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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安有了女朋友,金老太就着急让他们结婚,难题是女方要房子,还说得很有道理,只听说外甥跟着姥娘舅舅住的,哪有舅舅住在外甥家的?这房子,还得住回小王庄!可小王庄的房子两年没住人,泥坯草房不住人就漏雨,破损速度就加快,东山墙已经倒塌了,尽快重修房子,就是金老太的心头病。
新舅娘是农场东南角夏庄的姑娘,今年二十六,很壮实的红脸膛,泼辣能干,也是因为家里成份高,还有个大龄弟弟,没有娶亲,父母准备用她给弟弟换亲的,后来,弟弟进了建筑队,勤快又很有眼色,从小工大工混到带班小队长,工资也拿到一百五左右,中秋节建筑公司还奖励了一辆自行车,条件一好起来,自然就不愁对象了,他的大龄姐姐也就可以放飞了。
其实,聋舅和夏立英小时候就认识,王国安以前来大姐家,经常从她地头路过,重要被截住审问一番,只要没别人在场,他总要饶舌几句,只不过他是夏立英的欺负对象,打打嘴官司也听不见是不是在挨骂,有时还被按倒捶上几下。如今形势换位,耳朵好了以后,他的胆子勇气就成倍增强,没事就去夏家地头等着,送些从铁锤苗儿那里偷来的零食,等不到时就把方便袋藏在她家麦草垛里,这一来二去,夏姑娘还真的被哄住了,悄悄先和弟弟一说,得到极力支持,这就有了上门会面的机会。
包文春见到新舅娘和家人,是在自家客厅里,夏立英很拘束地坐在沙发上摆弄着辫子梢,他父母也欠着身子坐在沙发边上,只有夏舅舅,二十三四岁,坐在旁边的木凳上,很随便地削着梨子吃。
金老太看看外甥,说:“我今年八十四岁了,很想早点见到下辈人,可是现在都住在外甥家里,在老庄子上盖房子,也得指靠外甥帮忙,这边的事,还是叫他做主吧!”
包文春见舅舅一脸殷切,就说:“一套房子的事情好办,只是我想知道,你们成家以后,是想种地还是干什么?”
夏立英看了眼王国安,说:“农村人不种地还能干什么?”
包文春说:“你和舅舅两个,大概都是小学水平,工厂里的机器操作不来,但还有许多事情可以做啊!也没听说谁家能在几亩地里发财的,家里的那点地还是让给别人种吧!我的意见是,在街上路边给你们买块地,我这农场旁边也行,给你们盖套漂亮大气点的房子,你们开个饭店、小商店、修车铺都行,老舅心眼多手又灵巧,干个手艺活,比种地收益好多了。再说了,小王庄的情况你没去看过,连条出头路都没有,拉个架子车就得绕一大圈子。”
“修车?修什么车?”
包文春笑着说:“我准备在村部这边扩大服装厂规模,还要建设更多的职工住房,你们在边上开个店,卖些日杂百货什么的,再加上摆个修理摊,修理自行车补胎打气什么的,有个营生就行,咱家不指望这个赚钱的。如果不合适的话,你们就在工厂上班,下班回你们的新居生活,也不算是依靠外甥吧!唯一的问题就是,盖房子需要时间,你们两个却得尽快满足老太的迫切要求吧!”
夏立英红了脸,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包文春说:“那个夏姥爷,这事你们看还需要什么,只管说话,能办到的我们一定满足。”
夏立英的老爹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没有说话,她妈妈说:“那最低得拿两千块钱的彩礼,还有房子可以缓些时间再盖,必须拿一万块钱给我们押着,婚礼也不能办得小气了,礼物也不能让亲戚们笑话。”
祝道绣进来叫吃饭,包文春问她:“阿绣!你看夏家姥娘说的能不能接受?”
祝道绣看看臊红了脸的夏立勇,和羞得低头不语的夏立英,说:“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
金老太说:“今天就八月二十八了,正是秋分,婚事就等种罢麦子办了吧!”
包文春见夏老婆子就是不肯起身,就对旁边站着的老王说:“看来姥姥对我很不放心啊!老王,去把车上的提包拿回来。”
转头问夏立勇:“初中还是高中毕业,会不会建筑识图?”
夏立勇抬头说:“我是七八年的高中毕业,没有学到什么知识,不过跟着老任混了几年,一般图纸还是能看明白的。”
“那好!回头叫人给你们找些土木工程方面的教材,系统学习一下,从建筑公司选出三二十个人,突击培训一个月,补习初高中数学等相关课程,然后调去北京那边工地上,边实践边学习,只要努力勤快点,干一两年,混个专业文凭回来,就是公司骨干,个人工资大幅提升不说,建筑这个行业,是大有发展前途的。”
夏立勇连连点头。
包文春接过老王递来的提包,拿出两捆钱来,认定夏妈妈是一家之主,就说:“夏姥娘,别的不多说了,我金老太是没能力给孙子娶亲了,这事本该是我妈做主的,她又不在家,我就当个家,越礼之处,或者是礼节不到之处,你老人家多多包涵。咱们这事儿,也不需要什么媒人了,这是三万块钱,是新舅娘的彩礼钱,原本是该备上礼物登门求亲的,现在是新社会新国家,就不用你老人家杀鸡招待了。等种罢麦子,我会带上大鱼大肉登门拜访的,那时你可得烧碗鸡蛋茶哈!”
“这两万块是给舅妈的买服装化妆品钱,舅妈收好。下午舅妈别走,咱们一起去看地盘,看新房建在哪里合适?我们这几天就动工。结婚的事,就按照老太说的,种罢麦子就办了吧!我过两天要去北京,然后就回来给你们盯着,保证年关让你们住进去。咱自家有建筑队,保证给你盖座漂漂亮亮的大楼房。”
夏姥姥接过钱,还盯着女儿手里的。夏立英气不过,就一起塞到她怀里,说:“你们吃完饭快回家吧!”
她觉得自己抱着一大抱钱不好看,就塞到夏老爹怀里,喜笑颜开说:“走!吃饭去!”
不只是聋舅要结婚,还有周家大姐、柳有亮、包凤梅、卢家二哥和服装厂的六个女工,以及它他部门的十几个员工,也提前说近期要请婚假。
因为包文春带来的变化,凡是进入文春企业的工人,无论男女,都成了本地优秀青年的代名词,相亲的男女只要听说是在文春企业工作,婚嫁条件就立刻放宽了不少。人家体检严格,又能经得起文化考核,说明身体智力都没有问题,你个媒婆说得再好,为什么他(她)没有应聘进去?
例外就出现了。包景福从面粉厂辞工回家,已经有人介绍了十多个对象,对方一打听,说是面粉厂开除的,就要寻根问底,得知还被包文春打断过腿,扭头就走,哪还有什么好说的?不是好人哪!
如今鲍守彦也恨不起来包文春了,他年纪大了,种不动地,田地交给儿子们耕种,自己侍弄二亩小菜园,专门给文春公司种植蔬菜,他和三爷是老兄弟,这点忙三爷还是很照顾的,应季蔬菜送到农场里装车,送到周围单位食堂,现在修路的来了,很多菜都是从农场里采买的,街面上也采买一些,但和尚不亲帽儿亲,还是以农场优先不是?
三爷知道门楣上挂着军属光荣这块牌子,那新鲜菜价定得极低,有的比街上便宜一半都不止,鲍守彦送来的菜也不再加价,整筐的菜当面装车付钱,和队伍采购还推让再三,每次都是炊事班的人把该付的钱扔在地上,开着车跑了,三爷还说人家实在,来给咱修路干活受累,地里出产的东西,不该卖这么贵。
水菜哪有什么正经价格,地上根据市面上多少随意涨价的,一挑小白菜红萝卜,今天五分钱一斤,四十斤能卖两块钱,明天也许能卖上两毛一斤,那就是八块钱。上街卖菜也是有成本的,卖得掉卖不掉不能保证不说,戴红袖箍的街痞走马灯一样乱窜,一张小纸片划上两笔就要钱,市场管理费以及卫生费什么的这个两毛那个三毛也很烦人。淮河边上的菜农更多,小手扶拖拉机拉着火车一样一串子架子车,都是满满的菜筐,他们偶尔来一趟,街面上的蔬菜就会出现断崖式跌落,萝卜一毛钱五斤八斤都能卖,自己挑一挑菜累得半死上街,还换不到一块钱,哪有这样直接装车拿钱方便?
包文春给他家一亩辣椒一亩小葱和包菜的配额,还有不限量的香菜芫荽之类,这些蔬菜由农场收购,交给烘干机房干燥粉碎,会卖到全国各地,那才是赚钱的大头,这点水菜为他带来一天十块八块的收入。大女包明秀嫁到街上一个杀猪屠户,小儿子跟着他学杀猪卖肉,一半的生意都是文春企业的伙房照顾的,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倒是大儿子包景晖,由二叔带着来找包文春,提出一个非常可笑的要求。
这个包景晖外号老烂腿,当年在大集体做河工时落下的病根,其实就是下肢血管曲张,受伤后就难以愈合,两腿常年烂乎乎的,很吓人。严重时经常敷着村医包子贵调制的黑绿色草药糊糊,气味熏人,一家人都避而远之。
两人蹲在地上,他说:“春子啊!我和你二叔是一年的,这都快四十了,你看你二叔已经两个孩子了,就连周旭得接回来的四川老婆也怀孕大肚子了,你老叔我也想找对象啊!”
包文春不明白他的意思,你找对象好啊!到时我送礼喝喜酒就是,难道是找我借钱?就说:“女方要很多彩礼吗?你找我二叔三爷拿钱就行了啊!”
“不是这样啊!有人介绍个小寡妇,丈夫病死了,三十二岁,带着个小孩,什么都不要,就要求我进你的工厂,你看能不能安排我进去,等你新花娘子娶进门,你再开除我好了。”
原来是这样啊!包文春把脸仰成四十五度角以上,尽量不让他和二叔看到自己的笑,好一阵,说:“这是你对女方的意思理解不到位啊!她不是要你进厂,而是想自己进厂做工,这事儿没问题,这点忙大侄子一定要帮,你和她说,我要看看她什么样,手脚麻溜勤快的话,安排到工厂食堂帮厨,就是洗洗菜打扫卫生什么的,你的烂腿也得治疗啊!你那敷的都是什么药啊?我给你开个药方,外敷内服一起来,三两个月肯定能好彻底。腿病好之前,食堂你是不能进的,我问问阿绣,看哪个工厂需要人,你也去做个扫地清洁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