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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1章 润美往昔（下）
电梯才下到一半，于智信盯着楼层指示灯的位置，眼神却是飘忽的，注意力都在萧莉娜说的话上。
“……金河集团天河湾项目的最大困难在于以往营销渠道的堵塞，谁都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金河的老总和他的那位老朋友和好，暂时妥协以期度过难关。但那位变成了敌人的老朋友也知道这才是最能打击金河老总的时刻，等他缓过气来被动挨打的只有自己，因此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要想推广天河湾项目，只能推翻以往金河集团的所有营销模式，另创新路，但要想短时间内打通一条可以尽快回笼几十亿资金的渠道，谈何容易？可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那也就能抓住金河这个大客户。王宏志工作室的计划完美无缺，如果是正常情况下，理所当然应该是他们胜出。于佑嘉和他们不一样，虽然同样是看到了天河集团目前的紧迫问题，只有润美冒险将方案的重点绝大部分都倾斜到了天河湾的短期营销上来，才最终赢得了金河集团的青睐。其实这违背了公关公司的常规做法。从事后的结果来看，这种做法才是最正确的，也是当时金河集团别无选择的孤注一掷。……”
萧莉娜自己并没察觉到，说到这些的时候，她冷然的脸上也熏染了几分微微骄傲的神色。于智信自然能看出来，能让她感到骄傲的那个人自始至终也只有于佑嘉而已。他内心瞬间泛起一种微妙的感觉，不是生气愤怒或者嗤之以鼻这样单纯的心思，而是有很多不同的感受交叠。于佑嘉何德何能，能让一个如此能干同时冷漠得和机器一样的女人却为了他而变化出这么多丰富的掩饰都掩饰不住的情绪？他是不太了解于佑嘉，可他至少已经稍微了解到身边的这个女人是有多么凉薄刻板，即使这样的女人都能对于佑嘉死心塌地。而自己身边，何曾有过一个对自己拥戴至此的女人？要不就是逢场作戏，要不就是如同张凤仪一样利用自己，他才一向坚信兄弟永远比女人可靠。现在看来，难道不是因为自己从没遇到过对自己来说靠谱得就如同萧莉娜之于于佑嘉一样的女人吗？
“……天河湾项目属于高档住宅社区，按市场细分营销理论的话，客户都是得身价至少过千万的。这个项目启动之前，也确实做了一些尽职的市场调查，搜集了一些目标客户的要求，在建筑物的细节建设方面都有吸取了这些建议。很多地方确实做得不错，经得起挑剔。……”
当年天河湾项目的公关营销，于智信也听说过一些。具体细节不清楚，但心里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据他所知都是吴美芹帮着于佑嘉走动争取来的，至于到底是怎么走动的，他就懒得去求证了。今天翻看润美公司以往的一些案例。偶然看到关于这个项目的文件，不免多翻了翻，才发觉情况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简单。本来还想多看看的，哪知道萧莉娜来催促他走人。这时候萧莉娜所说的情况，又比那文件上写的东西要更直观些。
暂且抛下他个人的成见，听听萧莉娜介绍的一些情况。他才对于佑嘉的能耐有了点比较实际的感受。从萧莉娜这个下属的视角来看待于佑嘉和润美当初的某些事情，也许能发现些连于智诚都未必清楚的东西。
据萧莉娜所说，于佑嘉刚刚手术后的修养期间。跟随他的母亲参加过几次一个总政歌舞团退休的女高音民族歌唱家举办的休闲沙龙聚会，那位歌唱家德高望重，艺术修养很好，也乐意与人分享。她刚从表演一线退下后，就和好友闲暇时分搞些小聚会。起初只是票友聚聚的性质，之后很多有闲的贵妇也加入进来。渐渐这个聚会的影响就扩大了，没过几年就成了京城内颇有人望的沙龙，但凡有些门路的有钱太太，都以加入这个沙龙为荣，时常还会带上自己的子女出入，成就了几桩门当户对的喜事，更惹得不少新晋贵妇对这个沙龙趋之若鹜。于佑嘉的母亲吴美芹和那位老歌唱家十来年的交情了，在沙龙里也是个资历深厚的老成员，带于佑嘉不时去散心，认识些老朋友，再正常不过了。于佑嘉说服这位老歌唱家担任了该天河湾楼盘的代言人，精心设计了几次沙龙聚会的内容，通过老歌唱家这位极有说服力的代言人将天河湾的相关信息以口口相传的言谈方式在这些贵妇之间流传开来，并很快使得当时几乎全京城的有钱人的老婆或者待上位的准夫人少妇们注意到这家新楼盘。于佑嘉还让金河集团推迟了正式开盘的日期，延后了半个月，市场细分、口碑营销、饥饿营销……多种方式结合，同时和金河集团现有的楼盘操盘手紧密合作，在外围制造一种紧张氛围，造成天河湾项目一房难求的空前盛况。如此润美加金河集团销售部门全体员工连续紧张工作多日，才能在开盘那天，创造出一小时就销售出价值四十亿的房产的业内奇迹。
萧莉娜陪着于佑嘉出席了隔天金河集团举办的庆功晚宴，中途于佑嘉借着酒喝多了早早退场。事实上，于佑嘉不是酒喝多了，是身体实在撑不住了。当时金河集团老总楚韵之在台上眉飞色舞地演讲宣示自己的成功，于佑嘉强撑着没有晕倒，苍白的脸上都是汗，紧紧握着萧莉娜的手臂，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出宴会厅。还没到停车场，于佑嘉就晕过去了。萧莉娜记着他之前说的话，没有惊动别人，只是叫了傅安琴过来帮忙开车，把于佑嘉送到医院那里。检查之后，医生说就是累的，没其他原因，同时也很生气，刚动了大手术没多久的病人居然这么折腾自己，病没复发真该烧高香了。
于佑嘉在病床上醒过来，正好看到萧莉娜在愣愣地盯着自己，她的手腕上都是被自己抓出来的红印，他用没打点滴的手伸过去摸了摸，“对不起，辛苦你了。”
那时他是有多么难过才会这么用力地抓住别人的手腕，萧莉娜怎么可能怪他？当时坐在一边的傅安琴没忍住就哭了，说吓死她了，让于佑嘉以后千万别这么拼了。
“没什么，更辛苦的是你。”萧莉娜眼睛发热，起身为于佑嘉盖好被子。她只怕自己再不做些什么，就会像傅安琴那么没出息地说流泪就流泪。
“谁让我是润美的老板呢？我付出点心血，是应该的啊。”于佑嘉对萧莉娜笑道，也是安慰着傅安琴，“别哭了，我没什么事，你再这样我又有要头晕了。对了，今天的事你们不要对任何人讲，没出什么问题，就不要吓到其他人了。”
在傅安琴的啜泣声中，萧莉娜郑重地点了点头。
电梯还在下降，3、2、1……数字不紧不慢地持续减小，负一层即将到达。
“我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于佑嘉为润美付出的心血，旁人不懂，我们都看得很清楚，润美的核心员工也只会跟着于佑嘉做事。润美只能是于佑嘉的润美，任何人都别妄想来打润美的主意。”
车库楼层到了，萧莉娜结束了最后的陈词总结。
“你这话对我说没用。其实对润美感兴趣的不是我。”于智信看到了萧莉娜眼里的决心。一瞬间仿佛被烧烫般避开了目光，他没想到能从萧莉娜的眼里看到这样近似于狂热的神情。据说冰冷到极致的物体触摸上去，就和被火灼烧的感觉是一样的。此时于智信有些类似的感觉，分不清萧莉娜那视线是冰到极点还是烫到似火。
随着电梯门的缓缓开启，于智信不想输了气势，嘴硬了一句。他说的也算是实话。对润美，他一向没看好过，就算后来润美发展不错，他也都是无视的，自然谈不上觊觎。要是没有父兄的命令，他才不会来润美上班。只有于洛鑫，一开始就对于佑嘉开公司鼎力支持，家族里很多人都反对的，于智诚也嘀咕过这件事，不太赞成。不过事后证明，于洛鑫的眼光的确不赖。
萧莉娜像是没听到于智信的话一样，电梯门一开就大步走出去，目光自然而然地张望，等找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人，冷漠的神色像是被春意融化的积雪一样有些似水非水的柔和。这比单纯看到一汪柔软的春水更让人有种反差上的动容。
对于智信来说，这种反差在每一次见到于佑嘉时，都会在萧莉娜身上如此自然地上演。于佑嘉倒是习以为常，无动于衷。
于佑嘉这时正站在汽车旁等着，看到了萧莉娜和于智信，对着他们一招手，打开了车门待他们走近，笑容一如平常那般亲切友善。对萧莉娜暗含着热切的一切目光，他接受得理所当然又毫无所觉，连一个表示特别的眼神都欠奉。
于智信突然产生了一种自己也控制不了的情绪。按常理这是不应该的。可他此刻就是觉得于佑嘉那种对任何人都没有什么区别的清雅笑容无比刺眼。
年少时，看到父亲对于佑嘉格外和蔼的眼神，于智信也有过这种非常强烈的想要把于佑嘉狠揍一顿把那笑容扯烂的莫名冲动。
很多年后，于智信懂得了那种情绪叫做嫉妒。
现在，他又有了这种冲动，虽然还不明白从何而来。
他依然嫉妒于佑嘉，从十几年前，到此时此刻，仿佛没有改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