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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贤苦笑道:“陛下乃大儒澓中翁弟子,澓中翁弟子数百,然而只对陛下盛赞不已,言称陛下乃是他此生最得意的门生,甚至曾言,儒者传道受业解惑一生,能得陛下这样的弟子一人足矣。
下官原本觉得这澓中翁是夸大其词,是想要为当时还是庶民的陛下造势,为陛下日后仕途铺路,这良苦用心确实让人唏嘘。
即便陛下以十三岁之龄说出四句雄言,下官那时候也仅仅觉得是机缘巧合之下的一时有感而已。
然而时至今日,下官才知道错了,大错特错,当今陛下实乃人中龙凤,盖代之俊才也。
而且其悲民、怜民之意必然是发自肺腑,天下万民能得陛下为帝,实乃苍生之幸,大汉之幸!”
蔡义叹道:“安天下万民之道,无非察其疾苦而已……此言一出,那些地方民之父母,若是还不警醒,又岂能对得起陛下这份苦心孤诣。
苟利国家生死以,不因祸福避趋之……此言更是告诫我等官员当事事以国朝为重,若是仅凭私心,又如何对得起天下万民之供养。
尔等俸禄,民脂民膏啊,如此浅显之话语,却已道尽官民之真谛,下官觉得当将这八字勒石刻于每一座官衙之前,以此警醒天下之臣!
不过下官最喜欢的还是这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下官愚钝都无法想象这样一句雄言,竟然会出于如此年轻的陛下之口,在下官看来,若是没能历经数十年宦海沉浮,没有对于民间疾苦感同身受,绝不会发出此等慷慨之言。
陛下之才堪称惊天动地,让下官汗颜无地。”
不用想韦贤和蔡义这两位中立派已经被新帝所折服。
霍光却仿佛并不在意,目光落在邴吉脸上问道:“当初光禄大夫还是郡邸狱廷尉监之时,对陛下多番照拂,若非如此,陛下或许都未必能脱牢狱之灾。
至今陛下似乎都尚不知晓光禄大夫对其之恩,而今陛下之才让光亦很惊讶,不知光禄大夫有何感想?”
邴吉一时半会间没能料定霍光问这句话的用意,只得实言道:“不敢相瞒大司马,昔年卫太子受江充等小人陷害,致使不甘而死,此事朝野之间已有公论,为卫太子鸣不平者大有人在,下官也是其一。
卫太子素有贤名,却含恨而死,一如当年之扶苏,下官怜悯陛下乃卫太子在世唯一血脉,亦深信孝武皇帝心中尽管不愤卫太子矫诏,可心里终究已有悔意。
故而孝武皇帝才会雷霆一怒,诛灭江充全族,诛杀李广利、刘屈氂全家,也正因如此,为免孝武皇帝得知卫太子一脉尚有曾孙在世而未妥善照料导致曾皇孙罹难而痛悔,故而才拼死护翼。
至于此事本是下官所当为,下官又岂敢以恩而自居,自然也不想让陛下详知此间内情,免得以为下官挟恩望报,白白落了丑名。”
霍光呵呵了两声,也不知道是否满意邴吉的这番辩解说辞,转头问张安世道:“若说光禄大夫对陛下之大恩在郡邸狱,那么陛下脱了牢狱之灾,再度回到长安之后,对其恩重如山的当属掖庭令。
张贺在陛下养于掖庭之时便悉心照料,还将陛下与继子张彭祖一同送往大儒澓中翁处求学,可谓是用心良苦。
而后见陛下长大成人又忙前忙后为其张罗婚事,甚至一度打算将其孙女许配于陛下为妻,掖庭令对陛下之恩可谓天下皆知,右将军乃掖庭令之弟,不知又如何看待?”
张安世咬牙道:“光禄大夫只是感念卫太子贤德,便拼尽全力护其血脉,而家兄曾经受卫太子礼遇,只是位低一直无以为报,陛下乃卫太子唯一骨血存世,自当尽心尽力,否则岂不是为世人所不耻。
家兄也好,安世也罢,可从未想过陛下会有一天成为君王,因此襄助陛下之时可不曾有过私心杂念,如今陛下登临九五,曾与下官明言,让彭祖入宫为侍中相伴于左右。
此乃陛下仁德想要报答家兄,然而被下官所拒,下官愚钝,却也知道挟恩图报非君子之所当为……”
霍光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在他看来张安世之所以不让张彭祖为侍中,无非是想撇清帝党嫌疑,说白了就是做给他看的。
然而陛下睿智如此不凡,又岂能不知道征召张彭祖为侍中有拉拢张安世之嫌疑,难道就不担心会让他心生不满和猜忌?
不,肯定知道,但是刘病已还是这么做了,说明什么?
说明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这并非是说张安世是小人,说到底就其本身而言,只是在明哲保身罢了,而刘病已则是真坦荡,登临帝位却不忘提拔幼时好友,若这其中还非要掺杂进去阴谋算计,似乎有些小看了他,也低估了他霍光的胸襟。
张安世……当局者迷罢了。
“陛下是否已然回宫?”霍光缓缓闭上眼,似乎有些疲累。
属吏应道:“回大司马,陛下离开太学之后,便去了阳平街的老宅,并在老宅里召见了铁匠马氏和汤白之子汤羽。”
“铁匠?汤家?”
霍光有些惊奇,刘病已回老宅说明他念旧,这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召见汤家也可以理解,毕竟占了黄河春三成的利,现在皇家太学完全隶属于皇室,用意很明显就是是为自己培植私人,可这一应开销很是巨大,皇帝想来是想要汤家扩大黄河春的经营规模,将此酒推广天下,进而谋取大利,弥补内帑不足。
可召见铁匠?
属吏应道:“回大司马,陛下当初求学于澓中翁处,为了方便,掖庭令便在阳平街为陛下买了一处宅院,就近求学,那时候陛下阳平街的宅子对面便是一间打铁铺子,陛下与这马铁匠关系极为熟络,马铁匠也按陛下要求打造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物件。
后来陛下学成成婚,便搬去了尚冠里许家左近,阳平街的老宅也送给了这马铁匠,如今也成了打铁铺子,对了,这马铁匠还是墨家钜子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