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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客卧,谢倾在外婆的枕头下找到了电话里提到的平板。
点亮屏幕,右上角显示剩余电量1%。
几秒后,屏幕重归黑暗。
谢倾心慌意乱地摁着电源键,慢半拍才想起要去找充电线。
枕头底下,被子里面,床头柜上,小书桌旁,都没有。
她抱着死掉的平板瘫坐在床上,好像和机器一样失去了全身的能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仿佛是意识涣散在未知的空间里,又仿佛是灵魂离家出走,寻不到归来的方向。
她失去了对时间流速的感知,以为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可实际上,表盘的秒针才推进了大半圈。
手里一空,冰冷的金属机身被人抽走。
谢倾缓缓转头,看见温厉半跪在地面,弯腰在床头侧面的缝隙里摸出一根白色数据线。
大概是她掀开枕头时,不小心碰掉了放在床头的充电器。
平板得到电流的滋养,不多时便重现亮光。
谢倾点开备忘录,里面只有一篇记事。
开篇第一句话,是遗书里常见的套路。
「倾倾,你看到这条备忘的时候,外婆应该已经离开了。」
谢倾回到备忘录主页面,确认着最后一次编辑的日期。
是前天晚上。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华婉犹如一个窥破天机的人,精准无比地在离去的前一天写下对亲人的嘱托。
谢倾忍着鼻酸点进去继续看,第二段话的开头,提到了顾征。
「外婆希望,你不要再怨恨你父亲,他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祖孙俩通过一部平板电脑,开展起跨时空的对话。
谢倾从未想过,顾征之所以会为杀害妻子的凶手出具谅解书,竟然是因为对妻子毫无保留的爱。
因为妻子临终前对他提出的最后一个愿望,是不要追究白肃。
从前谢倾只以为,白肃是妈妈出车祸时的司机,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
直至此时,她才从外婆留下的文字中得知,他还是妈妈的初恋。
而且,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
彼时,白肃是自小被重点培养的白氏继承人,而谢盈时只是个热爱画画的普通学生。
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注定走得格外艰难。
白肃的父亲对他动了家法,将人打得皮开肉绽,却依旧没能换来他的妥协。
满身是伤的少年被丢进只开了扇天窗的小屋,在阴暗中捱了整整半年。
他熬过来了,他们的爱情却没有。
白家的长辈私下找到了谢盈时,以逐白肃出家门为威胁,逼她离开他。
就这样,谢盈时妥协了。
她爱他,所以不能容忍他因为她的一己私欲,跌落凡尘。
她曾以为爱能荡平山海,到头来却发现,现实的鸿沟远比山海更难填。
放下平板,谢倾心底里五味杂陈。
温厉静静靠在墙边,盯着她面上的表情,却辨不出她的情绪。
她像是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又像是摔落在怀疑里不能自已。
谢倾不发一言,自我消化着备忘录里的最后一句话。
隐藏的真相,击碎了她十几年来在脑海中构建起的,对妈妈的认知。
「盈时在日记里说,她从未放下过白肃。」
-
顾成旻接到温厉的电话,当即买了最近班次的机票,连夜从国外赶了回来。
下了飞机,他打车直奔沁河苑,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关心妹妹的状态。
“倾倾怎么样?”
温厉朝客卧的方向努努嘴,示意他自己去看。
房门没有关死,顾成旻悄悄过去,从缝隙里看到了抱腿坐在床头的谢倾。
顾成旻在门口站了五分钟,门内人毫无察觉。
他蹑手蹑脚退回客厅,蹙眉问道:“她这样多久了?”
温厉叹了口气,说已经一天一夜。
“她昨晚听了一宿的录音,早上跑下来看了外婆留的备忘录,之后就一直是这个状态。”
不动不说话,不吃也不喝。
听到外婆留了话给妹妹,顾成旻反应迅速。
“她知道了?”
温厉点头,“知道了。”
顾成旻连轴转了近三十个小时,加之神经因为挂念谢倾一直紧绷着,这会儿已经濒临体力极限。
他揉着眉心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道:“我早跟爸说过,这事儿不该瞒着倾倾。”
倘若顾征没有选择对女儿隐瞒妻子和白肃的过去,他们父女或许就不会离心这么多年。
但顾征一意孤行,说要维护妈妈在孩子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温厉顺手倒了杯温水给他,直言顾伯父也是钻牛角尖。
不管谢盈时跟白肃有过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
说破天,那不过就是段没有结果的恋爱。
顾成旻小口小口啜着杯里的水,眼皮子开始打架。
“你不明白……”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下一秒就会原地睡过去。
温厉连忙夺下他手里半满的杯子,直接把人放倒在沙发上。
“得,你也别废话了,先在我这儿睡一觉,有什么话睡醒了再说。”
许是听见了顾成旻的声音,谢倾终于打开房门,从里面探出个头。
“我哥来了?”
她的嗓音有些哑,可落在温厉耳中,仍如天籁。
“嗯,他很担心你。”
温厉抛下半个身子蜷在沙发上的大男人,径自走至谢倾面前。
“饿不饿?我给你煮个面?”
谢倾点点头,又摇摇头。
“饿,想喝粥。”
闻言,温厉揪着的心瞬间放下一半。
知道饿,会提要求,说明她已经过了那个最难熬的时刻。
员工小温再次上岗,卷起袖子进了厨房。
不多时,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出炉。
两人面对面在餐桌旁坐下,温厉一边帮谢倾盛粥,一边状似无意般问道:“我只跟成旻打了招呼,顾伯父那边……”
谢倾知道他想说什么,没等他说出口,扬声打断。
“他早就不是谢家的女婿了,没必要通知他。”
说罢,谢倾抿起唇,像是在做思想斗争。
过了好几分钟,温厉才听到她说:“等外婆的后事办完,我打算回一趟宛城。”
温厉想都没想,道:“好,我陪你一起。”
谢倾眸子暗了暗,未置可否,兀自埋头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