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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五章 肖连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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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律,殴人至伤者,轻则笞,重则杖……”常威朗朗上口,众人都得意起来,随声附和。

    那少女先是一怔,随即柳眉倒竖、凤眼圆睁,指着常威骂道:“好小贼,亏你还是个读书人,怎么连半点气节都没有!”

    说着就要冲上前来打常威,却被她哥哥一把拉住,气得她直跺脚,嘴里一个劲儿地嘟囔:“我真是瞎眼了!”

    常威却把话锋一转,道:“然,我朝最重妇女名节,妇人抗暴致他人死者,不仅不咎其罪,反而要彰其贞洁。前有五河孙氏抗辱杀继母子李州儿而获官府旌表其贞,后有……”

    “真的?”

    少女立刻眉花眼笑,没等常威话说完,就抢着问道,见常威点头,她身形猝动,如穿花蝴蝶一般绕过身前两人,来到杜老四身前,抽出短匕,当胸刺了过去。

    却听“当”的一声,杜老四胸前突然现出一支精钢的烟袋锅子,正打在短匕的刃脊上,那少女被震得身子一歪,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不由怒视赫伯权道:“流氓!护着一个地痞,老头你就是个老流氓!”

    美人含怒,自有一番风情,一帮子指着常威破口大骂的汉子都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那女孩。

    赫伯权却是充耳不闻,徐徐点着了烟袋,狠狠抽了两口,又瞥了常威一眼,才转头和那富商耳语了几句,不外乎是说,这兄妹俩看上去像是富贵人家的子弟,真进了官府,保不准谁输谁赢,想来他不愿意与官府打交道,便极力游说那富商罢手。

    那富商面色阴沉,良久不语,赫伯权似是无奈,遂低声道:“此地人物繁杂,多有不便,洪公若是喜欢那丫头,我暗地里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您弄来,岂不省了许多麻烦?”

    那富商洪公这才面色稍霁,冲众人笑道:“儿呀,别跟人家一姑娘家的过不去了,像是咱们京里人没气量似的,多跌份儿呀!”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交给身边少年道:“去,给姑娘压惊。”说罢,扭头就朝院外走去。

    围住那兄妹俩的一干人等不知道老板为什么突然罢手,俱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再动手了,悻悻随他而去。

    那少女接过银票,看也没看,随手就递给了老板,目光却在常威脸上扫来扫去,嘴角渐渐露出一丝顽皮,柳眉一弯,笑道:“你这书生胆子倒不小。”

    “色胆包天嘛!”

    虽说这女孩容貌绝美,可皇帝早跟常威下了令,他可万是不敢再轻易招惹姑娘了,况且就快要做驸马了。

    何况看了这对兄妹的行事手段,就算常威欲火中烧,也明白这少女一旦沾手,很可能甩都甩不掉,反不如兰丫头这个小家碧玉更适合做一夕之欢的对象,常威没拔腿就走,只是因为不想看到赫伯权为了这个女孩而陷入囹圄,进而打草惊蛇,吓跑了宋廷之和华青山。

    可淫贼当惯了,心中警惕,嘴上却下意识地轻薄起来。

    话已出口,自然没有后悔的道理,再看那老头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索性装到底,一双贼眼直在少女身上打转转。

    那少女眼睛一亮,却扳起面孔道:“亏你还是个举人,说话怎么如此孟浪轻狂?!怪不得落第了!”可眼中却是吟吟笑意。

    那高大书生却面露不豫之色,瞪了常威一眼,对少女沉声道:“闹够了吧,还不赶紧走!”

    少女一拧腰,不高兴地道:“着什么急,我还想歇会儿呢!”

    书生愕然:“不是你非急着要去的吗?”

    “那……我现在不想见他啦,行不行?”少女撅着嘴嚷道。

    兄妹俩争执起来,常威却拉过老板问起了那个洪公,很快就弄清了他的底细。

    这位洪爷本名洪七发,是粉子胡同里有名的地头蛇,开了一家马车行唤做通达,粉子胡同里的南北货几乎都是他一手操办货运的,而且他只负责将货物运进运出京城,别的一概不管。

    据说是买通了税课司,妹子又嫁给了西城兵马司指挥廖喜做妾,别的马车行出入城门总有麻烦,他却能一路畅通无阻,又守信誉,价钱虽然贵点,可商人们却看中了他的好处,渐渐就垄断了粉子胡同的货运生意。

    老板又说,洪七发为人虽然贪花好色,却不是个太过胡来的人。而那个杜老四则与高七当年相仿,也是在妓院赌馆里讨生活的混混。

    看俏丽的兰丫头尚且是处子之身,常威对老板的话不由得多信了几分,瞥了那少女一眼,心道,没有她肆无忌惮的撩拨,洪七发和杜老四恐怕都不会来招惹她吧!

    那少女正向我瞧来,对上常威的目光,她展颜一笑,快步走到我跟前,歪头道:“看你好像闲得很,不如陪我逛逛京城吧!”

    “这可不行,我自己的小命要紧。”常威马上拒绝。

    陪你逛街?不要说这丰盛胡同周围巴掌大的地方,常威对京城可是门儿清,就连皇宫大门都是随意出入,但就是太熟悉,反倒不敢乱跑,省的被皇帝知道自己勾着个大姑娘逛街。

    少女一皱眉:“咦?你怎么又怕了?再说,京城里又不是没了王法!”

    “倒不是怕了那些混混。”常威一本正经地道:“常言道,‘秀色可餐’,你生得国色天香,光看你我就看饱了,时间一长,我茶不思饭不想的,岂不要饿死?”

    “你这书生倒有趣。”少女噗哧笑出声来,竟上来拉住常威的衣袖边晃边笑道:“我不管,就是你了。”

    饶常威是个花班魁首,也不禁吓了一跳,认识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不计其数,那有一个这么大胆的?这可是大明朝啊!

    眼前的这个女孩,举止竟如此不拘礼节,看那张俏脸上明明写满了天真,可偏偏常威眼角余光就能看到那对随着呼吸起伏跌宕的挺拔双峰,心头忍不住蠢蠢欲动,也不去挣脱她的手,只是含笑望着她。

    “童颜巨ru啊!”

    书生见状,唬着脸对常威道:“我妹妹年幼无知,可你一读书人怎么也如此不明事理?!”

    说着摺扇一合,疾点常威的左肩肩井大穴,看那来势,真若被他点中了,一条膀子少说十天半个月无法动弹。

    “谁年幼无知?”

    那少女勃然作色,松开常威的袍袖,顺手从腰间抽出短匕回首击去,正点在她哥哥的摺扇上,竟将摺扇齐齐切断!

    书生只来得及抬手躲过锐利的刀锋,可袖子却被削去了一截。

    “看我不告诉爹去!”书生气得脸都绿了,却拿自己的妹妹没辙,转头冲常威恶狠狠地问道:“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干嘛要告诉你!”少女替常威拒绝,赌气道:“你若是和爹爹说,那干脆连你在百花楼的好事一并说了罢!”

    “你怎么知道的?”书生满脸惊讶,脱口问道,只是话一出口,就察觉到不妥,不由大窘。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少女似乎也觉得自己过分了,虽是讥讽,可声音却轻了许多。

    常威心头却蓦地一动:“原来昨晚替白牡丹**的人就是他!”不由仔细打量起书生来。

    熟知风月的常威当然知道要得到一个名妓的初夜是多么的不容易,想当年为假寇白门常威花了十万两银子啊!

    而看他虽然一表人才,可京城里人才济济,岂会少了这样的人物?没有特殊的背景,一个刚来京城不久的书生要想获得美人的垂青,那可真是难于上青天了!

    “颇有些来历的兄妹,不会这么巧吧……”

    常威心底正在沉吟,却听肖老头干笑了两声,对那书生道:“文为心声,那位小哥虽然言语轻浮,却不见得行止无端,再说令妹有自保之计,公子何必杞人忧天?”

    常威和那书生都诧异起来,俱不明白这老头话里是什么意思,那少女却颇为赞许地点点头,流瞳轻转,将一张笑容贴近常威的眼前,呵气如兰道:“公子高姓大名?”

    甜脆的声音自然与她哥哥的威胁口吻大相迳庭。

    “……李隆。”常威犹豫了一下,还是报上了假名,当然,李隆的路引就在怀里,倒也不怕别人怀疑身份,随即问道:“那……姑娘呢?”

    “怎么可以随便问一个女孩儿的名字呢?”少女抿嘴笑道。

    “我可是很认真的请教喔!”常威随口道。

    “嘻,那本姑娘就很认真的告诉你,我的名字--保密!”她狡黠地一笑:“倒是我哥哥,别人都喊他赵公子的。”

    赵公子?通哥儿?

    赵国舅的儿子赵同曜,那这个姑娘就是有着郡主封号的宁馨儿?

    常威心头不由泛起一阵无奈,瞥了少女一眼,暗自头疼,若真是被这个疯丫头相中的话,真不知道她会干出些什么来!

    常威下意识地瞥了老头一眼,他已和老板会过了帐,正准备离开,见自己看他,似笑非笑地点点头,随即转身向院外走去。

    “赵兄!”常威有心赌上一赌,收回目光,拱手对那书生道:“方才言语或有得罪之处,赵兄且多包涵。不过,令兄妹非是凡夫俗子,行事特立独行,而在下也是性情中人,做事不计谤毁,大家又都是外乡人,何不交个朋友?”

    书生轻蔑地‘哼’了一声,少女却白了常威一眼,不满地道:“你干嘛要向他道歉?”

    “他是你哥哥嘛!”常威笑道,随即压低了声音:“没准儿就成了,嘿嘿……也说不定,现在不和他套套近乎,日后岂不要找我麻烦?”

    不待少女发怒,常威偷偷一指正挑门帘而出的肖老头:“京城里的景物咱有的是时间去看,可眼下一件趣事却不可错过,看到那位老人家了吗?”

    少女的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就连那书生都下意识地往院外望去。

    少女柳眉轻蹙,不解道:“他?怎么啦?”

    “姑娘习过剑术,当知世上有剑仙,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而这老者正是一位出世的剑仙!”

    “啊?!”少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就想冲过去,却被常威一把拉住,薄薄的夏布遮不住藕臂的圆润滑腻,竟让常威迟疑了一下才放了手,解释道:“你这么冒失地去问他,他岂肯承认?自然要偷偷找到他的居所,一探究竟了!”

    “这倒也是。咦,你怎么知道他是剑仙?”少女这才转过头来,惊讶地问道。

    “法不传六耳。”常威凑近少女,她个头只比自己矮半头,甚至连腰都不用欠一欠,她宛如瓷器一般光滑白皙的脸颊就近在眼前,而从她衣领里散发出的幽幽香气更是似曾相识,略一思量,就晓得这是京城同心堂绝品香水儿的味儿。

    “你看那老者,寒暑不侵,分明练有上乘的内功。”

    少女若有所思,书生闻言却是一怔,沉声问道:“你一举子,如何知道这等江湖事情?”

    常威微微一笑:“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乃是我书生本色,江湖本就是江山一隅,我清楚明了,何足道哉!”

    “那咱们还不赶快跟上去?”少女急道。

    “姑娘若是这么出去的话,身后不跟着一队登徒子才怪,别说是剑仙,就算是个聋哑之人,也从别人眼神里看出问题来了。”

    “那……你说怎么办?”少女忍着笑,可眉眼却都弯了起来。

    替你易易容自然是最方便的办法了,可这么一来,恐怕这对兄妹的疑心会更重。当然,让她换上男装也是个好办法,可这总要让她自己说出来。

    于是常威并没有做答,反而唤来了兰丫头,在少女迷惑的目光里,常威开始问她有关肖老头的事情。

    “肖爷爷当然不是本地人啦!”兰丫头漫无机心地道,或许在她的心里,还清晰地刻着常威先前的潇洒风姿,让她下意识的对之毫无保留。

    “嗯……大概是一年前,对,那也是个大热天的下午,肖爷爷被我拉进店里,以后,他每隔两三天就来我家坐坐,夏天喝酸梅汤、冬天吃羊杂碎的火锅,这可都是我家拿手的绝活呢!”

    兰丫头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得意,大眼睛火辣辣地望着常威:“大哥哥,你……冬天还能来吗?冬天就能吃到我家的羊杂火锅了。”

    “我自己也不晓得……大概回来吧。”

    “那肖老头住什么地方?”少女问道。

    兰丫头心不在焉地摇摇头,却鼓动常威道:“大哥哥,你要离开京城?京城不好吗?我听肖爷爷说,你文章写得好,城里许多大户人家都要请教书先生呢!”

    大概是想起常威这一身打扮不像是个缺钱的主儿,又忙改口道:“也有好多上京赶考的读书人在京里一住就是好几年,我家附近就有人出租房子给他们哪,我爹也说过,我家后院空着的那间屋子也该租户人家了。”

    常威心中忽地一动,是呀,住在秦国公府里,好是好可老有人盯着,另外在火药局附近虽然也有有一处宅院,不过,这都是公开,总是不大方便。

    莫不如在京里购上一处宅子,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正好可以干,反正今天易了容,还用的是假名字,索性,方便!

    那少女听兰丫头说得热切,本就有些不豫,再看常威沉吟不语,似乎心有所动,更是蛾眉紧锁,脸色变了几变,正想说话,却见常威给她使了个眼色,才按捺下性子听常威道:“兰姑娘,我现在住的地方倒还清静,不过,屋主是南方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离开京城了,届时你可要帮我找个地方落脚呀!”

    “那干脆让我爹把屋子给你留着。”兰丫头喜动颜色。

    “也好。”常威色心一起,便点头称是,掏出十几两碎银交给她,笑道:“三个月内,我若没搬来住,再请你爹另找住客。”

    “哪儿用得了这么多银子!”兰丫头慌忙拒绝,常威把银子塞进她手里:“若是我住过来,自然就在你家吃饭,你不想多向着我一点儿啊?”

    “谁要向着你?!”兰丫头顿时涨红了脸,嗔道。只是那银子此刻却紧紧攥在手里,似乎只有这银子才能把常威和她联系到一起。

    “不过,兰姑娘,粉子胡同这儿虽然生活方便,可毕竟不是个读书的好地方,这附近有没有清静的佛寺道观,我白日里也要去那儿看书。”

    又自嘲地一笑,道:“说起来惭愧,来京好几个月了,可考前要用功读书,落第又无面目见人,这周围有什么景致我都不知道呢!”

    “怎么没有!离这儿隔了两条街,就是城里有名的道观,叫……叫……”兰丫头一时想不起那道观的名字,急得眼圈都红了起来。

    “可是显灵宫?”

    “对对,就是显灵宫!”丫头如释重负,却诧异地问:“咦,大哥哥你怎么知道?”

    “只是听人说起过,却不知离这儿这么近。”常威心中已经隐约感到,这邵老头十有八九就是客居显灵宫的肖连云了。

    书生原本一副准备看常威好戏的表情,可一听到显灵宫三字,眼神一紧,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听常威和兰丫头拉哩拉杂地聊起粉子胡同的事儿来,他不耐烦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支开了兰丫头,道:“李兄,既然你有意一查肖老先生的底细,为何迟迟不动,莫非你知道他的去处?”

    少女随声附和,可听她哥哥话里的称呼陡然尊敬起来,却一时摸不着头脑,便诧异地望了她哥哥一眼。

    “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肖老先生,岂能知道他的住所,不过,不知道可不等于猜不到。肖老先生来京一年了,粉子胡同的地头蛇洪七发却与他不甚相识,显然不是来京做买卖的客商,赵姑娘你别笑,剑仙也是皮毛骨肉血,一样需要赚钱吃饭;他来的次数多,说明他住在左近,通常久居一地,住在客栈的可能性不大,而客居在亲戚朋友家里,兰丫头又没见他带什么人来,可见他是孤身一人在京。如此推算,他极有可能寄宿在周围的佛寺道观里。”

    少女恍然大悟,笑吟吟地道:“怪不得你问起了那个什么显灵宫的,这肖老头是不是住在那里?”

    “是不是要看过才知道,只是女儿家出入道观,怕……”

    少女眼珠一转,目光投向了书生:“哥,你去替我买件衣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