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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现在眼前的事实与想象中截然相反,谢开颜站在原地,懵了好一会儿。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殿上安安静静。
谢开颜发呆的时候,大殿中也并没有人说话。
不管是坐在主位上的帝君,还是站在底下的自己,始终都保持着一个姿势没有变化,如果不是盘旋在神座之上的神龙每每在帝君的手指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谢开颜甚至觉得自己看见的只是伫立在此的雕像,因沉默而显得冷酷。
谢开颜轻轻晃了一下脑袋。
方才还在现世之中,一眨眼却已经回到了过去,他的思维还有点切换不过来,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从未在自己的脑海中出现的情况。
为了定下心神,他的目光开始在大殿之上逡巡。
不知名的云石成为墙壁,在阳光下流转着五彩的光芒,四面与穹顶皆以飞天仙女作为浮雕彩绘镌刻在墙壁之上,张眼看去,天色日月星辰,四时变化,仙女生老病死,一颦一笑,尽皆栩栩如生,墙里墙外,各自故事。
“颜。”坐上的帝君突然开口。声音如同微风拂过大殿,四面墙壁上的仙女全在这一刻屏息凝神。
谢开颜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到了帝君身上。
他目光专注地盯着帝君,发现在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盘踞在高位的男人有了一瞬的松动,他的眉眼重新变得柔和,声音似乎带着低低的叹息,那一种因身居高位而远离众人的威严与疏离刹那变淡不少。
气氛好像又恢复正常了!他心中高兴,看见站在底下的自己也一样高兴,目光在这一瞬间彻底亮起来。
而神座上的帝君也在继续说话。
“我不反对你去新界,也不反对你去拿你自己想要的东西。”
帝君一旦开口,话语就如流水潺潺而下,温和动听。
“你想要位列仙班,拥有一席之地也是常情,早晚你会如愿。”
“我给您带回了很多东西。”
颜抬着脸,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尾音一勾一低,带着显而易见的亲昵。
“哦。”帝君露出微笑,但只是这样,甚至没有问一下究竟是什么东西。
谢开颜心中有一点陌生的奇怪,但站在底下的颜没有感觉,他兴冲冲地走上前去,穿过冗长到仿佛沟壑一样的阶梯,来到帝君身旁,想要靠近对方。
但他只能来到三步之外。
三步之中,有一道无形的壁垒出现在两人之间,让颜再也不能上前一步。
颜还带着惊喜的脸上浮现错愕。
错愕像一面无形的墙,同样砸在底下的谢开颜脸上,砸得他有点发懵,还有点生疼。
“这是什么?”
他听见上边的颜在问。
颜在这个问题的时候,同时伸出手,碰触前方的空气。
他的手指朝向三步之后的帝君,可在帝君之前,已经无形而坚实的壁垒挡住了一切。
他再次询问,声音发生了一点变化:
“为什么?”
“你长大了。”帝君再一次开口,他的声音十分温和,“你做得很好,从今以后,三界都能听闻你的威名,我以你为傲。”
颜短暂的沉默了片刻,他脸上带着微微的茫然。
这样的茫然正是谢开颜此时的感觉。
既然你以为为傲,为什么……我反而不能亲近你了?
他听见自己问:
“那我能和你在一起了吗?”
帝君淡淡一笑:“你甚至会站在我的身前,成为比我更厉害的神。”
颜的脸上再一次显露进来时候的期待,他说:“我不需要站在你身前,我只希望成为你身边的人——”
这一次,谢开颜看清楚了。
每每当他流露出这样感情的时候,坐在神座上的人眉宇间总会掠过一丝淡淡的无奈。
他……不想我说这个话题!
谢开颜恍然大悟。
但颜并没有发现,颜还在兴致勃勃地想要继续,并且坚持不懈地准备弄破面前无形的壁垒,他或许真的已经成长,漫不经心的锤击都让空气一阵波动,眼看着壁垒很快就要破碎,直到坐在后边的人出声说:
“你已经长大了。”
颜一怔。
谢开颜也一怔。
帝君说:“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言行无忌。既然新界是你打下来的,那么我会向天帝请令,委派你为此后千年的新界之主。”
不……?
谢开颜脑海里只掠过了这一个念头,更大的声音就自前方传来。
颜已经激动地出声:“为什么?我想要的不是新界!我想要的是——”
“好了。”帝君终于面露不悦,打断颜还没有出口的话。
但颜就站在那里,双目注视帝君,桀骜开口:
“我想要的是你!”
属于过去的自己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入耳朵。
谢开颜听见他的声音再此明白说道:
“我只有这一个愿望。”
“你为什么不能成全我的愿望?”
颜的双眸停留在帝君身上,炙热的目光似乎要将前方的空气一起穿透。
这样鲜明显露的感情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并不是感情浓淡上的差异,只是他与岳轻已经在一起,有了太过亲密的接触,始终有些不好意思,正如谢开颜在那一晚之后就变成了猫的模样缩在背包里不愿意冒头。
谢开颜自看着颜,又看着上方的帝君,随着眼前只鳞片爪的讯息,他心中一个模糊的念头越来越清晰。
自从知道了在这几世之中,自己和岳轻始终在互相寻找之后,他就以为两人早在仙界已经定情。
但假设两人在仙界已经定情,那么他们为什么先后下界,还分开了?
或许有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那就是……
“我不能实现。”
帝君的回答在颜声音还未彻底落下之前已经响起。
这一刻,前方的颜,后方的谢开颜,以一模一样的姿势仰望着神座上的神。
所有的凡人都希冀神能够满足他们的期许。
可神从不如此。
帝君突然闭上眼,脸上有淡淡的疲惫。
然后是叹息。
“你是我最爱的孩子,你有所成就,我十分高兴。”
“我不爱你。”
帝君长久地凝视他,告诉他。
“我不会成全你的愿望。”
从天而降的一只大锤子落在了谢开颜脑袋上,砸得他一阵阵发懵。
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我爱他,可他并不爱我。
碎片般的记忆在这时候接二连三涌入脑海,生命的长河中一切混沌,可又有鲜明的区别出现在回忆之中。
初次见面的那一天,是一切的分水岭。
那一天之前,脑海中的世界简单而粗暴,他因循本能而行动,眼中看见黑夜,白天,以及猎物猩红色的血。
那一天之后,脑海中的世界多了很多东西,所有拥有另外一个人参与的画面,全都色调柔和,他懒懒地趴在一旁,开始真正的思考。
像一片混沌里头突然出现了一点光,于是他始终追逐着那点光,用尽所有方法也想将它据为己有。
这样的感情从来没有教会他。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绕着这点光转悠了无数的年月,已经无法将其从自己的生命中割舍,也从没有想过需要割舍。
直到有一天。
光突然告诉他,我从不属于你。
他无法接受。
你已经捡起我,为什么还丢下我?
你宠爱我,为什么不愿意爱我?
******
神农岭中,巨门破碎,湛玉山重新出现,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但山峰前方,天空之中的白雾不止没有消失,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发浓郁,这下不用岳轻开口解释,张峥和纪骏也看明白了,是还有事情要发生啊!
纪骏提着一半的心,走上前小心问:“岳师,上面是?”
岳轻一开始还在疑惑,现在倒是明白了大半,摆手说:“没什么事,前方的大敌是打退了,但山龙单打独就久了,现在骤然收下那么多从龙,还是要好好来一番排兵布阵,才能结束,还有好些变化呢。”
纪骏释然:“原来如此,岳师,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那我就先将湛玉山送到医院中检查一番,再去落实您的要求!”
岳轻有点惊讶:“你很赶时间?”
纪骏主要是在忙岳轻的事情!他连忙说:“也不是很赶,怎么,岳师还有吩咐?”
岳轻:“我倒是没有什么吩咐,不过万里山脉的生机都在此处凝结,你现在就是多吸一口气,对身体也有不小的好处,更别说待会还有别的异象……”
正说话间,天空中的白雾突然一阵剧烈颤抖,如同孕育了许久的东西终于功成圆满。
岳轻打住话头,与众人一起向天空看去。
只见天空忽然如镜面,倒映万里山河,山河之上,一条条恣意虚影游走在大地之间,每齐齐行游至一处,就有峰峦拔地而起,参差不同,须臾便在大地上形成山脉群落,一望无际。
自此之时,游走各方的众虚影方才折地而落,静静等候。
片刻安静。
忽然一声龙吼自天地之间响起,吹得天镜泛起阵阵涟漪。
涟漪之中,附着在众山之上的龙形虚影同样昂首挺胸,向天高亢。
又过一阵,天镜的影响越来越薄,颜色越来越暗,但龙形虚影的吼声却越来越嘹亮,当这嘹亮响彻九天的时候,众人再看天空,发现天镜的暗色中出现曲折须爪变化的时候,忽然意识到那黑影并非是天镜的暗淡,不过是被巨物的阴影遮盖。
众将列城郭,静候王帐至!
巨龙姗姗来迟,回首朝岳轻投下一瞥。
巨目之中,爱恨交织。
山峰之上,岳轻为首,几人近距离地看了一场现场光影特效。
浓郁的白雾已经从天空之上蔓延到山峰的位置。
岳轻颇为享受地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这一次的味道和之前神龙飞升所带来的灵泉异曲同工,上一次喝了灵泉像腾云驾雾,这一次不用喝已经腾云驾雾了,他转头朝另外两人笑道:“怎么样,感觉不错吧?”
张峥与纪骏的身体已经完全被白雾所包裹。
他们神色迷醉,在地上踉跄地走了两步,双脚突然离开地面,就这样虚虚地悬浮在半空中,双手在同时胡乱挥舞,整个人好像在透明的水中扒游一样手舞足蹈,耳朵明明能够听见岳轻说话,脑袋却像是生锈了一样根本转不动。
“唉,我说你们两个有点意志力啊……”
岳轻摸了下鼻子,好容易干完活,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十分无奈。
他这时候又想起一件事来,一拍脑袋,自言自语说:
“对了,之前忘记叫纪骏找个理由把比较靠近神农岭的居民都迁离一两天……算了,时间这么赶,就算是国家机器,多半也做不到,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最多受一点惊吓,还有大好处等着呢。再说今天的手笔搞得好像有点大,还是不要再高调了。”
就在岳轻嘀咕着这句话的时候,位于神农岭周边的县市村落,正有比峰顶稀薄许多,人类看不见的生机自泥土地面钻出,进入人畜植物体内。
小村子中,带着鸟到处遛弯的老头自言自语:“唉,老了老了,孩子们都去大城市了,也只有一只小鸟陪着喽——”
小鸟开腔说话:“啾,老头,别叹气,我不还陪着你啾?”
老头脚下一拐。
麻痹,幻听了,我养的鸟的品种不是鹦鹉与八哥啊!
县城的老旧小区之中,一只母鸡突然扑扇着翅膀从主人家里跑出来,向前一跃就跃上两米高的大树。树枝之上,它咯咯两声,尾巴一抖,一只白色的大鸡蛋从树上掉下来,砸在地面,咔擦一声,裂出一道缝隙,但缝隙之中,露出的却不是蛋液,而是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小脑袋也“咯咯”两声,再双翅一挣,两腿一蹬,带着蛋壳就在小区中跑了起来,身后缀着一长串的熊孩子。
突然一辆失控的轿车冲向坐在街道旁公园椅上休息的盲人。
盲人身前,一条本来眯着眼睛,静静蹲坐的导盲犬突然自地上蹿起,同样向前一顶!
两相对撞,“砰!”
车头凹陷进去,车主在弹出的气囊中昏迷。
导盲犬脑袋破了个小口,连哼都不哼一声,依旧威风凌凌蹲坐回原地,安静守护自己的主人。
当此起彼伏的惊叫响起的时候,休息中的盲人茫然抬起脸来:
“发生了什么事……?”
“好了,其实今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山峰之上,天镜已经消失,神农岭的山龙完成了正确的转换。弥漫在周围的白雾再一次自天空中降下,分作丝丝缕缕进入土壤,也滋养土壤上的草木。
白雾消失之后,张峥与纪骏也从飘飘欲仙的感觉中清醒过来,正一个两个并排躺在地上,还沉浸在方才的余韵之中,懒洋洋根本不想起来。
但张峥可以休息,纪骏却在这一时刻接到了来自上级的电话。
他刚刚喂了一声,就听电话里头劈头盖脸问:“神农岭方向的天空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这一情况被手机相机摄像仪连同卫星都一起拍摄,正在全球网络直播,你必须给我一个答复!”
纪骏:“……”
他还没想到要怎么措词回答,就听电话里头的上司再一次风风火火说:
“你给我好好想想待会的报告要怎么写,现在我告诉你,神农岭方向的上的光影特效是我军军用科技上一次民用方向的尝试,明白了吗?”
纪骏立正:“明白!”
上司:“让搞出这次事件的元凶来见我!”
纪骏:“……还是您来见他吧。”
上司:“……”
纪骏:“……”
电话之中突然再响起急促的电话铃声,还不止一道。
上司恨恨说:“你给我等着。”说完啪地一下挂了电话!
“你回答得很好,其实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坐在一旁的岳轻将什么都听全了,他欣慰地对纪骏说了这句话,就自然而然地把一株违反自然科学,在短短几个呼吸之内就自地上发芽生长结果的紫色藤蔓上的一颗拳头般饱满的果实摘下来,咬了一口。
牙齿碰到果肉的那一瞬,整颗果子化作一道甜水钻入喉咙。
“嗯……咦?居然还有点人参果的味道,这东西要不得啊,山神果然不是一般的富有。”
岳轻十分惊讶,正想招呼另外两个人尝尝味道,却见本来并排躺着的两人已经连滚带爬跑到了藤蔓之前,正一人一个,将果子咬入喉咙。
然后。
张峥:“你尝到什么味道了没有?”
纪骏:“没有,不过我感觉我现在壮得可以和一头霸王龙单挑。”
想到就做,他直接一拳揍向地面,地面的泥土如同水做成的一样,轻易就被他砸出一个能够包裹整个拳头和半截手臂的窟窿来。
张峥:“……”
纪骏:“……”
张峥也学着纪骏朝身旁的树林一挥手,就见掌风凭空而生,刮得前方树木哗啦啦一阵作响,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练成了排云掌一般的神功!
他转向纪骏,慎重说:“我提议成立一个组织,该组织以岳大师为一个核心,坚持两项基本原则,既紧密团结在岳大师身侧,遵从岳大师的一切行动指南,你觉得呢?”
纪骏:“我只有一个请求。”
他深吸一口气:“请一定让我即刻加入!”
说罢,他泪流满面。
管什么上司老板啊,果然只有跟着岳师混才是最有前途的吗?
岳轻:“……”
喂,当事人就在这里,你们不要这么愉快地自说自话擅自决定一切好吗?!
清风徐来,骄阳正盛。
神农岭变化结束之后,山峰的几人也带着昏迷中的湛玉山离去。
只剩下岳轻随意找了个理由,继续呆在这里,等着直到现在还没有露面,八成是被剧烈天地生气拖到过去的时空中的谢开颜。
之前两次都是两人一起回去,只有这一次是谢开颜自己回去。
不知道他会在过去中看见什么……
正当岳轻思索着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前方天空中一片停留了许久,在所有生机都重新回到神农岭中潜藏起来时兀自顽固停留,不惜伪装成天空中一朵普普通通白云的生机终于有了一点不同的变化。
只见它开始一层层变淡变薄,当淡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一点黑点突然在天空中出现,黑点出现的同一时刻,白雾瞬间消散,黑点也如流星一样自天空向下坠落!
看见黑点的那一刹那,岳轻就确定这是谢开颜的身影。
他从从容容自地上站起,在山峰旁张开双手,准备等待娇小的美猫投怀送抱,就见快速下降的黑点在视线中不住地变大,个头也从一只猫变成了一只狗,又从一只狗变成了一只老虎,当一头足有两只老虎叠加在一起那么大的异兽从天空斜拍着羽翼落下,将岳轻直接压倒在地面的时候。
岳轻都懵逼了。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一眨眼的功夫,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变化?
他妈别逗,我的猫呢?!
他冷静地躺在地上,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异兽。
他的目光与异兽犹带着冰冷的琥珀色瞳孔相撞。
撞击的下一刻,野兽变成了穿着白衣的谢开颜,谢开颜跪在岳轻身旁,一低头,已经心急火燎地擒住岳轻的嘴唇。
唇与唇碰撞的第一时刻,就因剧烈的纠缠而弥漫出淡淡的血腥味。
血腥味中,岳轻一一品尝过谢开颜的唇、齿、舌,听见他因窒息而发出的细碎呻`吟。
他伸手环住对方,轻易一翻身,就将软在身上的人压在了草地上。
继而他咬了对方下唇一口,将这一次的亲吻结束。
躺在地上的人眼尾微红,目光虽然落在自己身上,神色中却带着一丝惘然。
岳轻捏着谢开颜的下巴,对着秀色可餐的人沉默了一瞬,突然疑惑道:
“为什么你一脸在别的地方受了情伤然后来找我疗伤等疗伤好了马上准备再去受情伤的模样?你不会把我当背锅侠或者绿帽王了吧?”
谢开颜:“……”
他找回了舌头,舌头讷讷说:“可是你们不是一个人吗……”
岳轻意味深长:“哦——”
他默默在心底给自己点了个赞。
一句话就试探出来了。
计划通√
谢开颜刚才果然是回到了过去,并且看见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吗?
两人正相对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天空中突然传来直升机的声音。
岳轻抬头一看,看见我军直升机正在天空徘徊,目的明确,就是他所在的这个山峰。
他又低头看向谢开颜。
谢开颜还沉浸在过去的打击之中,始终有点神游外物。
岳轻在这瞬间决定了:
“好吧,看样子短时间也回不到京城去了,我们干脆就来一次二人旅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