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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即便白淄那厢耳朵再灵,于此等重夜之中亦未必能将我方才那般做派瞧得清,我改头换面直作精神焕发,寻着琴声而去却先见槐花树下的一盏暗灯,它光色虽黯却足以叫我辨清抚琴之人为何人。
我又惊又喜,连忙疾步过去:“楚尽!”
不知他怎的没有回天宫去,再则我与楚尽相识已有数千年,我竟不知他抚得一手好琴,藏的忒深!我笑兮兮的坐到他身边去:“不想竟是你,我以为你回天宫去了。”
琴音止住,楚尽道:“我向来不曾回天宫。”
我汗毛乍起,我怎的从不晓得有这桩事?我只记得许多年前楚尽曾提过要留于十二阁陪我过节,当时我唯恐会由此给其父母留下我强强霸占楚尽之印象,是以速速回绝,自那之后我亦未曾在此节日于十二阁中所见楚尽身影,怎的他竟从未回去过?
我试探着问:“以往怎的不曾见你?”
楚尽看了看我,慢条斯理的说:“若非我今日抚琴引你,你可会往这边走走么?”
我五雷轰顶:“以往你都于槐花树下坐着?”
楚尽理所当然应我一声,我却恨不能钻入地缝,声音亦弱下些许,低低问:“方才我吟诗...你见了?”
楚尽又应我一声,我口干舌燥,声更弱了些:“那前些年...我于此地挥袖作诗...你亦见了?”
楚尽点头:“嗯。”
我去他的青天老爷!我向来以为自己的怨种模样无人知晓,敢情兹是在清玉回回都叫楚尽瞧了去,罢了,无须再多言,我这就去深山老林将自己埋了!
我站起身:“青鸿就托付予你了。”语毕我抬腿欲跑。
不料我衣襟一紧、脚步一顿,楚尽不慌不忙的将我提回来,笑说:“跑什么。”
能不跑么!我这张脸皮已是红的见不得人!
楚尽双手再搭上琴:“有没有想听的?”
我讪然:“都好,都好。”
我不通琴,不知他抚的是什么曲子,只觉得甚是好听,嗅着槐花香赏月听琴倒也颇具闲情逸致,可我口中干干巴巴总想同他说些甚么来缓解我之尴尬,是以道:“竟不知你会抚琴。”
楚尽若有所思:“我儿时好琴不好武,给父亲愁的成日叹气。”
我从未听楚尽说起过他从前的事,是以尤其感兴趣,竖着耳朵细细听。
“巧时天宫有一位与我年岁相当的殿下一身好本事,父亲便费心叫我与其多相处,一来二去真就规整不少。”楚尽道:“可后来那位殿下出了事,父亲恐我再捡音律不习武,想将我送来十二阁。”
“其实无需父亲多言,我自是要来的。”楚尽停顿片刻,接着说:“因为那位殿下亦会来十二阁。”
我问:“那你可曾于十二阁所见其踪迹?”
楚尽随意拨着琴弦:“答案在琴音中。”
我哪里会从琴音中听出甚么丁卯来,黑灯瞎火的,我看楚尽神情亦看个稀里糊涂,觉得他似乎是将其寻得,可我却不曾听闻十二阁中有哪一位弟子是天宫之中的殿下,亦不曾见楚尽同谁走得比我和竹熙还近些,倒是怪。
我思忖的入神,左腕却一凉,低头只见楚尽将一只墨色玉镯戴于我的腕上,它的做工极精细,其中袅烟轻弥、絮絮浮动,当中嵌有一弯月形法器,此时映着那盏暗灯之光荧荧烁烁,看着像...凌月刃。
楚尽话音不轻不重的落于我心坎上:“莫再跑了。”
我怔了一怔,本以为他是要同我讲上一些动听之情话,怎料他尚惦记着我方才欲跑之事。
此间所赠玉镯是为定情,可对面这位公子这不咸不淡的态度甚是微妙,照我所见闻,倘若男子有情女子有意,该当论为两情相悦是以定情,可其间大多附带着诸多情深意切之海誓山盟,男子好说又好听,女子眼含热泪的动容,万不曾见直接了当镯子一戴不说话的,暂且不论楚尽口拙与否,难道他不该问问我的意愿,这算不左不右哪桩事?
我挺身直起身子骨,以表自己甚有骨气,我对楚尽的心意明显,想必他那厢是十拿九稳,但他不能以如此敷衍之态度怠慢于我!
楚尽以指尖点了点我腕上的镯子:“细看看。”
我将腕子抬到近前端详,恍然大悟:“这玉是你于地亘寻得的那一块,我险些当梨给吃了!”
楚尽点头:“是胡鹤亲传的手艺,我钻研数月,磨坏的镯子无有一千亦有八百,盼姑娘领情。”
那夜胡鹤将楚尽叫出去莫不是在探讨这桩事?我心花怒放,身子骨一斜堪堪倚在他身上,笑的眼都眯了,忙道:“领情!领情!”
楚尽肯为我费心耗神,我自是欢喜,可我身上无有拿得出手的定情...咳,信物回赠予他,绣花缝囊的我更不在行,总得弄个像样的出来才好。
我抬手摘下自己发间玉钗,呈于楚尽面前:“自我睁眼,我身上便有三样东西随着我,其中两样是腰间的骨笳与铜铃,还有一样即是这玉钗,今朝给...给你。”我咽下一口唾沫,实在是说不出甚么海誓山盟肉麻话,我多盼望裴衾予能来指点我一二,也叫我将甜言蜜语的招数学上一学。
楚尽一手接过玉钗,一手拨弄琴弦三五下,笑着对我说:“日后,我抚琴仅予你一人听。”
皎月失色繁星无光,甚么比翼鸟连理枝,亘古动听之情诗再入不得我耳,此刻我只盼望与此人生合一处、亡则并骨,长长久久逝亦无别。
我正沉浸于无限温暖,耳畔轻跃铃声一响,眼前倏然飘来一只纸船,其是以酝玑太极纸折制而成,下方以红线坠着一枚银铃,乃是阁主白淄的法器,嗳,我们这些做弟子的寻常之际无缘得见此物,说白了就俩字,不配。
这是十二阁阁主与诸位教习传令时所用手段,哪里会轮到我们弟子头上?想必是今朝诸位教习不在,十二阁中又无旁的弟子,白淄懒于走动是以用其传令于...于楚尽?亦算叫我开了开眼。
楚尽颇为熟练的拉下银铃,我瞋目结舌的看着纸船展了开,他将其拿过迎着那盏暗灯看了看,而后于上头按下指纹,我一脸痴呆,只见他指纹一落,太极纸自行折回成纸船模样,银铃一响匿了踪迹。
楚尽起身,同我道:“回去收拾一下,扮成男装。”
我呆滞:“啊?”
楚尽笑的邪:“带你逛花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