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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二师兄,师弟请您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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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中旬,正值暮春时节,和暖春风吹拂下,留恋人间的残雪逐渐消融殆尽,万物复苏。

    清晨,一缕金色的阳光透过没有关严实的窗户钻进屋内,悄然的爬上了床榻,轻柔地拂在了李玉宸的脸颊上,暖洋洋的。

    李玉宸刚微微睁开双眼,门外便传来声音:“小师弟,起床啦,今日是你十八岁的生辰,师傅他老人家亲自下厨给你做了碗长寿面,你赶紧起来吃吧,天冷,一会凉了可就不好吃喽。”

    “今日已经是我的第十八个生辰了?!”

    恍然大悟的李玉宸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的幸喜之色,反而因为想起一件事情而眉头紧锁,一脸苦涩。

    “啊,又吃长寿面啊......”李玉宸哭丧着脸,说:“三师兄,您可不可以叫师傅今年换个其他的,别吃面了好不好?”

    旋即,门外传来有幸灾乐祸之嫌的大笑,只听性情温厚敦实的三师兄张竹兼笑道:“小师弟,这师兄恐怕就帮不了你了,弟子们每逢生辰必须吃一碗师傅他老人家亲自煮的面,这是几十年雷打不动的规矩,那也是师傅他老人家的一份心意,咱这些个做弟子的乖乖吃了便是,不然师傅他老人家会不高兴的,惹师傅生气那便是不孝,不可为之。”

    “可师傅做的那面太难吃了......”一回想起往年吃面时的情形,李玉宸的胃里就一阵莫名的翻涌。

    在山上出了名的老好人的三师兄张竹兼站在门外一脸轻笑,说:“小师弟话不能这么说,这些年师傅的厨艺的进步还是有目共睹的,你看上个月大师兄过生辰的时候他吃的就挺香的,放心吧,师傅这么疼你,会用心的。”

    李玉宸从床上跳了起来,说:“三师兄你骗人,那天我明明看到大师兄上了整整一天的茅房,脸都青了。”

    “咳咳咳...”张竹兼哭笑不得,轻声笑道:“我听说今年你生辰师傅要送你一件好东西,想不想要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张竹兼便摇头苦笑离开。

    “师傅要送我礼物?”

    李玉宸陷入斟酌,但终究还是敌不过心中的那份猎奇心。

    不就是一碗难吃到不行的长寿面嘛,为了礼物,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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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玉宸从小便在齐云山上长大,师兄们说当他还只是个婴儿的时候便被师傅抱养了回来,关于生父母,李玉宸曾问过师傅,据师傅所说,他的生父是个军旅士卒,在他出生之前便战死在了沙场,而娘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而死。

    在十二岁之前,李玉宸一直待在山上,未曾离开过半步,直到吃过了第十二碗难吃的长寿面,师傅才带着他下山,这一下山便是整整三年,期间师傅二人徒步游走天地各地,再回成长之所齐云山时已然是十五岁了,从那年至今日,是李玉宸最不喜欢的三年,不能像其他同门师兄弟那般习武仗剑走江湖也就算了,偏偏还要被严苛督促着读书写字,而且所读的尽是些儒家弟子或者想考取功名的学子们才不嫌无聊的诗书礼乐圣人之道。有一次,李玉宸禁足山上读得苦闷烦躁,便带着脾气跑去找监其读的二师兄俞字贞理论,结果惹来极少动怒的二师兄一顿泼天痛斥,还被罚抄厚如石砖的《春秋通鉴》一遍,而对此师傅和其他几位师兄则是作壁上观客,没有丝毫同情手软之意。从那之后,虽然心中仍旧有诸多不愿,但李玉宸也只得乖乖读书,至于从小便渴望的武功,也只能在读书之余隔着一座山峰遥遥的垂涎羡慕其他同门了。

    简单穿戴洗漱之后,李玉宸来到了用膳的厅堂,等他到时,四位师兄已然落座完毕,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脸上看不出一丝波动,唯独不见师傅的身影,这让李玉宸心里头生出不安。

    李玉宸刚后撤小半步,准备偷偷溜走以观后效的时候,他的师傅,即齐云山的老掌教张筠一张真人恰好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从厨房转出,叫住了他。

    “玉宸,为师面都煮好了,你还准备去哪啊?”

    李玉宸瞬间僵住,讪笑着转身折了回来,看到对自己厨艺一脸自我陶醉的师傅将偌大一碗的长寿面搁置在他的座位前,李玉宸的胃就不受控制的翻了一下。

    “好的师傅。”

    李玉宸只得硬着头皮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却久久没有拿起筷子。

    “怎么不吃?”见李玉宸久久不拿筷子,已经八十高龄,在江湖上德高望重的老真人张筠一说:“师傅亲口尝过,好吃,赶紧吃吧,放久了就糊了。”

    “......是,师傅。”李玉宸偷偷又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四位师兄,现他们的脸上各自有着幸灾乐祸的坏笑。

    李玉宸忽然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流光,说:“师傅,徒儿估计是昨晚上吃得太多了,眼下并没有丝毫的饥饿之感,但徒儿生辰师傅疼爱亲手做了这长寿面,做徒儿的自然是要吃的,但又怕吃不下那么多,师傅这么好的厨艺浪费了岂不可惜?不如我分些给师兄们吃吧。”

    “来来来,三师兄,你也吃些。”李玉宸不由分说的拿起筷子就要往邻座的三师兄张竹兼的碗里分些。

    老真人慈祥的脸庞上欣慰的笑着——重同门之谊手足之情是好事,不枉为师平日如此疼爱于你。

    张竹兼哪里会不知道李玉宸心中所想,早有防备,还没等李玉宸筷子伸过来,他便麻利的把碗挪到了另一边,笑道:“师兄我昨晚也吃多了,要不你问问二师兄要不要?”

    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山水画大家俞字贞心头一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平日里在众师兄弟中最老实无害的三师弟居然无端把祸水引向了自己。

    俞字贞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示的朝着他的小师弟李玉宸看了过去。

    被前者这么一看,李玉宸情不自禁的拘谨了起来,要知道平日里李玉宸最怕的便是眼前这位比山下私塾的顽固老夫子还要严苛的二师兄了。

    若论学识之渊博,齐云山上自然无人能出二师兄俞字贞之右,以二师兄之才,有时候李玉宸都觉得他不去入世讲学博取功名都是可惜了,只不过这位尤擅以草籀笔意入画写山水的二师兄向来淡泊名利,听山上按辈分该喊他小师叔的几个师侄说,在他与师傅下山游历天下而不在山上之时,被世人尊赞为小圣贤庄的第一儒家学府白鹿洞书院曾亲自上山邀请二师兄俞字贞去书院辩儒讲学,只是不知为何并没有去。但从此世人却知道了原来道教齐云山上有着这么一位神仙真人,亦儒亦道。

    两年前,俞字贞以齐云山九峰为师,作出一副《九峰雪霁图》,惊艳天下,以为神作,欲携重金上山求画之人如过江之鲫,其中,以江南第一富沈仲荣出手最为阔绰,三万两银子,但都被俞字贞一一拒绝。现在这幅价值连城的《九峰雪霁图》就挂在李玉宸的房间里。

    李玉宸相当郁闷啊,因为齐云山历代祖师都向来不攀附朝廷权贵,所以香火钱自然少得可怜,就连师父他老人家身上的那身青色道袍都因为穿得太久洗得太多而泛白失色了,若是把这幅《九峰雪霁图》卖了,山上日子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拮据。就这一事,李玉宸还专门问过二师兄俞字贞,师兄笑而不答,而是将在世人眼中看来贵比黄金的《九峰雪霁图》送给了他。然后在他房中一挂便是两年,画还是当年的那副画,只是时至今日,李玉宸隐约懂得了一些——万千黄金又何如,唯心最重而已。即便这画在世人眼中一文不值,他李玉宸也会视之如珍宝,因为这是他的至亲,二师兄亲手所画!

    若是往日,在这位亦兄亦师的二师兄面前,李玉宸自然不敢放肆,但今日是他生辰,他这个寿星最大,更何况还有疼爱他的师父在一旁撑腰,李玉宸觉得机会不能错过,是时候反击了。

    “二师兄我看你昨晚吃得太少,又看了那么久的书,想必早就饿了,这会应该多吃一些才是,来来来我分给你一些。”

    等碗里盛满一小半了,俞字贞都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平日里见到他连逃都来不及的小师弟居然还真敢对自己下黑手。

    李玉宸低埋着头对二师兄的怒目视而不见。

    沉稳寡言的大师兄宋开河,脾气温和的三师兄张竹兼,性情桀骜洒脱的四师兄莫小岩,一个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脸上憋着幸灾乐祸的坏笑。

    “字贞,难得你小师弟如此懂事,且我看近些日确实吃得不多,身子骨又清减了不少,是该多吃些才是。”座上,老真人张筠一一脸关心的说道。

    “是,师傅。”俞字贞应声道,旋即夹起一筷子放进了嘴里。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瞬间变成了惨白......

    李玉宸看在眼里差些没当场笑喷,二师兄你也有今日啊。如此一来,李玉宸倒是觉得这次的面其实也不是那么的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