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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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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着入口的方向,这些鞋印一路往前,可以想象他们跑得很快,几乎健步如飞,鞋印在泥地里都吃得很浅。如果真有野人或是妖怪从天而降,四个人都被追击得逃离了现场,那么现场至少应该还有一个人。

    宁望回头看向空空如也的地面:“那是丧尸先生的脚印。”

    司机大叔听完他的结论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放在之前他自己也不会信,但这是唯一的解释。没想到这一次竟然被阿刁那家伙的乌鸦嘴一语成谶了,身体变成那样还能具备这样的行动能力,那的的确确算得上一只“丧尸”。

    不管真相是什么,他们眼下必须找到那四人,司机也只好把车子搁在半道,陪宁望顺着鞋印沿路找回去。他们就这么一口气走出山坳,来到进山前的开阔山林。至此,脚印又向前持续了一小段,而后不见了。

    宁望停下脚步,看最后一组脚印的方向,似乎是往路边的林子里去了。这倒也附和逃跑时的逻辑,不过,这偌大的林子望不到边,阴森森的,地上又是泥泞又是腐叶,树根盘根错节的,鞋印根本无从找起。

    “小伙子,我看算了,这林子太大,我们这么找也不是办法,再说这会儿都六点了,天一黑,万一那个丧尸什么的还在,那就太危险了。”司机在身后劝说道。

    宁望看着阴气森森的山林,很不甘心。是自己自告奋勇要陪赖雪儿来调查,结果根本没起到半分护花使者的作用,而他最愧疚的还是阿刁,本来这事跟阿刁半点关联也没有的,他就这么把阿刁拐带进了龙潭虎穴……

    “大叔你回去吧,我还想在这附近找找。”刺猬头青年说着,毅然朝林子里走去。

    司机看着刺猬头青年懊恼又沮丧的背影,好比看见一只超大的刺猬窸窸窣窣往林子里爬去……

    宁望没听见司机大叔的异议,估计这个时候司机大叔也就是在他背后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离开了吧。其实他觉得这司机大叔已经够意思了,他这会儿一走了之他真的不会有什么意见,反而人家又是载他们进山,又是陪他找了这一路……

    是不是要道个谢啊?心中这么想着,宁望转过身,就在这时听见身后近在咫尺处司机的声音:

    “你这种体质很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啊……”

    对方的嗓音在这短短的一句话里由粗变细,俨然不像是一个人发出的。

    宁望也在这时转身看见了对方高高扬起,尴尬地停留在半空的手刀……

    不过尴尬的四目相对并没有持续太久,0.3秒后司机手起刀落,宁望心里以光速骂了声“什么鬼”,便被毫无防备地劈晕在地。

    .

    宁望在全身酸痛,头晕眼花中醒来,鼻子还能闻到一股子刺鼻味,是被灌了乙|醚吗?不过虽然味道浓烈,乙|醚的效果却欠佳,他甩了甩脑袋,人就清醒了过来,猜测可能是奸商在乙|醚里掺了酒精,居然阴差阳错救了他一命。

    他似乎还在那辆皮卡车上,正坐在副驾驶席上,身边没人。宁望一个激灵撑起来,发现车子不是歪倒在山坡下正在各种漏汽油,而是好好地停在路边,这才松了口气。

    车子也并没有陷在泥坑里,或者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虽然他想不出原因。窗外暮色四合,这会儿应该快七点了,宁望朝窗外打望,奇怪,那家伙人呢?小心瞄了一圈,才在不远处一棵大树下看见那个司机,正背对着他跟谁通电话。

    宁望的手被用皮带反绑在身后,绑得挺紧的,不过皮带的质量似乎不咋地,他挣了两下居然就断了。此刻他也顾不了去听那司机都在跟谁说什么了,先脱身要紧。把车门小心打开,矮着身子蹑手蹑脚绕到汽车后方,一看这地方已经不是他们进山时的山道了,宁望困扰地搔搔头发,算了,暂时搞不清方向,但是沿着车辙返回那等于跟别人说“我是傻逼,快来捉我”,最可靠的法子是钻进旁边的林子里,这附近的山坡也不算太陡。

    打定了主意,他便开始脱鞋,这山林子里不是泥巴就是枯枝败叶,他只穿着袜子走动静果然小了许多,因为彼此隔得也不近,而对方显然很专注于那个电话,一叠声地“嗯”着,竟然一点也没察觉身后的情况。

    宁望终于像只刺猬样完美地将自己的背影融进了树林里,成功逃脱,回头也望不见打电话那家伙了,宁望赶紧套上鞋子,摸出手机想报警,一摸衣兜裤兜,完了,手机没在身上,肯定是那家伙给收缴了。

    有一秒他很想冲回去找人家索要回手机,那手机好几千块呢,是他家里最值钱的家当了。虽然除了阿刁、冯医生和房东,就没什么人给他打电话了。

    心里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冷笑道:“去拿回来啊,那种小角色没必要怕他。”另一个小人则跳着抗议:“手机重要还是小命重要?!”

    宁望停在原地搔了搔刺猬头,决定听二号小人的,保命要紧。

    他站在稍高一点的地方极目远眺,运气不好,一点灯火都看不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院的,宁望的心一下就沉了。

    唉,换了平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在美滋滋地吃着康师傅看美剧了,果然冲动是魔鬼,他有那么一点点后悔了,但是末了就想到了赖雪儿。虽然他压根没帮上赖雪儿的忙,还把自己弄到这步田地,但是如果现在他在家里吃着康师傅看美剧,那么就连一个知道赖雪儿失踪了,愿意跑回去找她的人都没有了。

    宁望回头望了望周遭的地形,他打算暂时往高处走,这样就能看清大方向了。

    山里一过七点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四周各种奇声怪响,宁望担心遇见狼或者其它什么野兽,他现在两袖清风,身上连个照明的手机都没有,绊着个什么都以为是蛇,这会儿脚下又不晓得踩到什么硬邦邦的凸起物,一下摔了个狗啃屎,他爬起来,瞬间看清了脚下绊倒自己的东西,一双眼睛“噌”地就瞪大了。

    ——那是一只骷髅头,在惨白的月光下仰着面端端正正地面朝着他!

    宁望倒抽一口冷气,一个劲对自己催眠“灵长类的头骨长得都很像”,才勉强收了收惊。既然这里有头骨,肯定也有其它部分的骨头,他打算绕过这里走,可是很快就发现那根本做不到。

    脚下不时就踩到硬邦邦的东西,那触感肯定不会是石头。宁望还是看到了自己极力想避免看到的景象,那些裹藏在泥巴草根中的灰白骨骸,在他面前的小山坡上几乎俯拾即是。

    如果不是夜色的掩映,宁望知道这番景象肯定更为骇人,这里究竟有多少具骨骸?七具?八具?十具?二十具?

    他的心突突直跳,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我真的来错地方了”“我不属于这里”的警钟,他突然特别想念中央公园的长椅,樱花树,想念发传单的英龙华和看英龙华的雪兔子。

    回去。回到那个平凡美好的世界吧。

    脑子又冒出那个声音,清冷的声线在遍地骷髅的场景中带来一份莫名的安全感,透着浅浅的、温暖的诱惑。可是……

    刺猬头青年克制住了想要后退的冲动,闷头又继续往高处走。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味,宁望有种感觉,这些尸体肯定都是刚死不久的。不管那是猩猩还是……别的什么灵长类,在短时间内死去那么多,而且这样集中,其中肯定有古怪。他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是谁干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几秒后他就得到了。

    身后传来一串“嚓嚓嚓”的响动,那是有东西踏在枯叶上的声音,但听那声音如此密集凌乱,断然不会是人的脚步声,宁望小心翼翼回过头去,只见婆娑的树影间,几条比成年哈士奇还大的影子来回蹿动着,野兽的瞳孔在月光下散发着鬼魅般的蓝光。

    一双,两双,三双……要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宁望回身往大树的方向跑去,果然他一启动,身后便涌起凶狠的吠叫,山狼们一扑而来,千钧一发之际,他一脚踩在一颗骷髅头上,几乎是飞身上树!

    宁望从没想过自己有这么好的身手,当肾上腺素稍微平稳一点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大树粗壮的枝桠上了。山狼们围在树下狂吠不止,向下一探头,就撞见其中一只奋力往上一跳,咧开的一嘴獠牙差点就勾着他的裤脚。他也不敢再坐了,颤颤巍巍站起来,后背紧贴着树干。就刚刚扑上来那只,差不多有藏獒的个头了,他这会儿都能闻到那大家伙掉下来的哈喇子的臭味。看来在这山里伙食开得着实不错。

    山狼共有六只,此刻已经没了刚才凶猛的劲头,全都没辙地围在树下转圈,宁望只能祈祷它们快点离去。可就在这时,脚下却突然传来一声要命的“咔嚓”。

    胳膊粗的树枝已被他踩得岌岌可危。见鬼了,他一米八一70公斤的体重也不夸张啊!

    狼是聪明的野兽,马上就意识到天助狼也,一个个兴奋地甩动尾巴,巴巴地望着那根树枝,就差双爪合十向上苍祈祷了。

    宁望贴在树干上一动不敢动,也不知道这树枝还能支持多久,接着又一声“咔嚓”,树枝又向下歪了一截,枝叶哗啦啦抖动着,更加剧了这势头。完蛋了,宁望绝望地闭上眼。

    树枝没有立即断掉,还牵筋带骨地挂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忽然听不到山狼翘首激动的动静了,宁望惴惴不安地睁开眼,见那六只狼还在下面,只是已经没有簇拥在他脚下,而是集体朝向山岭的方向,一个个呲牙咧嘴,尾巴都绷得直直的。

    是什么能让这群吃人的野兽严阵以待?宁望转头朝那方向望去。

    半山腰一块突出的大岩石上,矗立着一只狼的身影。宁望听到自己咽下口水的声音,他总算明白这群山狼在紧张什么了。

    那是一匹巨狼!目测体型至少是这群山狼的三倍。当然他真心希望那是黑暗带来的错觉。

    山狼中的头狼发出了进攻的嚎叫,岩石上的巨狼也虎虎生风地扑将下来。双方一触即发,很快撕咬在一起。

    宁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惊心动魄的群狼大战,都忘了去留意脚下的树枝。山狼们采用了前后包抄的战术,一举扑向巨狼,尖锐的牙齿直奔着脖颈上的要害而去,那感觉就像草原上的猎豹吊在比它体型大出不止一倍的角马身上,紧咬着对方脖子上的气管不松口。身上吊着六只豺狼,好比拿刀子插在你身上六个地方放血,那滋味必然不好受,老实说,宁望觉得,照这种咬法,就是大象也嗝屁了,可是那只巨狼却全然没处在下风。

    只见它脖子用力一甩,其中一只山狼当即被摔飞出去,结结实实撞到岩石上,惨叫一声再也没爬起来,另一只也被那巨大的震动震脱了口,跌落的刹那被巨狼俯身一咬,“咔嚓”一声一口拧断了脖子。

    山狼们前仆后继,但看样子持续不了多久,宁望很清楚一旦它们分出胜负,就是他被享用的时候。趁那边激战正酣,没等树枝断掉,宁望赶紧跳下来。畜生到底不如人类,全身心投入战斗后根本无暇注意这边,哪怕他是它们这场战斗的战利品。

    宁望头也不敢回,一路狂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是那只巨狼解决麻烦的速度太快了。

    宁望察觉到身后一片诡异的寂静,他认命地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回过头。

    巨狼就在他身后,一双血红的眼睛比铜铃还大,梭形的竖瞳在月光下不时扩张收缩,它咧开嘴,那张血盆大口好似能一直裂到耳根,尖锐的獠牙上还沾着那几只狼的血肉,看上去无比狰狞。

    宁望第一时间判断着巨狼的身份,他无法从自己的知识库中找出匹配的信息,体型比老虎还巨大的狼是不该存在于这个平凡而美好的世界上的,血红色的竖瞳也不是正常犬科动物的正常状态……他感觉马克思恩格斯都无情地离他而去了。

    宁望慢慢弯下腰,想要摸一块石头在手里,不管能不能抵挡,他现在唯有背水一战。可惜巨狼没有给他机会,低嗥一声,庞大的黑影卷着疾风朝他扑来——

    宁望迅速抓起一个硬物朝红眼巨狼扔去,苍白的骷髅头堪堪好命中了巨狼呲着牙的嘴,宁望趁这一秒转身就逃。

    此时狼在山坡下方,他在山坡上方,只能朝上跑,这种不利形势下他根本不可能跑得过一匹狼,且还是如此巨大的狼。

    几乎一眨眼的工夫狼的气息就在身后了,宁望咬紧牙关本能地趴下想要躲过这致命的一扑,就在这时背后紧跟的巨狼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

    身后赫然是猛虎落地般的动静,满山坡的枯叶都被震得飞了起来,飘洒得到处都是。

    宁望惊愕地回头,然后更加惊愕了——他看见了两匹狼,同样巨大的身形,同样血红的竖瞳,正彼此翻滚厮杀。

    只不过,那只蓦然出现,刚巧救了他一命的陌生巨狼长着通体雪白的皮毛。几乎不会有狼拥有如此纯正、丁点杂色都没有的白色皮毛,但无疑这两只狼是同一种生物,因为白狼的眼睛也是血红的,梭形的竖瞳让它们看上去像来自深渊的恶魔。

    宁望看着在山巅一轮巨大的圆月下撕咬反扑的两头巨兽,如同在看电影,如同发了一场噩梦,巨狼们的嗥叫声一声声震撼、颠覆着他的世界观。

    这场激战并没有持续太久,白狼占了上风,它将黑色的巨狼踏在足下,一口咬住了黑狼的动脉,如柱的血喷洒在白狼雪白的毛皮上。

    黑狼凄厉的惨叫让宁望瞬间清醒过来,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趁白狼的注意力还在黑狼身上,他掉头狂奔,不分方向直往高处跑,在这样漆黑无光的密林里庆幸自己竟然没有被撞到或是被绊倒,狂奔得快要脱力的时候,忽然一脚踏上坚硬的路面。

    宁望直起身一看,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居然叫他又跑回了大路!

    这是一条狭窄的盘山小道,和来时的山路一样,虽然坑坑洼洼很是简陋,但确实是人工铺建出来的,沿着这条路走,应该能找着人。

    走在踏实的路面,心也踏实了不少,但心里的疑问却越来越多,宁望只想快点找到赖雪儿和阿刁,或者实在不成让他找到一条路返回原来的世界,那样他可以立刻报警。

    他一分钟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了。

    脚下的这条盘山小路并没有明确地通向某个地方,而是蜿蜒向上,宁望确信这路不管向上还是向下,一定是通往有人烟的地方,也没多想,这么走了大概十多分钟,终于模糊地望见山腰上一栋建筑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