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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利特从梦中惊醒,喘着粗气。
当看见阁楼那熟悉的天花板之后,他的呼吸终于平缓下来,他伸出左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摸到了一手的汗水。他坐起来,现背心的前襟已经被汗水打湿。
窗外的天空已经泛青,再过不久就要天亮了,瓦利特利索的从床上爬起来,脱掉身上的背心扔到一边,他的背上满是伤疤,其中左肩附近的一块圆形伤疤格外显眼,他从衣柜里随手拿了一件衣服披上后就下楼了。
这里是一座铁幕群山以外的偏远小镇,位于铁幕山脉中的一处不起眼的小山谷,离这里最近的城市是东边八十里外的江城,镇子的名字叫做希瓦,镇上一共三百户,四千余人,绝大部分镇民没有姓氏,其中三分之二以上是人类,剩下的以莫洛人居多,还有部分兽人,没有魔灵。
可以说这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三不管地带,没有任何公众设施,甚至连魔力网路都没有铺设,帝国方面只有在每年收税的时候才会想起来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瓦利特是二十年前来到这所小镇的,二十年的时间可以给外面的世界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但对这里而言,镇子看起来几乎还和二十年前一样。
瓦利特花了很长的时间适应这里没有争斗的平淡生活,他在镇上开了一间名叫“胡桃木”的小酒馆,过上了规律且远离魔法的生活,二十年的时间灰白了瓦利特的头,为他的额头添上了细密的皱纹,也让老实本分的他成为了镇民心中一位可敬的长者,每逢镇上有什么大事,镇民都会请他到场。二十年下来,如果没有那个噩梦不断提醒着他过去,他几乎就要以为自己是这个镇子土生土长的一员了。
瓦利特用冷水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在刮胡子的时候,他不小心划破了脸颊,瓦利特并没有在意,匆匆打开了店门,开始了今天的营业。
镇子上有大概五分之三的家庭以务农为生,镇上的男人们大都喜欢在早上开工之前喝上一杯麦酒。瓦利特开门没多久就有几伙男人三五成群的扛着锄头来打了壶麦酒便下地干活去了。
不少早起的镇民路过瓦利特的酒馆时都热情的和他打招呼,瓦利特也一一回应,唯一令他有些意外的是自己的刮脸留下的伤口居然没有立即痊愈,这可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从早上起头顶上就压着厚厚地乌云,却迟迟没有降雨,很是闷热。瓦利特在店口站了一会儿就回店内了,看这天气今天怕是没有什么生意了,而且今天他一直感觉不太对,却又说不出来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大概是这该死的天气的缘故吧,他这样想,回到柜台,给自己倒了一杯麦酒。
“瓦利特大伯?”一个人类男孩敲了敲店门,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
“是重吾啊。”瓦利特小跑着过去从男孩手里接过那个想对他体型有些大的布袋,“这种天气你们也来出货了?”
男孩撇了撇嘴,“我爸妈说正好顺道回家看看,而且,我们在路上的时候天气都好好的,进了山才变天的。”
那是十五年前吧,瓦利特的酒馆开了还没多久,那时他遇上了一对年轻人,女方的家人因嫌男方太穷而不同意他们的婚事,走投无路的这对年亲人找上了瓦利特,希望能在他这名外来人的酒馆里找份工作,瓦利特一时心软,收留了他们,然而没过多久,女方的家属就找上门来在酒馆里闹事。瓦利特被这么一激,也来了火气,他从自己从都城带来的积蓄中拿出一笔钱借给了这对年亲人,然后亲自送他们离开了镇子。
这对年轻人也算争气,靠瓦利特借的钱在江城开了间香料铺子,日子也算混的风生水起,至此女方的家人终于没有了意见,而那对小夫妻也格外感激瓦利特,把他当做老大哥一样看待。
时过境迁,十几年过去了,那对年轻夫妇也已步入中年,有了一个九岁的孩子,也就是眼前的这个男孩。
瓦利特接过袋子后重吾喘了几口气,甩了甩胳膊,然后从上衣的口袋里摸出一张清单交给瓦利特。瓦利特打开布袋扫了两眼,又看了眼清单,随后回柜台开始数钱,“我看看,一共5oo丹,对了,你爸妈呢?”
重吾跟到了柜台前面,踮着脚把自己的脑袋够到柜台上,“他们先去别的地方送货了,让我告诉你晚上请你来我们家吃饭。”
“呵呵,真是的,弄得这么复杂作什么。”瓦利特把钱递给重吾,“小心点,可别弄丢了。”
重吾接过钱,数了数,塞进了衣服内侧的口袋,“大伯,那我先走了。”
“不在我这玩会儿么?”瓦利特慈爱的看着男孩,同时伸手去摸男孩的脑袋,男孩想要躲避,却没能躲掉瓦利特粗糙的大手,只能任瓦利特把自己的棕色头揉的像鸟窝一样。
男孩那双淡蓝色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气鼓鼓的从店里跑了出去,惹得瓦利特一阵大笑。
“小心!”重吾在冲出店门的时候险些撞到一个女人,不过他头也没回的跑远了。
“这孩子!”瓦利特无奈地笑了笑,跑了出来,关切的问,“没撞到你吧。”
“师兄,好久不见。”女人笑了笑。
“咦!”女人一头黑色的秀以及淡绿色的瞳孔以及那熟悉的微笑渐渐和瓦利特记忆里的某个人重叠在一起,“暮雪?”他有些不确定的问。
听到“暮雪”这个名字,女人的笑容明显一滞,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真是的,我是暮雨啦,师兄。”
“暮雨!”瓦利特一愣,看了看她,伸手比了比,“我记得我离开都城的时候,你还只有这么高吧。”
暮雨鼓了鼓嘴,“师兄,你离开都城都已经二十年了好不好,我已近不是那个小不点了。”
瓦利特尴尬的笑了笑,试图岔开话题,“是啊,都这么多年了,你一定已经从天工毕业了吧。”
“师兄你真是的,我可是95届的毕业生啊,再过两年我的孩子都够入学年纪了哦。”暮雨有些怪罪的看了瓦利特一眼,嘴角挂着微笑。
孩子?直到这时瓦利特才注意到暮雨队伍里的其他三人,一个看起来闷闷不乐一直低着头的男孩,一个六七岁的睁大眼睛一脸好奇地看着周围的小女孩,以及走在最后面的一个愁眉紧锁的男人,背着四人的行李。当瓦利特看向他时,他朝瓦利特报以微笑,但眼中的愁意还是挥之不去。
“这,你瞧我,都快进屋。”瓦利特一拍脑门,从男人背上接过行李,把四人迎进屋,令他有些意外的是,这包挺沉,他一只手居然没有提起来。
“这是我丈夫,荷东。”叶暮雨向瓦利特介绍,“大的叫星河,十岁,小的叫岚月,七岁。”
“十岁?”瓦利特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荷东和暮雨,“你们还没毕业就怀上孩子了。”
“额……”暮雨一时语塞,看了眼还在闷闷不乐的男孩,似乎有些为难。
这时,荷东开口了,“星河是我和我前妻的孩子,他母亲很早就过世了。”
“抱歉。”瓦利特为自己的不小心感到有些懊悔。
“没关系。”荷东微笑地说,但瓦利特注意到了他眉宇之间的那丝愁绪。
“生了什么事么?”瓦利特关切地看着他们。
暮雨握住了荷东的手,给他鼓劲,“生了一些事情。”她的话音中有些苦涩。
“先歇会儿,我给你们倒杯水。”瓦利特走到柜台边,翻出了一些糖果交给两个小孩,男孩本来不肯接,但女孩还是执意要给他塞一些,男孩拗不过,只好从妹妹手里接过糖果。瓦利特看着这两个孩子,脸上露出了微笑,随后从柜台里拿出两个玻璃杯,同时随口问,“对了,暮雨,老师和你姐姐怎么样了。”
暮雨脸上的笑容一滞,神情黯淡了下去,“父亲他94年的时候过世了,姐姐……也在那一年的晚些时候因为难产…”说到这里,暮雨已经有些哽咽。
彭!瓦利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手里滑落,哦,那是他手里正在添水的杯子,看着一地的玻璃渣,瓦利特感觉自己心里有些东西也碎成了碎片。
老师和暮雪死了,在自己逃离都城以后,瓦利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暮雨脸上的泪水告诉他这就是事实。
对于岚月来说,她可能很难理解为什么妈妈忽然哭了,她跑到暮雨身边,帮她擦掉眼泪,“妈妈,你怎么了?”稚嫩地声音从她的小嘴里传出。
暮雨抹去泪水,把岚月抱到怀里,脸上挤出微笑,“妈妈没事。”
瓦利特行尸走肉般的拿来扫帚,把所有的玻璃渣扫起来,然后坐到了荷东和暮雨对面,看着抱着岚月的暮雨,瓦利特想要说点什么但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师兄你没必要自责,爸走的时候还在挂念你,他说你离开他理解你,不怪你。”还是暮雨先开了口。
“那么叶家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学校呢?”瓦利特问。
“叶家家主和密党十三家大家长现在都是由我姐夫担任的,他叫知秋,学校方面也是由他来做校长,他人很好。”暮雨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岚月在她的怀里也很乖巧。
“是吗,那就好。”瓦利特点点头,摸了摸岚月的脸蛋,“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记得我没告诉过别人我在这。”
“是我找到的,跟着你的‘气’找来的。”荷东回答,同时他把那个男孩招到身边,“星河,带妹妹到一边玩一会,爸妈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瓦利特一惊,这才仔细观察这个带着忧愁的男人,神情几番变换,良久,他开口问,“天上的云是你带来的?”
荷东点了点头。
瓦利特从位子上跳了起来你,额头上出现了一排排皱纹,“你疯了么,这会害死你的!”这么多年来,瓦利特第一次感觉自己这样生气。
荷东脸上露出苦笑,“我早就不对‘王座’抱有什么渴望了,但是有些事实在是身不由己。”
瓦利特到柜台拿了一瓶烈酒和两个杯子回来,“那么,你们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我们想去‘通天塔’。”荷东回答,手里握着瓦利特给他的酒杯,看着里面的琥珀色液体,却没喝下去。
“通天塔不就沉在小星海海底么。”瓦利特随口答道。
荷东把酒杯放回桌子上,一脸郑重的看着瓦利特,“我指的是另一座通天塔。”
瓦利特喝酒的动作忽然一顿,他把酒杯也放回桌上,迎上荷东的双眸,他看的很仔细,“你喝了变形剂。”
荷东没有直接回答,他把手里的那杯烈酒一口灌了下去,没有多久,他的亚麻色卷开始变直,变成了暗紫色,白色的晶状体慢慢变暗,最终变成了墨色,瞳孔也变成了暗金色,“剑与血之王之裔。”他说。
“魔灵!”瓦利特没有去在意他的具体身份,而是死死的盯住那双眼睛里墨色的晶状体,“那么那两个孩子是异人?”他指着远处的星河和岚月问。
“不,只有岚月是。”暮雨回答,眼神有些躲闪。
“糊涂啊!”瓦利特激动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就算你们自己不在意,也该为孩子想想吧。”
“师兄!”暮雨忽然放大了声音,眼神里有些倔强,“我现在不想谈这个。”
“哎!”瓦利特无奈地叹了口气,坐了下来,“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们这样拖家带口的,怎么去的了。”
暮雨从脖子上取下一块吊坠,那是一片封在琥珀里的叶子,暮雨把它放到瓦利特的面前,“师兄,求你了,姐姐临走的时候把它交给我,告诉我一旦遇到什么困难就带着它来找你帮忙。”
瓦利特的眼神早就被那块吊坠吸引住了,他颤抖地手拿起了那块吊坠,就好像那是一座山而不是一块吊坠。不知缘何,他的脑海中无缘无故的闪过二十年前荒野上的那场战斗的画面以及那两个同伴的面孔,怎样都挥之不去。
忽然间,他想起了弗拉米的那段话。
瓦利特,有一天你会遇见一个人带着这段记忆来找你,记住,帮她,就是帮我们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