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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厉很有耐心，将招招的经历对谢倾娓娓道来。
故事的开始，要从一个巧合讲起。
苏修睿出身农村，他的老家，在锦州下辖的一个小县城。
那里地处偏远，没有支柱产业，多年来始终没有摘掉贫困的帽子。
县城下设八个镇、十二个乡，招招家所在的村子，就隶属于那十二分之一。
苏修睿少年时，饱尝教育资源贫瘠的苦，因此在他小有所成后，决心反哺家乡教育行业。
某一年，苏修睿回老家，给自己的初中母校捐赠了五百万，设立贫困生补助专项资金。
当时，他曾经的初中班主任已升任副校长，将苏修睿请到办公室喝茶。
师生二人边喝边聊，副校长兴致所至，向苏修睿展示他收藏的优秀学生合照。
苏修睿一张张翻过去，突然被一双眼睛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按照常理，十来岁的孩子，脸上应该充斥着对未来的希望。
可那个小女孩神情畏缩，眼里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忧伤。
副校长看到苏修睿翻阅照片的动作忽然停下，好奇地凑过去，仔细端详他手指尖触碰的那张脸。
“这个学生，我印象很深呐。”
副校长滔滔不绝，说张招娣是他继苏修睿后，教过的最有天赋的学生。
如果顺利考上高中，大学很有希望考进国内top20。
只可惜，她父母太过重男轻女。
招娣上面有两个姐姐，都是十几岁就辍学回家，走上和母亲一样的路，成了一辈子困于屋头灶后、看丈夫脸色的女人。
她的父亲，执着于生个儿子来继承家里的三两黄土，在妻子接连生了三个女儿又打了两胎之后，如愿得了个带把的。
那一年，招娣初三，离中考仅剩两个月。
父亲以弟弟将来用钱的地方多为由，逼着即将中考的女儿退学去打工。
讲到这里，副校长忍不住叹息。
“修睿啊，要是当时也有你设立的这种奖学金，说不定，招娣现在都上大学了。”
听到这里，谢倾呸了一声。
她难掩脸上怒意，恨恨道：“就算招招拿了奖学金读完初中，就她爸那个死样子，是不可能供她读到大学的。”
温厉点点头，深以为然。
能把女儿送到县城里的中学读书，不可能是穷到揭不开锅的家庭。
或许，招招的父母本就只是打算送她到学校镀镀金，以便回来嫁人时能要来更高的彩礼。
然而心心念念的儿子降生，所有的资源都要倾斜给他。
女儿未来不确定的彩礼，远远比不上能即刻拿到手的现金。
“所以后来修睿找到了招招，认她做了干妹妹，把人接来深城读书。”
温厉讲着往事的结局，也是新生的开始。
“招招也很争气，用一年时间赶上了别人两年半的进度，再过半年就要参加高考了。”
谢倾终于露出笑容，感慨苏修睿真是招招的贵人。
“不过修睿这么做，不会被招招他爸找上门来吸血吗？”
社会新闻版块每天都有那么多被原生家庭拖累的负面案例，让谢倾不由得心生担忧。
温厉明白她担心的点，安慰道：“其实，大多数被原生家庭压榨的人，都是因为狠不下心摆脱那一点血肉亲缘。”
他此话一出，谢倾秒懂。
正所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这种事的症结，说到底，还是系在当事人身上。
只要招招自己下定决心，以苏修睿的手腕，哪会压不住她那个没有本事、只有脾气的爸？
除非那个老东西只要钱，不要命。
-
天心花园别墅区25号，苏修睿家。
招招在厨房里忙活，苏修睿本想进去帮忙，却被人赶了出来。
纵使已经在大城市上了一年半学，招招还是没能彻底摆脱父母那套封建言论的荼毒。
在她的潜意识里，男人碰灶台，是要倒霉的。
“招招，你今天过生日，我怎么能让小寿星亲自下厨呢？”
苏修睿不死心地敲着厨房门，里面传出不停歇的剁肉声。
哒、哒哒，哒、哒哒。
乍听之下，似有一万匹马在案板上奔腾。
“招招，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我请的有阿姨，最多二十分钟人就到了。”
厨房门刷一下打开，围着围裙手持双刀的女孩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瞪他。
“修睿哥，都说了别花那个冤枉钱，你怎么不听呢。”
招招柳眉倒竖，神情严肃，表达自己的不满。
虽知道她是刻意扮出来的凶，可配着此刻的装束，还是让苏修睿冷不丁想起了扈三娘。
女孩看出他在憋笑，朝他努努嘴，鼻腔里溢出重重一声哼。
“哼，等下狮子头做好，不给你吃。”
撂完狠话，招招径自回到案板前剁肉馅儿。
去年中秋前，苏修睿请温厉来家里吃饭，她就做了这道清炖狮子头。
温厉虽然没有特别夸赞，但一口气吃了一个半，应该是很喜欢。
招招一向很在意温厉。
这种在意无关男女之情，而是她心里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得到苏修睿资助，不仅是因为她过得苦。
更是因为，她和苏修睿的恩人，是同一天生日。
如若不然，老家有那么多和她经历相似的女孩子，苏修睿怎么就偏偏选了她？
这是天赐的缘分，更是人为的恩典。
她得了爆改人生的契机，自然要懂得感恩。
况且，苏修睿曾说过，没有温厉，就没有如今的他。
而没有如今的苏修睿，就不会有现在的张招娣。
眼下苏修睿已经有能力报恩，而她还没有。
所以，她只能在做饭这种小事上略尽绵薄之力。
被挡在厨房外的人见实在劝不动，只得掏出手机打字，告诉阿姨今天不用来了。
招招把剁好的猪肉放进盆里，苏修睿伸头瞧了一眼，好奇道：“这样就行了？不会太大块吗？”
“不会，要是剁成肉泥，口感就不好了。”
处理完肉，小厨娘从冰箱里取出剥好皮的马蹄，先拍碎，随后切成细粒。
紧接着，马蹄碎被倒进碗里，和肉末一起接受着葱、姜、盐和淀粉的洗礼。
经过摔打，肉馅上了劲。
招招蘸湿手，把肉馅均匀地团成一个个珠圆玉润的丸子。
“修睿哥，麻烦你帮我把锅盖打开。”
锅里是一早炖好的鸡汤，女孩把肉丸逐个放进去。
煮至汤水微滚，她撇掉表层的浮沫，又加了点黄酒，转小火慢炖。
“我们先出去吧，狮子头要炖两个小时，等快好了再炒别的菜。”
招招摘了围裙，推苏修睿到客厅沙发坐下。
温厉还没到，两人闲着也无聊，索性拿出switch玩游戏。
一局结束，趁着中场休息，苏修睿问道：“马上又要大一岁了，新的一年，你有什么计划？”
他本是随口一问，但落在招招耳朵里，却像是公司领导询问下属来年规划。
她一下紧张起来，说话开始结巴。
“嗯，也没，呃，没什么特别的。”
她其实有一个想法，只是不敢贸然说给苏修睿听。
在学校里读《楚辞》时，招招看到过这样一句：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大意就是说，云中君身上带着神的灵气，他的光芒耀眼夺目，永不消逝。
她希望自己能像诗中云神一样，成为一个会发光的人。
照亮自己，也照亮别人。
所以，十九岁的她，准备去做一件十八岁时就想做的事情。
她要摆脱十九年来，张招娣这个名字带给自己的阴影和枷锁。
她要改名，叫苏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