他让单扇躺好，只是想让单扇不要乱跑，免得引来其他人注目。
夜间。冷泉附近。
一靠近这里，就能感受到四周不同寻常的温度。明明还只是秋天，却仿若身临最冷的冬日，寒气嗖嗖直往骨髓里钻。
“如果我人在你那边，应该能快点。”黑客白有些为难，说：“给我二十分钟的时间，勉强能大致勘测出湖底区域性温值。”
二十分钟足够了。
距离图灵来冷泉，还有两个多小时。
时间紧张，简云台也不愿意在原地干等。他迅速褪去外套与鞋袜，伸手试探了一下冷泉的温度。
指尖轻触湖面，他立即缩回了手。
“好冰啊！”
黑客白笑了一声，“温度趋近零点的湖面，你说冰不冰？这和冬泳没差别，甚至要更糟糕。按理来说，冷泉的湖水按理来说应该早就结冰了才对。也不知道图灵是怎么忍受这严寒的，也许机器人和人的耐受力不同吧。”
简云台蹲在湖边，疯狂做着心里建设。
黑客白催促：“下去啊。”
简云台唇角一抽，“要不你来？”
“我？”黑客白毫不犹豫说：“如果我在那里，我根本就不会想着要下冷泉。这种事情也就你敢做得出来了。”
顿了顿，他说：“耳机摘掉，不防水。”
简云台摘掉耳机，将其和外套一并藏进附近的丛林里。蹲在湖边足足做了五六分钟的心里建设，他才一头钻入冷泉中。
进去的第一感想就是——疯狂想上岸。
原先简云台还考虑了许多有的没的，例如他不会潜水，很可能中途要多次上岸换气。再例如这泉水太冰了，没准他下潜到一定距离，腿脚抽筋而后溺水。
这些考虑都是白考虑的。
什么抽筋什么溺水，什么换气。他进去后不到两秒，立即滚出了湖面。
哪知道岸上更冷。
他身上已经湿透了，冰凉的水渍紧紧贴着皮肤，冷风一吹只觉得自己好像分分钟就要回炉再造一般。在直播间观众们心疼又好笑的注视中，简云台满脸痛苦地又一头钻入冷泉——图灵能行，那他凭什么不行？
大约二十分钟后。
简云台数次换气，最终实在受不住。猛地冲出湖面，僵硬地从草丛里扒拉出耳机。
他冻得哆哆嗦嗦，牙齿直打架，“没找到核聚变芯片。你那边，你……你……”
“湖底冷值分布均匀，冷泉周边水深很浅，但湖中心达八米左右。我勘察了一下，冷泉的确是整个星陨温度最低的地方，可以直接说这附近的异常温度都是由冷泉引起。”黑客白语速极快说完，沉吟说：“这很不正常。一般都是气温低导致湖水冰，这里是湖水冰导致气温低。而且冷泉还是毫无缘由的温度低，已经违背了自然现象。”
“不、不……”简云台冻得舌头发麻，一句完整的话都很难说出来。定了定神，他放慢语速说：“不是毫无缘由，别忘记核聚变芯片了，这就是温度异常的缘由。”
黑客白：“哦，对。”
“现在时间还很宽裕。”简云台挤掉衣摆上的水，嘴唇发紫说：“太冷了，刚刚没有仔细看，我就在湖底大致绕了一圈。我打算再下潜一次，这次要仔细找找核聚变芯片。”
“你还要下潜？”黑客白有些吃惊。
他能感觉到简云台现在已经冷到思维迟缓了，也许简云台和其他玩家最大的区别就是，即便冷即便痛，也不会改变目标。
韧性十足。
欣赏归欣赏，黑客白还是不太赞同地劝阻说：“虽然时间还非常宽裕，距离图灵来这边少说都有两个小时，但这个温度……即便是妖祟都有点承受不住。”
话音落下。
‘噗通’一声响，水花四溅。
简云台已经再次潜入了冷泉之中。
“太拼命了。”黑客白愣了几秒钟，笑着摇头低喃了一声。这声响嗡嗡地在耳机里流动着，最后又隐入附近的百草丛之中，与稀稀落落的萤火虫极温柔的月光长久共鸣。
“某些人可是会心疼的。”
※※※
屋外传来‘哐哐’脚步声，唐武舟每一个步子都迈得极重。用后背顶开房间门，他一边倒退一边说：“小小云，我给你带来了许多衣服。你换给我看看，好不好。”
他的手上捧着一摞新衣服。
“……”单扇窝在被子里，整个人都一僵。面朝着墙，他脸色也与墙面般漆白。
唐武舟疑惑看了他一眼，环顾房间说：“怎么只有你？小小云呢？”
单扇：“……”
啊啊啊啊啊他还想着能再伪装几分钟呢。这个唐武舟眼睛好精啊，居然只凭借背影就判断出他并不是简云台了。
单扇无奈爬起来，抿唇不言。
对视几秒钟，唐武舟愣愣张开嘴，手臂上挂着的十几件衣服哗啦啦撒了一地。
他震惊问：“他该不会跑了吧？！”
单扇：“没……”
不等他把话说完，唐武舟焦急来回踱步，说：“完了，完了啊。希望他不要往冷泉的方向跑，往那边跑就死定了啊！”
单扇疑惑地看着他，说：“现在才十点出头呀，你不是说图灵十二点才会到冷泉么。就算现在去冷泉，他们时间也能错开的。”
“你说的没错，关键是现在计划有变呀！”唐武舟脸色微微发白说：“徐汇干的那档子破事，把图灵气得不轻。”
四百多年来，图灵时常有精神濒临崩溃的征兆。每一次都是来冷泉，似乎冰寒到极点的泉水能够让他冷静下来。
按照原本的计划来说，图灵的确是夜晚十二点左右去冷泉，但是经由徐汇那一个找替身的骚操作，图灵愈发难以按下燥火，中途改变了计划，将时间提前了两个小时。
只能祈祷简云台不要去冷泉了。
唐武舟实在不放心，扔下一句‘你不要乱跑’，就迅速出了房间。
“……”房间里足足静了好几秒钟。
单扇哑然起身，走到门旁边，胆战心惊地探身向外看去。
能看见数名人工智能整装待发，唐武舟临时调出一个机器人军团，在整个星陨范围内搜寻着简云台，几乎要掘地三尺。
直到现在，单扇才恍惚之间有了实感。原先他还觉得唐武舟所说的‘靠近冷泉，连他都必死无疑’只是在恐吓他们。
现在见场面闹得这样大，单扇也有些害怕了……简云台他，应该不会去冷泉吧？
担忧之余，他还有些疑惑。
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图灵精神濒临崩溃，在他们这些躲躲藏藏数百年的人看来，以前的图灵是高高屹立在神坛之上的神。
寻常人根本无法触及图灵的一片衣角。
到了后来，图灵为了一个普通人类，毅然走下了神坛，露出冷酷又凌厉的锋芒。
在那以后，图灵就变成了杀神。
他似乎永远强大，永远都站在最高位置。轻描淡写便可改变人类的命运。
这才是人形兵器图灵。
精神濒临崩溃？
不得不需要冷泉才能维持冷静？
想到这里，单扇心中更加疑惑——图灵为什么会精神濒临崩溃？
……
……
“早就说过不需要专门请招安组的人过来帮忙。微生律能够压制住精神阈值。”年迈的研究员站在光屏前，轻声叹息说：“他的时间流速和我们不一样。自打简云台‘死’的那一刻起，他的精神阈值就一直维持在一个极其危险的高点。这四百多年他可是实打实的熬过去了，每一分每一秒，微生律脑中的那根弦随时都可能断掉，随即就是一发不可收拾……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强行撑下来的。”
降安组。
偌大会议室内足足站了将近百人，大家伙面面相觑，小声猜测。
“会不会是因为想为简云台报仇？”
“有可能。不然照他这个精神阈值，早就开始自毁了……可是简云台没有死诶。”
“他又不知道简云台没有死。”
“……”
小助理的姑妈也在研究员的行列中——毕竟微生律也算是全权与她进行交接。
她心中有些怀疑，微生律的精神阈值真的是因为冷泉降下来的吗？
她感觉不是。
然而周边是一群研究员大佬，她也不敢随意发话，只能在里面扮做一个吉祥物。
光屏上放的是简云台的直播镜头。
此时镜头中一片光华流转，朦胧的月光从湖面倾倒而下，细小的沙砾被水波荡起，又穿梭在温柔的月光之中。
简云台这次几乎翻遍了湖底，手心都被湖底尖锐的巨石划出了几道伤痕。冷泉占地面积不算太大，他很快就游完。
这一次他确定以及肯定。
根本不是他之前不细心，湖底完全是一片平整的沙海。
而且还是硬沙，并非流沙。
核聚变芯片藏无可藏。
除非核聚变芯片被埋在了沙底——如果是这样的话，简云台当真没有丝毫办法。
他有些不甘地又环顾一圈，最终无奈反过身，准备重新浮出水面。
哗啦——
哗啦——
水波荡漾。
简云台身形猛地僵住，讶异看向距离他六七米开外的方位。那块儿水波明显异常，像是有人同他一样，缓慢地潜了进来。
“啊啊啊啊啊是图灵！”直播间弹幕一瞬间增加了许多，图灵的人气十分旺。
“图灵的身形我绝对不会认错！现在才十点多啊，距离他来还有一个多小时呢。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呀。”
“操……我只想知道你们俩怎么回事，下水都不脱衣服，穿得一个比一个严实。简大胆就算了，他一直都很守男德生怕带坏小妹妹。图灵你怎么也学简大胆啊！穿浴袍，还是这么严实的浴袍，你俩是不是不行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姐妹关注点错了吧。这个时候应该想着，简大胆该咋办。”
“他已经憋气两分多钟了hhhhhh”
“世界畸变之后，人类进化，我都能憋气两分钟。看简大胆这幅轻轻松松的样子，估计还能再憋上许久。”
“笑死，他这是想把图灵生生耗走吗？”
不得不说直播间观众太了解简云台了，他现在的确是打着这个算盘。
这处冷泉实在是太冰了，即便是身为机器人的图灵，那也不能一直泡在这里吧。按照简云台的估计，他最多泡十分钟。
十分钟以后，图灵就会因为此处太过严寒，忍耐不住地回到岸上。
没错，一定会这样。
简云台心中自我安慰着。
可惜算盘打空，图灵似乎不打算走。
硬是在水底憋了将近十分钟，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更要命的是湖底水面冰寒，之前他还可以靠游泳和潜水来活动筋骨，怎么说也能维持住身体少部分热量。
现在图灵就在不远处。
简云台动都不敢动，没一会就浑身透凉，这冰水像是能沿着他的皮肤，生生往肉里钻，又轻而易举地钻进了骨髓之中。
四肢酸麻难忍。
咕噜噜——
简云台在湖底呛了口冰水，眼睁睁看着两个圆溜溜的气泡从他嘴里溜出来，像是两个耀武扬威的燕子，在他面前盘旋而上。
靠。他在心里骂了声。
——图灵，算你狠。
简云台小心翼翼游到岸边，即距离图灵最远的对角线处。
悄无声息潜伏在水底。
见他这样，直播间观众们后知后觉跟着紧张起来：
“嘶——现在图灵的灵魂已经被灭杀了，他之前杀那些替身的时候，想起来都觉得心惊胆战。他不会也这样对简大胆吧？”
“不不不！绝对不会的！呜呜呜呜呜呜呜在我心里图灵还是那个小可爱啊，被简大胆这个小骗子骗的时候，不仅不发火，还委屈巴巴的红着眼睛问‘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这样的图灵，他怎么可能伤害简大胆！”
“姐妹你说的都是四百年前的老黄历了。谁也不知道这四百年里图灵发生了什么，没准他已经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就算变了，也不会变心吧。以前的图灵多喜欢简大胆啊，那个狗粮都给我甜齁了。就算被星陨灭杀灵魂，图灵能喜欢简大胆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
简云台和观众们想法完全不一样。
比起图灵对他的态度，他只关心出了湖面后，怎样才能以最快的路径逃走。
逃之前还一定要带走耳机。
他不打算将自己的性命交付在这个赌注上——赌图灵能不能认出他。
简云台觉得不可能。
想起白日在温泉馆前看见的那一幕，简云台至今都觉得有些后怕。幸亏他当时没有跟着跑出去，不然他现在很可能已经是尸体了。
这样想着，简云台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临上岸前回头看了眼图灵的方向。
这么远的距离，应该来得及……
简云台的思维突然停滞住，瞳孔微缩。
等等，图灵呢？
明明图灵刚才还在那边啊！
周围水波异常的晃动，简云台几乎毫不迟疑，立即翻身涌出湖面。双手撑在高台上，刚要单脚跨步翻上去——
脚腕被一双冰凉的手攥住，随即猛地一拉，哗啦！哗啦！水声不断，一时之间视线里全是腾飞而起的晶莹水花。
还未来得及翻上岸，简云台就又被人生生拽回了湖中。拽他的人不用多说，自然是图灵，图灵下手十分狠，像是完全不顾及他是个人，指尖的力道几乎能攥碎他的脚腕。
“……！！！”
简云台连头都不敢回，双手并用试图再一次尝试上岸。
“又是一个劣质仿制品。”他听见身后的凉薄声调，被隐藏在翻飞的水花之中，比这接近零度的湖水还要更加冰寒。
这声音极其模糊，然而简云台还是能够感知到图灵语调中浓浓的愠怒之意。
“谁派你来的？！”图灵寒声问。
“…………”
简云台还是不敢回头，只是听着图灵的声音，他都能想起温泉馆的那一幕幕。
又惊又惧之下，脚踝还生疼。恍惚之间他都有一种错觉，总觉得那日冷酷的子弹只是迟来，它终究会贯穿自己的太阳穴。
哗啦！湖面在这一瞬间变为海潮一般，月光化作汤匙，不断搅动风云。
——又是一个劣质的仿制品。
图灵满眼凉薄与怒意，视线仿佛能够化作冰凉的利刃一般。
简云台本就是他的逆鳞，总有人妄图一次又一次挑战他的底线。
一次，又一次。
花样百出，毫无新意。
见少年长久不出声，图灵对旁人根本没有多少耐心。他不耐地猛地向后一拉，少年便踉跄地向后一翻，整个人重重砸入湖面，身形也着碧波湖面被迫调转过来。
“图灵——”精致的面庞映照在月光之中，也不知道是被湖水冻得，还是被吓得，这张小脸几近惨白。那双黑漆漆的眸中也满是惊惧之色，抬高音量喊：“图灵！你别这样对我，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两双眸子在水花翻涌之中，骤然对视上。图灵的动作猛地僵住，迟疑划过他的眸底，手掌心也不自觉卸了蛮力。
简云台这次是真的有点被吓到了，如果图灵只是普通的副本BOSS，那么他根本不会有其他想法，即便是死，那么在他死前，也一定会不遗余力拉着对方一起死。
但图灵不一样。
比起害怕，此时他心中更多的是委屈——今天一整天做了那么多心里建设，一直向自己不断地强调，图灵绝无可能认出他。
他当然也希望图灵认出他啊。
这样不断强调，只是就是为了提前放低心理预期，如此就不会太失望。
可当图灵当真认不出来他的时候，简云台又有种难言的委屈感，生气又委屈。
他死死抿唇，咬牙看着图灵。
“…………”
被这样一双熟悉的眸子注视着，图灵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
不仅这双眼极其熟悉。
心中的感觉更骗不了人。
又是这种熟悉的感觉。
热流滚过机械心脏。
胸腔被震得发麻、滚烫。
仿若隔世再遇一般的宿命感。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简云台的感觉，当时只以为是核聚变芯片带来的错觉。可现在的图灵明确知道——并不是，这就是他此时此刻，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哗啦’一声轻响，水流声打断了图灵的思绪。简云台‘嘶’了一声轻轻动了动脚，偏眸时眉心闪过一丝难言的痛意。
看向图灵，他眼中依旧惊魂未定。
动作快过大脑，图灵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先一步松开了手。
“对、对不起。”他突然结巴了起来。
当初他主动亲吻简云台的时候，简云台也是这种眼神，眸中又惊又俱。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熟悉了。
简云台原本还想着‘完了完了’，图灵没有认出他，他刚刚连自己的骨灰埋哪都想好了。又觉得坠水之时脱口而出‘我害怕’，实在是毁形象，现在只感觉丢脸又后悔。
脑子里还在想‘完了完了’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图灵的道歉，他也有些反应不过来，清了清嗓子迟疑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静默对视数秒钟。
哗啦……哗啦……这一次的水流声变得温柔了许多。这四百多年来，图灵从未露出过这般神色。像是染血冰刃之下氤氲的水雾，看起来温柔又虔诚。
他欺身而上，水花荡着他如墨般的黑发。微微抬起手臂，与方才动用蛮力毫不留情形成了鲜明对比，图灵的动作很轻柔，指尖轻轻触碰着简云台的眉。
从眉心，一直划到了鼻梁。
又向下划去，最后按住下唇。
“你是简云台。”图灵掌心微动，转而轻柔地捧起少年的脸庞。
笑时眸中闪过一丝水光，语气虔诚又极其郑重开口。
“只有你，我绝不会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