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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1章 惨绿少年
于佑嘉从诊所出来。
一条小径通往外面的车道。周围环境的绿化很好，诊所坐落于花木掩映中，不是特意而来的访客，就很容易忽略它。
小径尽头，是一株还没有开花的桂花树，绿意盎然，青葱可人。树下的青年姿态随意，端着年轻的面容，双手插着口袋，微微倾着脑袋，眼神故作不屑地看向别处。一身浅绿T恤和满树绿叶交相辉映。
好一个惨绿少年。
于佑嘉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这样的形容。
“我猜，他应该会在外面等你。他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对，担心你会不会为了他在我这里受委屈，但他肯定不会告诉你他对你的关心，只会用他习惯的粗鲁的方式警告你以后别带他再来这种地方之类的吧。”临走前，郑如萍对于佑嘉道。
“那我让他回来给你亲自道歉。”于佑嘉已经走到门口，头也不回道。只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很自然地笃定态度。
“好啊，我等着。”郑如萍留在原地，望着于佑嘉的背影，微微笑着，埋下一丝苦涩。她想自己刚才那句说于佑嘉的话好像逾越了他们之间普通的朋友关系，有些后悔。然后于佑嘉仿佛没有听到般，岔开了话。郑如萍清楚，自己和他之间，远没有亲密到可以谈论这种话题的程度，也许只有那个印容玉才能做到。从她在美国时好奇之下用自己的专业能力诱导酒醉的于佑嘉说出了自己的初恋秘密后，她就亲手关上了跟于佑嘉发展进一步关系的大门。这种咎由自取，恐怕一辈子也无法弥补。
郑如萍说得没错，天皎果然就在外面等着，于佑嘉还没走近就发现了他在偷偷朝这边看着，直到看见自己才倏然转了头。
于佑嘉没有看他，走过这位桂花树下的惨绿少年时也没有停步。仿佛他并不存在一般。
天皎感觉到对方的刻意无视，马上抬起头愤愤地盯着他。
于佑嘉还是旁若无人地向前走。等他几乎要走到车道旁边的停车位时，天皎终于忍不住发声。
“喂！”
于佑嘉这才发觉到他的存在一样，慢慢转过身看他，一语不发。
从于佑嘉的目光中，天皎感受到了压力，他还没想好接下来该说什么，本来是想等于佑嘉主动来问自己为什么那样做时才很拽地开口告诉对方，这只是赠送给对方的一个小小的教训，以后少多管闲事。叫哥已经很给面子了，别得寸进尺。
“……你带我来这里的，要走也得带上我嘛。”天皎顿了下。然后换了个很无赖的语气，自顾自地走到于佑嘉的车子面前，想要打开车门。
于佑嘉伸手拦住了他。
“你好像很习惯让别人为你收拾烂摊子，是顾恋宠出来的吗？”话语冰冷。
天皎听到于佑嘉提起顾恋就忍不住瞪了于佑嘉一眼，怒气上来就要发作。想到什么，歪嘴一笑，无比邪气，“是啊，顾恋宠的，就是她宠得我这么无法无天一身臭脾气。你有意见么？怎么？你找来的心理医生给你气受了啊？自找的气可别撒到别人身上。”
“我不是顾恋。她会为你做的事，我不一定会做。所以你的坏习惯，我无法忍受的。就必须要改。现在你给我回去，就你刚才的行为向郑医师道歉。我会在这里等你。”于佑嘉微微挑了眉，居高临下地对天皎说道。
“我凭什么要改？凭什么要道歉？你以为你是谁，叫你一声哥了不起啊？”天皎听着于佑嘉这不容置疑的话，怒极而笑。
“不想做？做不到？做了错事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理直气壮地跟我叫板？郑医师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得罪你了吗？有什么不满你可以冲着我来。你借机向无辜的人发脾气，这一点别指望我会包容你。”于佑嘉的神色变得严峻。他很少这么厉声指责人。
“那就别包容了，正好，我也受不了你。”天皎狠狠地踢了下车门，转身欲走。他当然知道自己平白无故地对郑如萍发了一通火不占理，可他就是不讲理了，那于佑嘉能把自己怎么着？
“你可以走，走了之后我们就彻底没关系了。什么大哥小弟，就当是我头脑发热随便陪你做的一个游戏。关于顾恋的事，你以后不要来找我。当初顾恋能为你到处陪着笑脸受人排挤，现在你为她连一点点忍耐都做不到，这样的人，说什么为了让顾恋回到华悦要和我合作，简直是笑话。”于佑嘉一点也不着急，留在原地慢慢踱步。
天皎并不是个难掌握的人。他桀骜不驯的外表下，仍然有一颗单纯跳动的心。于佑嘉清楚他的软肋在哪里，也知道如何去利用。顾恋曾经将天皎看管得那么紧，不是没有道理的。
天皎握紧了拳头，猛然停下脚步。他回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于佑嘉，不相信对方就为了这样一件小事要和自己解除关系？而更让他恼怒又无可奈何的是于佑嘉后面几句关于顾恋的话。
“对一个男人来说，这么一件小事犹豫两分钟就够长的了。你还要犹豫多久？”于佑嘉看了下手表。
天皎怒目瞪视了一眼于佑嘉，随即咬了咬唇，迅速地转身返回郑如萍的诊所。
天皎走到门边，打算大声喊句“对不起”后就走人。
郑如萍站在方才被天皎掀翻又被于佑嘉扶起的圆桌边，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听到天皎的脚步声，没等对方说话，她温柔地先开口了，“天皎，之前我向你隐瞒了身份，是我不对。你不用说对不起了，我会告诉于佑嘉，你已经道过歉了。”
天皎听郑如萍这么说，这才仔细看了她一眼。其实郑如萍算是个丰腴型的美人，微胖的脸有些古代仕女图里的古典美感。看着并不是个让人讨厌的人，只是天皎主观上对她的身份太反感导致对她无法产生好感。
他以为经过这一番胡闹，郑如萍对自己必定是深恶痛绝。没想到郑如萍这么大方。自己倒愣怔住了。
“以你的年纪，谁对你是真心谁对你是假意，应该能分辨得清楚。于佑嘉是真心拿你当弟弟来照顾管教的，即使你不喜欢他的方式，你也知道他对你的善意。还有，不管别人怎么想，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而且是各方面都正常的好孩子，有点性格不是坏事。你不喜欢来这里。不来就是了，我会对于佑嘉说清楚的。”
郑如萍对天皎微笑道。
“我早不是孩子了。”从没有人对天皎说过他是个好孩子，这种话听着让他感觉怪异又说不出的……有那么点点高兴。天皎板着脸道。并没有接受郑如萍不需要道歉的建议，“刚才对不起了。”他的语气比他最初设想时要柔软了很多。
“……如果……”郑如萍看天皎真的要走了，又开口说道，发觉对方已经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在听自己说话了，好现象。郑如萍内心暗暗得意，“我是说如果，你要是不想让于佑嘉太难堪，不得不来我这里，那你就把这里当个睡觉的地方，可以什么也不说不做。甚至可以带着你的手机打游戏，待够一两个小时就走。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天皎沉默了会儿，什么也没说。慢慢走开了。
郑如萍确定，他脑子里肯定已经在考虑自己的建议了。旋即打了个电话给于佑嘉，“他是很诚恳地道歉了。并且，我想，对我的坏印象已经有了改观。下次什么时候来。不用太着急。”
于佑嘉站在车边等着天皎，听完了郑如萍的电话后。唇角抿了丝笑意，“谢了。”
天皎走近他，姿态有些不自在的别扭。
于佑嘉为他打开车门，笑容温煦，真如一个温厚的兄长。
天皎还想说些不中听的话，却不知怎么忘记了词。他最终什么也没说，默然地坐进了副驾驶座。
“安全带。”于佑嘉也坐进了车里，看天皎没什么动作，轻声提醒。
也许是对方的语气太温柔让天皎失去了抵触心理，他没多想什么就顺从地给自己系好了安全带。
等天皎动作完成，于佑嘉才发动车子。
“我会等你。”于佑嘉平稳地开了会儿车后，忽然说道。
天皎不解看他。
“系安全带也好，为自己的错误去道歉也好，很多事情只能你自己去完成，这是你的事，不是别人的事。我不会替你做那些应该你自己去做的事，但是我会等你做完。”于佑嘉握住方向盘，话语间终于流露出一些不加掩饰的淡淡笑意，那种让天皎依稀有些熟悉的温情不容错认。
天皎已经有太久不去想出道成名之前，自己和吴非一起称兄道弟时候的感情了。那时天皎还不是天皎，只是一个名叫董天择的普通的辍学少年，家庭破碎，父母分离各过各的，他成了没人要的草，于是跟着吴非在舞厅胡混，活得稀里糊涂，但也快活，那时听到吴非说要一直罩着他的时候，小少年感动得一沓糊涂。
天皎这时内心的一点悸动，跟那时听到吴非承诺时的感觉有点像。其实吴非那时的话说得有点夸张，表情也并不真诚，只有小孩子董天择分不清虚情假意，很当真，很虔诚地相信了。
后来天皎再也没有那么认真单纯地相信过别人，包括顾恋。顾恋只让他相信她为他制定的未来目标，相信她的工作能力，相信她的那些花招伎俩，但是不要相信她的感情。她让他也不要相信别人，因为没有人是像她这样带着好意来利用他的。
经过这么多年，天皎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到不需要相信别人也能活下去，即使内心深处还是有某种蠢蠢欲动的渴求令他不得安宁，实在无法忍受的时候就暴躁空虚得随便找个女人去发泄。
于佑嘉和吴非一点也不像。两人说话做事都有天壤之别。让如今的天皎来选择的话，自然于佑嘉更像一个合格的兄长，对弟弟有纵容，更有必须的管教。
他当年错信了一个兄长。
此时好像碰到了正确的可以相信的兄长。
天皎有所动容，但也明白，自己已经不敢再轻易付出信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