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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一二三四五六七、一二……”潘盼脚下如履薄冰,口中一直念念有词。
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但觉花丛愈来愈深、愈来愈密,移步也益发艰难。
“咳,咳……”浓烈的香气薰得潘盼几欲背过气去,捂着口鼻艰难出声,“白大哥,这花儿透着古怪,好像长个不停似的。”
“你说得不错。”白玉堂牵着她的手又握紧了些,“自打咱们入阵,这些红顶一路都在疯长。”
“那可怎么办?”潘盼紧张问,手心、额际皆是冷汗。
白玉堂宽慰她道:“走了一多半路了,再坚持会儿,便能出去。”说着递给她一方帕子,“擦一擦罢。”
潘盼心怀稍安,双手正捏着帕子拭汗,倏而耳边传来锐利地风声,紧随着便是烈儿清脆的啼哭。“孩子?!”她下意识转身,脚底却是一沉,伸手再抓,只触及红顶的枝茎,倒哪儿还有白五的人在?
此刻,不知从何处飞来众多金雕,每一只翼展皆有丈余,齐聚在花田上空盘旋,“叽——叽——”枭叫,煞是可怖。
“白大哥!”潘盼悔之晚矣,身旁花丛竟长到她的脖子一般高了,她原地转了两圈,已然不敢乱动。
“好厉害的畜牲。”那晌双侠怀抱烈儿,也已赶到。
白玉堂瞧见他们,眼光先是一亮,随之面色一黯,懊恼击掌:“怨我。人又丢了!”
丁兆蕙心头一惊,旋即沉着应声:“五弟莫急。这才多一会儿,落得应是不远,你且大声唤她试试。”
“好。”白玉堂点点头,拢手作了个喇叭,大声喊道,“潘——盼——潘——盼——”
“喂!”潘盼正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这声唤听得真切,急忙弹身跳起,挥手大叫,“我在这儿!”
话音未落,一道疾风自耳侧袭来,潘盼只觉前额像似被一把巨大的羽毛扇子刮过,径直摔了个四仰八叉,满脑袋嗡嗡作响。
“果然……是,林子大了,甚么鸟都有……”潘盼揉着太阳穴,痛苦□□。她虽然瞧不见袭击自个儿的是何种鸟类,但也能猜出必是极凶悍的猛禽无疑。
“潘盼!”白五才将瞥见远端人影闪动,转瞬一只金雕掠过,便没了声息。情急之下,拔腿要朝花田深处去。
“且慢!”双侠仗剑平伸,截住他道。
白玉堂以刀相格,颇是不满道:“丁二哥,你拦我做甚?”
“五弟。”丁兆蕙神色严峻,“摸不着准头,切莫贸然前行。”
白五执意推开他道:“顾不得许多了!”
“五弟!”丁兆蕙反手揿住白五肩膊,急道,“你冷静些!看看那些金雕,居高临下,视野不知比你我好上多少。它们既然盯上了潘盼,定会再次发动攻击。你校准方位,再搭手也是不迟。”
白玉堂本是关心则乱,经双侠点拨,登时会意,顿足道:“说得是呢!”
这会儿的潘盼,被金雕振翅横扫过后,躺倒在花间,却是连口大气儿也难出,惟恐将那恶畜再度招来,又有一通罪受。
金雕仍是“叽哇”怪叫着在空中滑翔,人鹰对峙了半会,突然鹰群中最为雄壮的一只,振动双翼,利爪平伸,猛地朝花田一隅扎将过来。
潘盼屏息凝神,正苦思脱困之计,蓦地又闻见一股腥风扑面而来,本能地就地打了个滚儿,只听到“叮”地一声响,一大砣毛绒绒的物件儿重重地砸落在她的脊梁骨上。
娘咧……这是甚么玩意儿么……潘盼趴在花田里哀嚎不止。
“潘盼!”须臾,锦毛鼠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背上随之一轻,整个人也被提了起来。
“你不要紧罢?”白五且惊且喜问道。
“腰给撞了一下。”潘盼痛得龇牙裂嘴,“别的倒还好。”
白五歉疚道:“这事儿赖我。”
“哪里的话?”潘盼连连摆手,“怪我自个儿走神踏错了步子,给二位哥哥添乱了。”倏地又紧张问,“烈儿怎么样了?”
白玉堂扶着她道:“方才被金雕吓着了,这会儿已没事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双侠陡然说道:“时候不早。既然都已平安无事,那还是快些出阵罢。”
一行人紧巧赶在辰巳交替之前出了红顶花阵,面前呈现出一道幽深的河谷,两旁怪石林立,曲折绵延,摸不清会通往何处。置身其内,倍觉阴森,环顾四方天,刀削斧刻般的陡岩,有的巍峨耸峙、有的掩映林间,一霎时,给人说不出的萧瑟肃杀之感。
丁兆蕙观毕,倒吸一口凉气:“阵眼是双山夹水?”
白玉堂浓眉深锁,颔首一字一顿道:“正——是——硖——石——阵。”
“那……”双侠正待接口,白五迅疾打断他道,“我尽力在此拖延,丁二哥你寻着机会带他们先走。”
潘盼迟疑道:“为何?”
不待有人回应,“隆隆”如惊雷一般的巨响响彻谷底。
“快走!”白玉堂叱道。
“那你呢?!”潘盼大急。
“去罢!不用你管。”白玉堂一把将她推开,奔走在滚滚落石之间。
潘盼被搡了个趔趄,不偏不倚跌入丁二怀中。
“我不干!”潘盼气苦,大叫道,“白玉堂!”
“别添乱。”双侠拖起她便朝外赶。
疾奔一路,落石声渐远,潘盼终于挣脱双侠束缚,甩手道:“一道儿走有何不可?活路、死路,我都认了!把他一人落下,这算个甚么事儿?”
“既然走到这一步,大家都没把生死当回事儿。”双侠缓缓答道,“只是你对你义兄允诺过甚么;白老五又对你允诺过甚么;我又何尝不是允诺过甚么?他甘愿留下,我甘愿离去,俱是怕做失信之人罢了。”
听罢此言,潘盼心结骤解,幡然道:“丁二哥所言极是,原是我心思狭隘了。”
“走罢。”丁兆蕙唇角略勾,复将湛卢递入她掌中,“硖石阵纵然险恶,可锦毛鼠又是甚么来头?莫要低估了他。”
二人攀爬至一处高地,相隔不过百丈,渺渺云霭之中,邻峰的庙宇轮廓已然依稀可见。
发觉双侠驻立不动,潘盼心下喜忧参半:“可是……到了?”
丁兆蕙凝望前端:“对面一个山头便是。”
潘盼期待地问:“有法子过去么?”
“这……”丁兆蕙转身瞧她,面露难色,“有一座绳桥。”
绳……绳桥?!潘盼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顷刻便联想起另一座桥——白老五的独龙桥。“嘤嘤”,她心底啜泣不已:耗子哥哥,都是咱对不住你,咋这快就遭报应了哩……
“你……”双侠欲言又止。
“我没事。”潘盼逞强地干笑两声,“终归又瞧不见,不会恐高的哈哈。”
双侠面色凝重道:“此桥均是由三分粗细的麻绳所结,宽不过两掌,下面也无有垫脚的板子,稍有不慎,便会踏空。”
山风猎猎,拂过面庞,潘盼抬手搛起一绺散乱的发丝,轻轻别向脑后,莞尔道:“就差这一座桥了。不是么?”
丁兆蕙牵过她的一支细腕,柔声问:“真的不怕?”
潘盼用力回握,坚定答道:“为何要怕,横竖有你陪着。”
正是烈火骄阳,天边流岚绚烂如锦。二人携手岩上,并肩而立。潘盼鼻尖已沁出细密的汗珠,面颊也被烤得红扑扑的,轻风拂过,好似洗净熟透的果子一般,娇艳动人。双侠凝注她的侧脸,心底仿若有羽毛划过,不禁将潘盼攥得更紧,生怕她即刻便化作一阵青烟从自个儿身边溜走了。
绳桥系定在一块突起的巨石之上,虽说背阴的地方生出青苔,些许滑腻,倒也不失结实。丁二扯动绳索,试了试张劲,方牵起潘盼往桥上行去。
桥身吃重,发出轻微地“吱吱哑哑”声,脚底便是深达千仞的悬崖,每走一步,都会小晃一下,不出数步,潘盼竟有些庆幸自个儿眼盲了。
蓦地,闻见“叽嘎”一声刺响,桥身霎时倾转,潘盼尚不及尖叫出声,脚下一滑,人已挂在半空。
拉着她的那支手颤抖得厉害,潘盼屏住喘息,愣是将眼眶内打转的两汪泪给憋了回去,又死死咬紧牙关,不发一言。时光像似定格在了这一瞬,慢慢、慢慢地,终于被提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