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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初次交锋
低瓦数的灯泡，原木色的桌椅，墙壁底部的原木装饰，墙上四周纸页泛黄的旗袍美女的招贴画，加上餐厅里弥漫的若隐若现年代久远的旧时歌女的浅吟低唱，俨然一副旧上海30年代酒馆的怀旧情调。
位于徐家汇商业中心的这家老上海西餐厅生意极好，从早上九点开业到半夜一两点打烊，每日都顾客盈门，就餐者往往需要预定。许多人要在大堂里领号等待，等到报号后才可进入正式厅堂点菜，以保持店内清幽的环境。就算将近夜晚十一点了，还有人在坚持不懈地等待。
热气腾腾的五分熟的牛排端上了桌。牛排是这家餐厅的招牌菜。
等了两个小时才等到这一顿，比起昂贵的菜价，顾恋更心疼付出的时间。
拿起餐刀等着牛排热气消散，顾恋的思绪不由得又回到了方才看到的新闻上。
由于这则新闻，顾恋这才想起自己忙于在夏艺的事，倒是有段时间没见过天皎了，连他的消息也不关心。上次跟华悦公司商量了些天皎的广告代言续约的事情，都没打听什么。她才不想浪费那个时间去担心跟自己已经没关系的艺人。
从今天的新闻来看，天皎表示对《倾国》的赵括一角有兴趣？
撒谎。顾恋一眼就能看出天皎说的是人话还是鬼话。赵括这个角色在《倾国》里相当于男一男二的地位了，华悦里两三个一线小生挤破头都想要这个角色，怎么可能轮得到刚签公司立足未稳的天皎？这只不过是华悦公司的基本炒作。这轮新闻应该是为真正的赵括人选做陪衬的。到时天皎在《倾国》里演个有台词的角色就该偷笑了。毕竟是大公司，天皎想要真正立足还早得很。况且他刚进公司，加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即使一时有明姐护着，……
算了，他跟我如今又有何干？
顾恋抓紧餐刀，在已经冷却一些的牛排上狠狠切了下去，一股血水漫了出来。一口咬下去，鲜血和着鲜肉的滋味，鲜嫩爽滑中稍微有些腥涩，吃起来口感却异常过瘾。
第一次来这里还是于佑嘉带她来的。说这里的牛排比较正宗，特别是五分熟的牛肉真的是五分熟，多一分嫌老，少一分嫌生。
这里的就餐环境也很好，桌位与桌位之间隔得很开。只要说话声音适当，邻桌是听不清什么的。
顾恋以自己的经历验证了这一点。其他桌子都是男女朋友或者三五成群，像顾恋这样一人独自就餐的占了少数。虽然大堂还有那么多等待就餐的人，顾恋可并不着急，一点一点仔细地品味美食。
等家政公司的工作人员打扫完，辰星大概也回到家了。发现家中半天之内面目全非，他一定会很惊讶吧。顾恋留了口信，让家政公司的人转告辰星，自己在这家餐厅等他。
算了下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顾恋忽然想起，如果没有特别嘱咐这里的服务员有客人到来，餐厅是不会让外人随便进入的。顾恋抬了抬手，招呼一个侍应生到面前来，“你好，我在等一个客人，如果有一位辰先生想找顾恋，请带他到这里来，……”
侍应生刚要点头，身后施施然而来一位英俊高挑的帅哥，“不用了，我已经来了。”辰星一袭设计简洁的墨绿色的军装化休闲西服，穿来特别高出挑，衬托出一种消弭了暴力之后的绅士般的优雅，显现出矛盾的和谐之美。他坐在顾恋面前。“这家店以前我常来。”
顾恋闻到辰星身上传来一股初起不觉得但是越来越明显的酒味，可他本人看来相当清醒，不像喝了很久的样子。顾恋多心地扫视了一下辰星，没发现什么异样。
到手的客人自然不能放过，侍应生立即过来询问，“有段时间没看到辰先生您了。请问辰先生是否要点些什么？”
辰星一僵，顾恋打赌看似阔气时尚的辰星口袋中现金不会超过100元，尽管这对一个坐拥市值2000万房产的人来说实在很荒谬。可如今的世界，更荒谬的事也多的是。一位作家说过，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不要大惊小怪，因为后面会有更值得惊奇的事。
想了想接下来还有重要的谈话，顾恋开口为辰星解围道，“这位先生是我的客人。他喜欢吃七分熟的牛排，法国红酒鸭胸，水果沙拉，还有，给他来杯柠檬汁吧。你还想要什么？随便说。”
辰星见顾恋熟练地报出几样自己偏好的西餐菜式，心中存的疑惑还没得到解释，这里又存了个疑问。“够了，就这些吧。”
侍者立即下去准备。
“我网上查的。千度一下，很方便的。”顾恋瞧出辰星的疑问，体贴地解释。千度网是国内最大的搜索引擎网站。
“沈老太去哪里了？”辰星终于问出最想问的话。
“在她们该在地方。”顾恋说，心中想她们现在八成是先住在韦可欣买的那套公寓里。
“你是用了什么方法让她们走的？”辰星不悦地问道。顾恋为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他看起来倒没有丝毫领情的样子，反而更像是在怒气爆发的边缘，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一个女人，你觉得能有什么方法，当然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终于感化了她们，让沈老太明白勒索是一种不好的行为。”顾恋嚼着半生不熟的牛肉，话说得很无赖。
“我没觉得他们是勒索。”辰星咬字清楚地纠正，尽管顾恋听着更像是咬牙切齿。
“哈？”顾恋觉得好笑，点点头，“是啊，你不觉得是，你是火星人嘛，可就算火星人也忍受不了那么脏乱差的环境，所以前段日子才想过要躲到北京去跟莫晚琳大小姐参加你不喜欢的生日宴会？”凭顾恋的手腕，调查沈老太底细的同时顺便查一下辰星跟莫晚琳认识的缘由和经过不在话下。很多人也许不清楚辰星，可涉及到莫晚琳这种众人关注的焦点和话题人物，很多事就不是秘密了。
“你到底跟沈老太说了什么？”辰星有些按捺不住。
顾恋停止对牛肉的较劲，举起血淋淋的刀叉，目露杀气，“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辰星看见刀叉上的血，有些晃眼，垂下目光，语气缓和了点，“我怕你伤害他们。”
“你放心，我能怎么伤害他们？我只是有我自己的方法而已。我想要完成工作，让你尽快去剧组，而他们在这里，成了你拖延的借口。那我只有努力想办法解决他们，——”顾恋看了看辰星的表情，立即补充道，“——的问题，好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同意进剧组，你好我好大家好咯。”顾恋并不打算向辰星说出自己如何迫使沈老太搬离辰星住宅的具体细节，他只要知道结果就行了。至于过程说不说，那是她自己的私事。
“所以你觉得自己胜利了？来这里吃着牛排，享受着音乐，神清气爽地品尝自己的胜利？”不得不承认，辰星的眼光有时候很犀利。一眼就看出了顾恋心底里的得意洋洋。而在以后的相处中，顾恋会更加了解这样的辰星。
当火星人的思维模式一下切换到地球人思维模式时，杀伤力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你要这么看我是你的自由，我无须向你解释。”顾恋一下被人戳破自己的心理，有些恼意。
“我本来就担心，如果你与沈老太pk，以你的本事，沈老太根本无还手之力。这绝对是一场不公平的较量。亏你还能以此为得意。但我没想到你的动作这么快……”辰星的样子有些痛心疾首。
顾恋怒极反笑，“有多不公平？你凭什么来判定？”
“打个比方，以战斗游戏中的战斗数值来说的话，如果你有100，那沈老太顶多就只有10。100vs10，实力这么悬殊，当然不公平。”辰星把自己的依据摆出来。
什么游戏，什么战斗数值都出来了，顾恋又无语又好笑。“沈老太战斗力只有10你还被她吃得死死的，那你战斗值为负数吗？”
辰星蹙眉，“我在说你跟沈老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要扯到我。”
顾恋放下刀叉，双手怀胸，“看样子，你好像很怀念与鸡鸭为伍和垃圾为伴的生活嘛，你可以继续联系沈老太啊，韦可欣家人的联系方式你应该都知道吧，正义感这么强为他们打抱不平，那你就赶紧让他们回来继续陪着你呗……”
侍应生端了顾恋为辰星点的菜式上桌。
辰星默然举起刀叉，开始在食物盘上划拉起来。毫无章法，显然在考虑什么。
“我在家接到沈老太的电话了，她在电话里很怕你的样子，求你为她保密。说以后不会再麻烦我了。”辰星说道。
“所以，你认为一定是我威胁她什么了？你觉得我一介女流能够拿什么威胁她？只有她自己有弱点，我才能够威胁到她。”顾恋想还是有必要透露点什么给辰星知道的，不然以辰星这种磨叽龟毛的性格，不一定会听自己的话。“你知道，我在这圈子里做了几年了，人脉也是有点的。调查了下，发现韦可欣交通事故的赔偿金和韦可欣留给母亲和弟弟的遗产足够他们下半辈子无忧，既然这样，那么赖在你这里自然是不合规矩的。沈老太原本就有些心虚，是希望为自己的傻儿子娶媳妇多捞些资本才一时鬼迷心窍的。我戳穿了她的打算，她心里有鬼，就什么都承认了。客观来说，她这样的行为的确违反法律，不是吗？我就这样说了两句，她害怕也是自然的事。”
辰星半信半疑地看着顾恋。“就这样？”
顾恋笑了笑，决定再透露一点，“你觉得韦可欣的财产都是怎么来的，一点都不想知道吗？或许，沈老太都比你知道得多一点。为此她更心虚。”
辰星不再说话。代表默认。
“我后悔了。”辰星切了片牛肉，静静说。
顾恋没听太明白。她等着辰星的后续。
“我真傻。”辰星像是自嘲地笑了笑，“挣扎了那么久向你要求提高报酬，结果发现完全没必要。其实现在我明明没有像刚开始时那样那么希望沈老太和憨憨离开了。为什么非得在你来的时候跟你谈那种事呢？”
顾恋眨了眨眼，要理解火星来客的思维是有点费劲的。可她大体上听懂了，“你觉得跟我谈报酬被我嘲笑了很不值，吃大亏了？还是你突然发觉爱上沈老太跟你在一起的日子了，不该要求提高报酬的，别说你现在没钱，要是真有钱了你也不会打算让她主动离开？”
辰星抬眼看了她一眼，黑白分明的一瞥竟然被顾恋看出了一点见鬼的委屈的味道。顾恋自己白白花费了一笔不知能不能报销的钱都没觉得委屈，他能委屈个什么劲啊？
吃了一会儿，辰星下了同样的结论，“我能想象得到你当时的气势，你是经验丰富的都市精英，沈老太只是一个识字不多近乎文盲的农村妇女。这是一场非常不公平的较量。其实我有在考虑解决问题，除了要求提高报酬外，实在必要时也可以把房子卖了，给他们1000万后剩下的钱给还给我父母。”
顾恋想如果这人是自己的兄长或者亲人，自己肯定会气得忍不住要揣死这死脑筋的。她嘿嘿笑得有些变形，“看来你真是很照顾你的经纪人，和她的家人啊。”这人不愧是火星来的，不但战斗力为负，情商也是负，智商么，……有时也绝对是负数！
“谢谢你。”辰星突然极快地说了一句。
顾恋愕然，没听清，“什么？”
“尽管我不认同你的做法，你只是为了自己的工作考虑，可也确实想要帮助我解决问题。”辰星慢条斯理地说。
顾恋冷笑，“你到底想说什么？”
辰星看了看她，“我这些天，也在想，自己原来的行为是否太过逃避了。沈老太没有那么可怕。垃圾满地不过是她的一种生活方式。换一种角度看，他们的存在给我带来了另一种观察世界的视角。这些日子我也在努力尝试着融入他们，跟他们交流，憨憨渐渐地不再从外面带垃圾回来了，沈老太从刚开始的满怀敌意，现在也肯接受我做的早餐了。我想，如果再给我一些时间，……”
“你想说你已经对沈老太的电视呱噪和韦憨憨的邋遢生活乐在其中了，有信心自己可以感化他们？”顾恋盘子里的牛肉被切割得惨不忍睹，成了可怜的出气筒。
“不能排除有这种可能性啊。让你的视像在每一瞬间都是新的。”辰星看着牛排，温柔地放进嘴里。“你知道接下来一句是什么吗？”
“智者即是对一切事物都发生惊奇的人。”顾恋背诵出纪德的散文诗集《地粮之卷》中的一句话，随即不无嘲讽地反驳，“可我认为，把垃圾和无知也看做惊奇的人是愚者。”
辰星摇头，“看来我们对纪德的理解很不一样。虽然都看过他的同一本书。”
顾恋站起来，“那是因为我们当中有人远未成长，你以为这个人是谁？”
“我认为，只是我们两人的价值观之间有一些偏差。”辰星从容以对。
都上升到价值观的高度了，顾恋愈发觉得自己在这里跟他闲扯真是吃饱了撑的。气氛如此美好小资的餐厅用来安安静静地回味她跟于佑嘉的温馨相处多好，多此一举约辰星来谈事情反倒白白糟蹋了自己的好心情。
“结账！”顾恋喊侍应生。
“可我还没吃完。”辰星指指自己没动了一半的餐点。
“那你就好好体验这种没吃饱肚子的‘惊奇’感受吧。”顾恋微微一笑，留给辰星一个潇洒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