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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612年,万历四十年,星空无云。
京城城门下发生的事情只是这座城市里一整天里却微不足道的事情,满京城的总是有着众多的高官权贵存在是能够撼动普通的律法的。
车厢里面,一直想要让自己静下心来的朱明却始终也做不到,双手不停的在面前的一方小桌子上面来回的敲击着。出来的时候,朱明将自己的身上披上了一件特别宽大的衣裳,从外面看着虽然很有儒家子弟放荡不羁的模样,但是内里的只有知情的人才能够知道在腰间是挂着好几个最新研制的铁疙瘩的。一把绣春刀被明目张胆的被系在朱明的腰上,算是个依靠也算是一个屏障。
马车在城外的管道上急速的行使着,坐在前面赶车的谢同仁并没有在乎这辆马车究竟是能够载着自己等人返回。
路面上深深浅浅的留下了一排马蹄的痕迹,这些都是先前赶出城外的锦衣卫缇骑们走过的路,目的地直指京城西南方。
月,渐渐的爬上人们的头顶,北方的北京城和南方的涿州城的灯火在这里是看不见的。
一条河横档在所有人的面前,河岸的北边聚集了众多的锦衣卫人员,一个个如临大敌一般的把守在河岸各处险要的地方。在河岸的对面,同样的有着众多的锦衣卫人员严阵以待。
一架马车轻悠悠的从河岸的北边驶了过来,马车不是那么的奢华,平淡中却也不减儒雅。车厢暗处旁人不易察觉的地方浅浅的描绘着一个小小的图案,见着马车临到了跟前,那些似乎是准备在这里负责盘查的锦衣卫却是没有丝毫的动静。
在马车的前面,一座石桥横跨在河岸两边,平静中却是迎接着南来北往的人们。
“到了。”车厢的前面,谢同仁轻轻的说了一句便没有再说什么。
车厢里,心中一直不安的朱明忽然的平静了下来,悄悄的掀开车厢边上的窗户。
外面,石桥上看不见一处刀剑痕迹,也没有枪林弹雨后留下的惨状。桥下,河水静静的从西边流淌向东面,如同黄河一样掺杂了砂石的河水滋养着两岸众多的百姓。
这里,是卢沟桥。
卢沟,便是永定河。
卢沟桥自古以来便是交通要津。前朝的金世宗下令建桥,直到明昌三年落成,开始的时候被命名为广利桥。桥如长虹,十一拱券门,四个华表,望柱上雕有大小石狮四百八十五个。桥长二百六十六米,宽九米。当时交通不太方便,京城距此约是半天的路程。
往日里送别京门,打尖住宿,来日早行。鸡鸣上路,尚见明月当空,大地似银,“卢沟桥上月如霜”。于是“晓月”的意境名传遐迩。
此时的卢沟桥没有屈辱,没有妥协。如同帝国绝大多数的地方一样,这里被帝国还算是强大的军队给严密的保护着,安静是这里的主旋律,平静也本就是这里应该有的。
“你说的倒真是没有错,那些人虽然是送信说今晚要在卢沟桥见面,可那些人也必然不可能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出现在这桥上的。只是,眼下我们应该怎么办?”赶车的谢同仁已经将马车赶到了卢沟桥的南岸,可是依旧是没有找到有什么人是等候在这里的。
雪如玉被人掳走,却又有人送信上门,只让朱明带一人今夜来这卢沟桥。眼下的,朱明便如期的来到了这里。
“往西边去,听说那边有做临水的高坡。”车厢里面朱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大概的说了一个方向。
马车便在谢同仁的指挥下轻轻的向着西边转过去,谢同仁轻轻抽打一下马鞭,牵车的马便悠悠的向着前面走动起来。
岸边,众多的锦衣卫自然是知道车厢中人的身份,只是没有调动的命令,这些人便也就只能是远远的看着马车消失在了岸边林间小道之中。
远处,卢沟边上果然如同朱明所说的一样,一座临水的高坡崖壁出现在马车的前头。
周围郁郁葱葱的被很大的一片树林包围着,这里又不是平日里人们经常能够来到的地方,按理说应该是极是荒凉的地方。只是,遥遥的看过去那高坡之上竟然还有着一小片的灯火,灯火照亮处竟然是显现出一座不大的亭子。
临着卢沟里流淌着的滚滚河水,亭中倒是显得很是寂静。
谢同仁小心戒备着将马车赶到了高坡的下面,才看到这里有着一条只能够容下一人行走的阶梯直通向高坡上的亭子里。四下里也看不见有多余的人,林间一片漆黑却没有给人多少危险的感觉。
车厢里面的朱明轻轻的走出车门,在已经下到地面上的谢同仁的搀扶下站在了地面上。两人便一前一后暗自戒备着向着阶梯走过去。
“只能阁下一人上去。”
悄无声息的,朱明和谢同仁已经是被惊的后背浮出一层冷汗来。
只见着一个一身黑色劲服的男子无声无息的站在阶梯的边上,态度举动皆是极为的恭敬,只是看着朱明身后谢同仁的双眼之中却是流转着道道精光。
稍微的打量了一下,朱明似乎像是放下了心来。虽然说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看着是个很危险的人物,那也是建立在这人不让人察觉到的身法上的,真要是和谢同仁打斗起来最多也就是五五开的样子。
“你留下,想来此处的主人也不会对我做出些什么危险的举动来。”朱明伸出手止住想要上前理论的谢同仁,回头看来一眼他后便又笑着看了看依旧站在阶梯旁没说一句话的黑衣人。
“大人小心。”谢同仁也是知道此时不是计较的时候,便恭敬的对着朱明说了一句,只是看向那黑衣人的目光却也是包含了一丝狠厉。
越是向着高处走去,河水带过来的凉意给朱明的感受便越发的深刻了一些。
人还没有走到最高处,却是能够闻到一丝淡淡的茶香,耳中也能够看到一个小火炉正在将一个茶壶中的水煮的一直翻滚的每个停歇。
“喝茶?”朱明淡淡的一笑。
“家中下人愚钝,要是有所冲撞,在下在这里向世兄赔礼了。”亭中,一名远比朱明要年轻很多的少年跪坐在一张案几后面,案几上摆放着一整套的茶具辅以几样精致的点心,见着朱明的身影已经是站在了亭中,便指着案几前面微笑着说道:“请世兄吃茶!”
而此时,朱明的眼角却是在微微的颤抖着,嘴角也是一抽一抽的像是得了什么病一样。
只是,这时候由不得朱明惊讶的。眼前的少年明显的就是比自己的年龄还要小上一些的,可是此时亭中的布置却完全都是唐时的模样。低矮的案几,主客皆是跪坐在地。一个现在已经是很少见的秘色盏子里盛放了大半说不清是些什么东西。
稍有研究的人才知道,少年说的吃茶并不是口头上的习惯,盏子没有绿叶青水,茶叶并着葱姜蒜还有一些莫名的东西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这是唐时才有的习惯,自从陆羽写了那本茶经之后,人们似乎也是学会了偷懒只用着开水泡着茶叶。
心中虽然满是不解,可朱明还是强忍着学着那少年的模样缓缓的跪坐在垫子上面。
“世兄,请!”少年的礼仪做的很好,就算是此时将礼部尚书翁正春那个老头子拉过来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请……”显得有些局促的朱明只能是干干的笑了一声,便也捏起面前的盏子。偷偷的看了一眼对面的少年将盏子的东西塞进嘴里后,才稍微的放下心来。
“雪姑娘现在很好,世兄不用担心。实在是不这样的话请不出世兄,多有冒犯还请世兄见谅。”少年的动作很慢,可是那盏子里的茶却已经是完全的消失不见,这时候脸上流露着无奈的表情对着朱明轻轻的说着。
朱明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喝了半口盏子里的茶,味道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更多的是一种乖乖的味道,余下的便轻轻的放在了案几上再也没有去动一下。
借着这个时间朱明才好好的将这前前后后的所有事情都思量了一番。可以肯定了的是雪如玉确实是在这人手上的,也正是这人让自己来到这里的。而这个少年的身份,大约的也只能是某个不出世的世家子弟了。如果此时是个老头子在朱明的面前做这些事情的话,最多只会被认为是老人家在研究古人作风。
而一个少年却能够将这一切做的这样的认真和无缺的,只能是从小就被培养出来的,朱明从一开始就听自己的那位阁老老师说过,现在这天下,总还是有着一些人隐身江湖不踏朝堂的,家族的习性也都是保留着古时的作风。
这些人很安全却又很危险,这些人没有太多的争斗,但也没有人知道这些人究竟是存在着多么大的力量能够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这是玉泉的水,本想着世兄应该是喜爱茶的,便特意让人一刻钟前送过来的,难道是因为在下的茶道未精,不入世兄的眼界?”少年很是认真的说着,脸上竟然还流露出一丝明显的失望。
只有对面的朱明在暗暗咋舌:“茶是好,只是我不太懂茶。倒是玉泉听过不少说法,也算是一玄妙之处。”
“哦……”少年似乎是有些诧异:“玉泉山在万寿山之西,金章宗于山鹿建泉水院。玉泉山有三个石洞,一个在山西南,下面有泉,深浅莫测;一个在山南,泉水流出‘鸣若杂佩,色如素练’;一在山根,有泉涌出,其味甘冽,门刻‘玉泉’二字,因其山泉逶迤曲折,婉然其流若虹,还有着‘玉泉垂虹’这样一个说法。没想到世兄对这玉泉也是了解的。”
朱明发现自己从进到这亭嘴角便一直一抽一抽的,这少年也不知道是傻还是天真,自己要说的话都被他给说完了,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可是,想想有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比不过一个比自己还小上一些的少年:“泉喷跃而出,雪涌涛翻,济南趵突也不过是也,向题八景者,目以垂虹,失其实矣。当为天下第一泉!”
这时候轮到案几后的少年嘴角微微抽搐,自己只是客观肯定的评价了一番玉泉的,而这朱明却是给这玉泉冠上了一个天下第一泉的名头。然后只是一句说出口的话,可这天下第一的名号也不是像朱明这样的人说是就是的。少年不认为这是朱明狂妄自大的表现,更多的只能是他有肯定的理由和赏识。
“世兄高见。”少年轻轻一礼。
这边朱明轻轻撇嘴,那是人家皇帝说的话,还能够有什么假的不成?只是心中低估了一声,却还是记得自己的正事究竟是要做些什么的:“不知阁下邀我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时候的人们,总是喜欢来来回回的将一个明摆着的问题给云里雾里的说上三天三夜不可,到最后可能连最开始要讨论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而朱明始终讨厌的便是这一点,什么事情摆到桌面上说,谈的成就谈,不成了……再想别的办法嘛。
虽然这样在官场上可能会有所吃亏,可也不失为真性情人,这样的人也总是不会少朋友的。
“是在下唐突了,此番邀世兄前来,确实是有事请求的。”这时候,少年的脸色也难得的严肃了起来,光是看着外表又哪里能够知道这般的模样竟然是一个远比朱明还小的少年该有的。
朱明没有说话,做出请的动作,双目紧紧的盯在少年的身上。
如果可能的话,其实朱明还是挺喜欢这个少年的。似乎像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肯定也是知道自己的身手还是有一点的,却竟然没有丝毫的胆怯。如果可能的话,朱明希望自己能够多这样一位朋友。
同样的,这时候的少年也显得很是难以抉择。虽然眼前的朱明表现出来的并没有家里面给的资料那样,这个人没有多少的礼仪,也不会去管所谓的规矩,这个人像个武夫多过于一直被他披在身上的儒家士子的身份。这个人没有帝国士大夫那种执着的精神,更多的则是这个人投机取巧和狡猾刁钻的性格。这样人物在帝国的朝堂上是不可能有多大的成就的,但是似乎他却有着平坦的前途。
家里的规矩是自己从小就学习着的,虽然习惯但心中却是压抑着巨大的反感和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可能的话,朱明可以算的上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或者说是知己,因为自己便是想着能够多一份他那样的生活。
厅中,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少年重新为自己的盏子里填满茶,然后静静的吃茶。
朱明,脸上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只是双手却像是正常模样的放在腰间。