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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欢不知道,究竟什么才叫公平。
她只知道,作为一个母亲,她不能让女儿跟自己一样,一生都活在别人的阴影下。
“爸,清清马上就要到上学的年纪了。国外的基础教育不比国内,我打算让清清在这边读完初中再出去。”
“想好了?”
“想好了。”
钱欢眼神笃定。
虽然缺少父亲的陪伴可能会给女儿的童年带来缺憾,但一个不称职的父亲,不要也罢。
白远山转着手底下的茶杯,默默无言了许久。
他在权衡。
儿子注定了不会回来继承他一手打下的家业,孙子眼看已经没什么希望。
好好培养孙女,似乎已经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好,学校的事我会找人安排,你什么都不用管。等清清适应了国内的生活,你就到公司来帮我。”
一锤定音,钱欢就这样带着孩子在老宅住了下来。
丈夫那边,她用的也是一样的理由,说要让女儿留在国内读书。
“你要不要也搬回来?长时间见不到你,我怕清清会不开心。”
电话那边,白肃犹豫再三。
“还是算了吧,你不在,爸妈这边总需要人照应。如果清清想我了,你就让她给我打视频。等她放假了,你再带她回来。”
话说的很好听。
但钱欢心里明白,他私底下一定也松了一口气。
自从女儿出生,他们同睡一张床的次数屈指可数。
经年累月的虚情假意,他终究还是厌倦了她这个替身。
是夜。
钱欢抱着女儿,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从国外飞回来这一趟,足足折腾了二十几个小时。
她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累得散架,却偏偏怎么都睡不着。
一闭上眼,眼前就是谢盈时那张讨厌的脸。
“妈妈,你睡不着吗?”
黑暗里,稚嫩的童音响起。
钱欢拍着女儿的背,“清清先睡,妈妈等你睡着了再睡。”
小女孩从她的臂弯里爬起来,黑亮亮的眼瞳里倒映出点点星芒。
“妈妈,我们以后是不是就要住在这里,不回家了?”
钱欢没想到女儿会这么问,慢半拍答道:“这里是爸爸以前的家,也是我们的家。”
“那爸爸也会回来跟我们一起住吗?”
“应该……不会吧。”
钱欢正思考着该怎么跟女儿解释不能跟爸爸住在一起这件事,刚要开口,却觉得女儿的神情不大自然。
她竟然从一个三岁的小孩子脸上,看出了“欲言又止”四个字。
“清清,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妈妈说?”
小女孩眨了眨眼,轻轻点了点头。
又过了两秒,她带着哭腔说:“妈妈,是不是爸爸不喜欢我?”
钱欢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女儿的意思。
是不是爸爸不喜欢我,所以才不想回来跟我们一起住?
“傻瓜,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看着女儿委屈巴巴的小脸,钱欢心疼到不行。
“爸爸最喜欢你了,你忘了,他去哪都要带着你的。”
白清清扁扁嘴,说出了一句钱欢完全想不到的话。
“才不呢,爸爸都不对我笑,他肯定不喜欢我。”
都说小孩子不懂事,可在某些时候,小孩子又是最懂事的。
他们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总能轻而易举地分辨出来,哪些人对他们是真心喜欢,而哪些人只是做做表面功夫。
即便如此,钱欢还是尝试着挽回父亲在女儿心里的形象。
“清清,爸爸不对你笑,那是天生不爱笑,不是因为不喜欢你。你仔细想想看,他平时在妈妈,在姥姥姥爷面前,是不是也不怎么笑?”
白肃就是这样,无论在谁面前,都是淡淡的,很难看出喜怒。
白清清歪着小脑袋,努力回忆了一阵,发现妈妈说的没错。
爸爸在人前,的确是很少笑的。
不过,有一个例外。
“可是妈妈,我明明见到过,爸爸经常对着一张照片笑啊。”
心底咯噔一声,血液直冲头顶。
钱欢蓦地抓住女儿藕节一样的小胳膊,追问道:“什么照片?”
白清清吃痛,泪花顷刻间便溢满了眼眶。
“就是,就是爸爸和一个白裙子姐姐在一起拍的照片啊。”
钱欢丝毫没留意到自己下手过重,满心满脑都是“白裙子姐姐”几个字。
“那个姐姐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小女孩扭了扭身子,没能挣开妈妈的手。
再看妈妈的脸,黑得吓人。
心里怕,胳膊又痛,经历着生理心理双重的小夹击女孩直接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呜呜,我不知道……呜……照片里的姐姐没有脸……”
听到女儿的哭声,钱欢猛地回过神来,忙不迭开始哄娃。
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着,她再撑不住身体的疲惫,眼皮一合,失去了意识。
-
迷雾中,钱欢听到有个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拼命循着那声音向前跑去,跑了好久,好久,就是跑不到尽头。
四周布满了浓稠的白雾,冲不破,逃不出。
她向前看,找不到出路。
她回头望,看不见来处。
她仿佛被关在了个球形的盒子里,无论朝哪个方向跑,都触碰不到边缘。
跑的累了,她索性往地上一坐,开始摆烂。
管他是谁在叫,老娘不奉陪了!
那声音坚持不懈地回荡在她耳边,发现她完全没有要给出回应的意思,自觉没趣,也不再跑出来装神弄鬼。
钱欢乐得清闲,呈大字型平躺在地上,望着白雾发呆。
这是哪里?
她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还有,刚才那声音究竟是谁?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
钱欢把右腿搭在左腿的膝盖上,脚丫一晃一晃。
算了,动脑子太累,还是躺着休息吧。
不知过了多久,先前那道魔音卷土重来。
声线变得很稚嫩,像是个小孩子。
声音由远及近,由小到大,一声声叫着妈妈。
钱欢悠闲地晃着脚,任凭音波攻击,不为所动。
可晃着晃着,她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外爬。
与此同时,耳中听到的声音也越来越熟悉。
“妈妈——”
钱欢欻地蹦起来。
清清,是清清,是她的女儿!
身为人母的本能被唤醒,钱欢再次踏上了奔跑的旅途。
眼前的白雾越来越稀薄,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人的轮廓。
钱欢心头一喜,向前的脚步不自觉又加快了几分。
孩子,别怕。
妈妈来了!
浓雾飞快地后退,露出周遭一派温馨的景象。
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旁,桌上摆着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
男人往妻子的碗里夹了个鸡腿,笑容谄媚。
“老婆大人辛苦了,吃鸡腿!”
旁边的女孩登时不乐意了,撅着小嘴说爸爸偏心,眼里只有妈妈。
男人讨好完大的又哄小的,把另一只鸡腿夹到女儿碗里。
“这个给我的宝贝清清吃,怎么样,爸爸公道吧?”
背对着钱欢的女人分别把两个鸡翅放到父女俩碗里,笑言:“妈妈也很公道哦~”
钱欢看得泪眼朦胧。
如果没有谢盈时,他们一家,就该是这个模样。
等等。
钱欢低头看看自己齐胸的头发,又看看餐桌旁长发及腰的女人。
她明明站在这里。
而且,她从来没有留过那么长的头发。
那么,跟她的丈夫和女儿坐在一张餐桌上的,是谁?
像是感应到了她的心声,桌边的女人缓缓回头,朝钱欢勾起唇角。
那是得意的笑,是嘲讽的笑,是胜利者面对失败者的笑。
看到女人回头,小女孩眼露疑惑,往钱欢所在的位置看过去。
“妈妈,你在看什么?”
刹那间,钱欢如坠冰窖。
她的女儿,竟然管谢盈时叫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